乾元年四月,正值杏花微微变粉,就好像少女见情郎的时候脸上浮现出来的红晕。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粉色的光泽之中,弥漫着甜甜的杏花香气。云梦泽地处偏南,多水,适宜种植杏树。所有的茶楼饭馆也都十分赶时候,推出了应时应景的杏花羹,杏花梅子糕,杏花微雨粥等各色的杏花美食。
就是在这麽个洋溢着微微杏花甜的日子里,一人走进了京城的大酒楼之中,向来会见风使舵的小二一看就知道这主可是来头不小。忙将这人迎上了一间别致的雅阁,在这个人满为患的酒楼里可是着实不容易。为首的男子穿着带着风帽的大氅,看不清楚颜容,只是迎面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麻利的问。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男子问。
”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就是鲛人泪了。“小二笑着道。
“那就来个鲛人泪。”男子阴沉沉的说。
小二显然呆住了,毕竟碰到谁都会问一问这鲛人泪是什么菜,他印象中可是没有见过这位主。
“听不懂吗?”男子的语气显然有些不悦。
“······好咧!客官还要点些什么?“
”再来三坛桃花酒,要陈年酒酿,年头越久越好。”
“客官,还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有当下最时兴的杏花宴。“小二兴致勃勃地说着。
”········杏花。“男子仿佛陷入了沉思。嘴角微微上挑。
”我们这里有最新的杏花羹,杏脯酿圆子,杏花杨柳鱼,杏花·······“
”那就来个杏花宴吧。顺带来三副碗筷。“
“三副?”小二有些疑惑,但只是一瞬间立刻反应过来。“好咧!”
不一会儿,小二就将饭菜和酒全部送上来了。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闭上你的嘴滚下去。”
“好·······勒··”小二默默关上了门,下楼了。
“出来吧。”男子冲着墙边角落里说道。
角落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黑衣,一个穿着白衣。黑衣男子面容阴冷,瘦削的脸掩不住英气,但是浑身还是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穿白衣的男子则是笑容满面,憨态可掬,很是开朗阳光,脸没有黑衣男子长得俊俏,身子还有些发福。可是却让人莫名安心。
二人上前向男子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起来吧。“男子随意地说,此时方才摘下帽子,脱下褐色的大氅,露出一身当时最流行的黑色的束身侠客装。头发用白玉束着,刘海儿却偏偏蓬乱不堪。挡着半张俊秀魅惑的脸。他微微仰起脸,挑了挑眉毛,示意着让他们坐。
二人惊呆了,“见过郁垒殿下。”
还是白衣男子最先回过神来,“敢问殿下我家大人呢?”
郁垒微微一笑,”你家大人有事去办,待会就来。咱们先吃。”说着他就准备开动。没想到黑白无常二人竟是站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怎么?你家大人的命令是命令,我的就不是命令了?”郁垒轻嗤。
“谢必安~”郁垒喊道。
“属下在。”白衣男子上前一步。
”坐!“郁垒拍了一下凳子。
”属下··恕难从命。白衣男子一本正经的回答,仍是一板一眼。
“行······。”郁垒微微吸了一口气。
“范无救!”
”属下在。“范无救仰着一张笑眯眯的脸答道。”那个,二殿下,我好像也是不能坐,我前些日子得了病,这病就是不能坐,一坐着就犯病。“在郁垒没再次开口之前他就已经自行开脱了。
”谁让你坐了?“郁垒口气有些不悦。“行,一个一个的真行,眼里只有修罗大人,没有我这个殿下了是吧····”话还没有怎么说完,身边的椅子上就多了一个同样是穿着褐色大氅的男子,周身发着阴冷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帽子顺着他自带着的冷风落下来,半边脸被散着的一撮头发挡着,雅阁的窗户忽然打开,一阵春风袭来,将男子的头发吹散开来,露出来一张清俊冰冷的颜容,年纪并不比郁垒大多少,可是周身的气息却如死气沉沉,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看着窗外开满大街小巷的杏花,削薄而又苍白的嘴唇抿了抿,竟是扯出一个疏离而又亲近的弧度。
一道光闪过,男子收敛了笑容,望向郁垒,眼中的促狭越来越深。郁垒尴尬的放下手中的崆峒镜“叔叔笑了,这真是天大的奇事。可是得记录下来。”他自言自语道,一面将崆峒镜紧紧护在怀中。
“吃饭吧。”男子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气氛有些安静,他和郁垒望着桌上的三双筷子,有些尴尬。“我原来想着叔叔可能不来了,就只要了三双筷子·······就是我们三个的。”郁垒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黑白无常。黑白无常二人立刻上前“大人,如若不嫌弃,就用属下的吧···”二人一起说完这话之后,二人互相瞪了一眼对方,谢必安心中暗道“为何与我说同样的话?”范无救也是很是轻蔑:“是你先说我的吧。”二人又一起扭过头来:“属下还没有用,大人尽可放心!”
说完之后,二人互相沉默着互相腹谤。
”别吵了。“郁垒无奈的看着他们二人,”叔叔不头疼,我听着还头疼呢!“
二人都识相的闭上了嘴巴。顷刻之间,二人手中都多了一双筷子,并且二人都是坐在了饭桌之上,二人又是面面相觑,男子早已经开动了,毫不客气地喝着面前的杏花羹。郁垒愤愤地点了点头,”算是本王白疼你们了。“男子挑起一块鱼肉,细细剔去鱼骨,一脸享受的放进嘴里,顺带冲郁垒挑衅的挑了挑眉。
郁垒彻底无语了,不过难得看着男子这么好兴致,他心中的小野火也渐渐消失了。开了门就叫:“小二,再来一副碗筷。”
小二进来的时候,看着桌上停在空中的两双筷子,以为自己是花了眼,用力眨了眨眼睛,筷子乖乖地躺在桌子上。他一脸疑惑看着正在吃的兴致勃勃的男子和一脸期待碗筷的郁垒,又看了看桌子上空着的两幅碗筷,还是一脸不解的将碗筷送到郁垒的手中。然后走出来毕恭毕敬关上门。
“我知道叔叔此次来的意图,我也不说废话了,就我调查,在一年前这麽个洋溢着杏花微甜的时节·····”
男子不动声色的看了郁垒一眼。
郁垒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徐城皇帝新晋的妃子亦如夫人怀孕了,这个亦如夫人不过才十三岁,还没有等到皇帝临幸就怀了孕,可是真真害怕的紧。可是怀胎十七个月也没有见动静,这皇帝似乎非常的迷信,竟然以为这个孩子是仙胎,竟然立亦如夫人为皇后,并加其封号为恭敬天后。皇后仔仔细细想了一番,感天地而生的不是还有伏羲,女娲大帝吗?可是自己没有见过什么奇人异事,更是没有跨出宫门半步,也没有和任何男人接触过,越想越是害怕。再一想自己似乎在怀孕之前枕边多了一株五色的杏花,这朵花可是不同寻常啊,为什么呢,这是我修罗叔叔种了一千八百九十八年杏花后最终还是找西方佛陀要了一粒种子种下来第一千九百九十九年才长出来的一朵五色杏花。”
修罗默默看了他一眼:“我最近似乎没有找神荼喝过茶了,看来还是要时常走动一番。”
“开个玩笑。”郁垒一脸哀求,“要是让我父王知道了,估计我又要在奈何桥上帮孟婆盛茶了,这可是太无聊了。”
“接着说。”修罗端起来一杯桃花酒。
”十七个月过去了,恭敬皇后的肚子不见大,反而一点一点变小了,皇帝却是异常的紧张,时常重金悬赏各方医师医治皇后的症状。这一日,竟传报有人撕下皇榜,并说可以治好皇后娘娘的怪胎。皇帝大喜,急命人召他进宫。
这人进了皇宫,并未参拜,也没有什么张扬懈怠的举止,只是说自己向来只拜:“天地神明。”皇帝也没有怪罪,只是让他快治皇后娘娘。
那人一身青衣,面容冷峻,长相较我而言有些差。“说完,郁垒嘿嘿笑了两声,顺手拿过修罗大人手中刚刚倒好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杯子脱手而出,又回到了修罗大人手中,修罗惬意地喝了一口,挑挑眉:”你还要吗?“
郁垒彻底无语,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一饮而尽。
”后来呢?“范无救听得入了神,连忙问道。
”虽然比不上个我的相貌,可是也是个身材魁梧,十分精神,相貌极佳的英俊男子,只是浑身戾气,阴冷的让人不敢近其身。我倒是觉得夸张了几分,毕竟在叔叔身边混了这么多年可也不是白白混的。“修罗默默赏给他一个白眼,表示不屑。
郁垒接着说道:“那人上了前,隔了纱,装模作样的诊皇后娘娘的脉象,故意沉吟了片刻,皇上急忙问:”这究竟是何故?“
那人眯着眼睛:”天机怎可泄露?“皇上顿悟,急忙命令众人退下,皇后在红罗帐中微微咳嗽”先生如今可以放心的说了。”
“娘娘这胎可是怪异,似乎有佛陀保佑,又好像有佛陀诅咒。可是据我所得的神谕解脱救人之诏,娘娘肚子中必定怀着一男一女,这非龙凤呈祥,而是日月同悬的危机,男孩的精血被女孩所吞噬者,二者如水火,不可相容。二者只有一人可活。”
帐中低低传来女子的抽泣之声。
“先生可是有破解之法?”皇后在帐中说道,:“这孩子本不吉利,倘或是真的对国运有影响,我便是万死也不得心安,就是都杀死腹中,只是我这个当娘的也下去陪他们就是了。”
“皇后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可是仙胎啊。”
“留下一个是仙胎,留下两个可就是孽缘了。二者相见就是劫难,皇子生来就是异能,若是不控制,必定后患无穷,皇女生来就是戾气,若是不扼死,苦其一生。“那人说完就叹了一声,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皇上就问他:”究竟有什么破解之法。“
那人就说:”只需要让二人不再见面就可以了,我这里有一个钟,只要此钟能将万物隔绝,里面有法术,只要将皇女罩在钟内,就可以保证皇子一生无忧了。“
”容朕考虑考虑。”皇帝起身开始踱步。
“与其两个孩子都死,倒不如永远不相见的好。”皇后倒是很大义。
“皇女被困在钟内,究竟是饿死还是憋死,皇后何其忍心?”皇帝愤怒的说。
“生死有命。”那人说道:“一人活,一人困,在腹中,皇子用自己的命救着皇女,这本就是皇女命中欠皇子的。天道轮回,此生不还,来世必定更加凄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算是想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后既然这样通情达理,那就依先生所言。“
话音刚落,皇后的肚子就开始剧痛。
皇上焦急的在外面等着。一面等,一面问:”先生,这可是皇女恼怒朕了吗?“那人有些鄙夷之意,”这是要生了”
。“
皇上一声令下,所有的太医和产婆鱼贯而入,约莫着一个时辰过去了。听得孩子的啼哭之声。心方才落了下来。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又有人出来了,“回陛下,小公主拉着另一个孩子的手不放,现在小皇子的脚先出来了!”
皇上转喜为忧。“先生,这可是如何是好。”
“好办。你现在手写一封断绝信就可以了。来绝父女之情。“
皇帝虽然觉得荒谬,但是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刚将纸放到小公主的手中,小公主就松了手,皇帝刚刚想要抱抱自己的女儿,却被那人用眼神制止,小公主被抱下去洗澡,听见产婆说道:’小公主额间上有一朵杏花胎记。”那人缓缓道:“还真真的适应了这杏花好时节啊!”
一声雷响,皇子出生,却是紫光乍现,负责照料小公主的婢女慌慌张张来禀报:“禀告陛下,小公主十指渗血不止。”
又有人来报:“皇子落地不哭,怕是要窒息而死。”
皇帝回头来,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桌上的一盏茶还飘着袅袅的香气。茶盅的旁边还放着一盏钟,不大,刚好能放下一个孩子。
郁垒说完就猛地喝了一盏茶,大口大口喘着气。
“司命把那孩子弄到哪里去了?”修罗大人若有所思的问。
郁垒口中的茶差一点没有吐出来。“我讲了这么多,竟然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