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回到家里,饭菜已摆在桌子上等他,来自家庭的温暖让朱清民情不自尽地流下了眼泪。虽然肚子饿得欢,朱清民还是坚持先洗澡,他要把身上的霉气全都洗掉!当他干干净净地坐到餐桌前,桌上摆放着他平时最喜欢吃的菜,可是,端起碗来却没有食欲。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连续31小时连水都没有喝一口,竟然没有食欲!母亲坐在对面关爱地注视着他,朱清民不想欺骗母亲,放下手中的碗喃喃地说:“妈,我实在吃不下去,很想去周老师家。”母亲知道儿子的品性,心疼的连连点头。
周老师一家人刚吃完晚饭,坐在餐桌前聊天。见朱清民走进来,李老师赶忙动身收拾碗筷。朱清民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十分当心自己的行为遭李老师鄙视,所以,对李老师表现得更加拘谨。周老师看穿了他的心思,站起来对爱人说:“李慧,你收碗筷,我和小朱到操场上去走走。”李老师不失热情:“小朱刚来水都没有喝一口就叫人家走?”朱清民知趣地:“李老师您别客气,我在家里刚喝过水。”说完跟随周老师往操场去。“吃了一次亏,没有关系,吃一堑长一智!”周老师对跟上来的朱清民说。“厂里都在议论吧?”朱清民当心地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并不清楚,只听说你邀邹嘉华打女朋友的妈,被解放军关起来了。”为了让朱清民放松,周老师显得没当回事的样子。朱清民变成了‘祥林嫂’,把与王筱琳交往前前后后的经过对周老师讲了一遍。周老师一边听讲述,一边不断地劝慰:“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别人议论很正常,过几天就会烟消云散。关键是有人想整你,正找不到碴,不然,昨天你就和邹嘉华一起回来了。邹嘉华喜欢动手,我们都知道。架飞机时,张颖的头就是被他打过一拳,现在还经常发晕。”
朱清民不安地问:“邹嘉华打过张颖?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你与邹嘉华关系好,以张颖的性格她是不会说的。你知道就行了不要挑明,今后处理问题自己要把掌握分寸。还有,听你刚才讲述,我感觉这件事还没完,赔医药费只解决了打赵兰的问题。女孩子要找回面子还会讨说法,你应该有思想准备。”周老师讲得很细,分析得很全面。让朱清民有心理准备;王筱琳不会保持沉默!她会采取什么行动呢?朱清民想听周老师的意见。周老师不愧是朱清民的良师益友,分析推理头头是道:“她可能找人揍你一顿,但这是下策。不过,近期你最好不要单独外出,能躲就躲;也可能来我们厂找领导解决问题,这是上策,从舆论上搞臭你。到时候,你不能怀抱琵琶半遮面了,把刚才对我讲的情况实事求是地讲出来,最好有证明人。不要管别人如何看你,关系好的人总会客观看待你。关系不好的人,你也封不住别人的嘴。”周老师的预言两天之后兑现,不过,朱清民已经做好对应的准备。
两天之后上午九时许,朱清民在车床上干活,人事科方科长一脸的严肃来到车床旁:“小赤佬,一个姓王的带着一群女孩子到厂里来了,要求处理打人事件。你把工作停一下,跟我到‘造反大楼’二楼会议室。”虽说朱清民有思想准备,但祸事真的到来,内心立刻涌出大敌当前的恐惧,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一群女生!恍惚中他站着没有动。“小赤佬,快走啊!有阿拉在,侬不用怕。”方科长见他吓成如此模样,产生了同情心。朱清民耳边响起周老师的嘱咐:“实事求是全讲出来……”方科长带支持的口气,让他的心镇静了些许:“您先去,我先给同学打个电话。”方科长也没问他,为什么打电话,只是交代快一点。朱清民立刻到门卫室打电话给杨冰,后者答应马上过来。(得亏与周老师谈话的第二天,朱清民就找杨冰打过招呼。不然,杨冰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朱清民这才叫上叶震,两人一起来到‘造反大楼’二楼会议室。‘造反大楼’座西朝东,通往二楼的楼梯建在楼房外。在楼梯与二楼过道的换步台上,悬挂着一块长2米,宽1米钉满5寸钢钉的钉板,钉板的上方写着‘森严壁垒’四个斗大的黑字。朱清民第一次上这里来,二楼靠东边的一间会议室内已经坐有20来个人,多数是本厂赶来看热闹的职工。强烈的阳光从东边的大窗户射进来,把20多平方米的会议室变成了一间大烘房,人坐在里面感觉火烧火燎地难受。朱清民一眼就看见了王筱琳,立刻吓出一头的冷汗来。王筱琳和夏怡、沈丽慧、田园圆在会议室的东南角落座,它是间会议室唯一一块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方科长站在会议室正中间,头顶上的大吊扇摇摇晃晃拼命地旋转,把阳光制造的热量洒向四面八方。看见朱清民和叶震走进来,方科长立刻转向王筱琳:“我已经把朱清民同志叫来了,有什么问题请你们实事求是地讲,需要小朱回答的,他在说话时请你们耐心听。不管怎么说,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大方向还是要以团结为重嘛!”方科长的话刚说完,王筱琳就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指着朱清民:“今天和我一起来的都是我们熟悉的同学,我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给我写那些无理的纸条?为什么邀人打我妈?你必须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虽然,朱清民很紧张,好在脑子里并非一片空白。这些问题已经在他心中翻来覆去想过上百遍;是啊,你和她究竟有何关系?你从来没有对她提出过什么,她也没有答应或对你有什么承若。王筱琳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不正是欺负朱清民有口难辩!开始回答问题,他感觉很艰难,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母亲……受到了伤害……,在此我向你赔礼道歉。需……要解释的是:我没有意策划打人,那只是……一个意外,叶震同志那天在场……他可以证明。” 叶震得站出来证明:赵兰被打时,我和朱清民一直在制止。关键时刻杨冰走进了会议室,朱清民心里更加踏实了,接着说:“我没有对任何人说: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有一段时间你经常找我一起玩,我总是要叫上杨冰。杨冰,你说是不是这样的?”杨冰回答:“是的!”朱清民继续说:“为什么要叫杨冰一起玩?我就是感觉我们还年轻,还一事无成,不想太快地涉及个人感情。后来,你突然不理我了……,为什么突然不理我,能告诉我吗?”王筱琳保持沉默,朱清民继续说:“你突然不理我,让我完全摸不清头脑,曾经邀沈丽慧约你一同去体育场骑自行车。你去了,但关系并没有解善,我仍然没找到你不理我的原因。沈丽慧今天在场,可以证明。再后来,我请杨冰邀你一起上北京,并给你准备了20块钱和20斤全国粮票,请杨冰交给你。杨冰对你讲明:是我邀请你去北京,就是让你选择是否愿意与我继续交往,你选择了去北京。”朱清民转向杨冰:“杨冰,这是不是事实?”杨冰回答:“是的,去北京是我们俩人策划的,钱和粮票是我给王筱琳送去的,我特别说明:是朱清民邀请你一起去北京,当时你很高兴,不知为何上船之后你态度变了。”朱清民接过话头:“关于写信,首先当然是要粮票,因为粮票是找别人借的,我要还给人家。其次,是想得到你谅解。其实,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任何厉害冲突……,我们完全可以做普通朋友,你何必要把我的信注上眉批给别人看,要诋毁我又何必当初?今天你也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找你母亲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拿回那封信避免继续受伤害。发生了打伤你母亲的事情不是我的主观愿望,我也为此受到惩罚,在此我再次向你以及你的母亲道歉。”讲完这段话,朱清民向方科长点头,表示已经讲完。方科长转向王筱琳及同来的几个女生:“对小朱同志的说法你们有什么不满意或要问的请讲。”两分钟过去了,无人发言。王筱琳也坐着没动,刚才那虎视眈眈的神情已不复存在,只听见她小声嘀咕:“人不怕丑,什么事都敢说出来。”但其他同学还是没有吭声。也许是朱清民带颤抖声音或忏悔的真诚感动了她们,也许是她们也拎不清看不明王筱琳自相矛盾的举动,一场兴师动众的闹剧总算收场。看热闹的职工满以为有大量的隐私,大量的荤段子,结果另他们大跌眼睛。有几个人很失望,摇头感叹:“学生之作,学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