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晓没有管那个火球,或者说没来得及管就已经落到了通道的地上。他看着仅有微弱光线的通道,没有任何的犹豫,快速地奔跑。
这条通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涉足,通道的边上和地上有些蜘蛛网,时不时还会遇到些老鼠从脚下蹿开,地上有些水渍,想来是前些天下的那次暴雨涌进来遗留下的。
通道很长,分叉很多,尽管邵晓走过这里好几次,但是有几天没走的情况下还是显得有些生疏,但比起后方那些人来说,他对这里很是熟悉,也因为这样,他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个出口。
他顺着那几根钢条爬了上去,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看着那些年被遗弃的矿井,忽然觉得有些轻松,然后又觉得此时心情比起原来更加的沉重。
他的衣襟全部被汗水和血水淋湿,原本灰白的衣衫被染成微红色,前额上的那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整蓬的长发现在凌乱至极,整个人狼狈至极,从鼻尖上渗出的大壳汗珠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没有打出任何的声响。
邵晓走进矿井中,井中有一处井壁被凿开了好大的一个坑,坑的中间有间小屋,是的,那里有间小屋,无论从那里看进来,谁不无法发现这里暗藏的玄机。
邵晓推开那间小屋的门,里面有柔和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的烟味进入他的鼻孔。他迅速的关上大门,再也不愿意让任何的光亮泄露出去。
他快速地走到小屋中间的那张桌旁,然后看向旁边的躺椅,中年大叔还是以一个熟悉的姿势躺在那,干裂的嘴唇夹着一根点燃的卷烟,烟头发出一抹亮红,还没有来得及喷出烟雾。
邵晓没有管如以前一样,摆着应该很舒适动作抽烟的大叔。
这位是大叔,亦是他的老板,他在他的店里工作。
余白脸色很不好,只不过在微弱的黄色光晕中显得和以前没有任何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大概是他的嘴唇有些开裂,干涸的有些过度了。
邵晓停下手中的工作,走到一个专做柜子上拿下了一瓶红色的葡萄酒,这也是大叔亲手酿的,一直没舍得喝。他拿起两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余白倒了一杯,说道:“看你好像很渴的样子,我也渴了。”
在余白怔怔的眼光中,邵晓拿起杯子,看着杯子里红色的液体,觉得和刚才自己身上流的那些血液好像,他微微抿了一口,甜甜的,心想如果是那些血液,肯定不会这样的甜。
他平复了喘息,问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邵晓看着余白成黑色的裤脚,明显的是被淋湿了,现在很明显的在颤抖,又看了看地上那几朵被染红的棉花,突然生出无限的忧伤。
余白无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陪自己过了五年的小家伙,微微一笑,说道:“皇域有很多的强者,感知相当的敏锐,虽然我能暂时避开那些人,但是那些追踪高手来的话,靠着你在地下道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能过来,你大概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没想到你能够跑出来。”余白发白的脸色里满是骄傲,“看样子我随便教了你几手东西,就不是皇域那些自命不凡的废物能够比拟的……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跑出来,而且愿意来找我。”
他们都很清楚,邵晓敢从军队的控制中逃脱,已经站在了皇域的对立面,为此,他将背上叛国贼这样的罪名,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只是,余白的那张脸上依然没有一点感动的神情,有的只是平静。
“五分钟的时间可不能用来喝酒聊天,现在已经过了两分钟,还有三分钟,我现在也没有准备好听你的遗言。”邵晓从旁边上那堆杂乱的东西中翻出几根坚韧的绳子,便准备去绑余白,“我背着你跑。”
余白很明显没有当粽子的兴趣,轻轻拍了拍邵晓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歉疚,说道:“跑是跑不掉的,我本来以为如果你不来,顶多就是被关几天,毕竟皇域是有明确律法的,尽管我不喜欢那些律法,但毕竟他们不是野人,不是蛮子。”
“你说过,你能避开那些人。”邵晓很不甘心的甚至是愤怒地看着余白的脸,说道:“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因为我已经逃了很多年了,算下来你现在有二十一岁,我大概逃了二十四年了。”余白咳嗽了两声,从口袋中掏出一根黑乎乎的东西,放在了邵晓的腰间别着,说道:“上面有个小开关,你应该知道怎么用,但是只能保持一个小时,又不能永远的用下去,那么一个小时后怎么办?百里城也就这么大点地方,与其徒劳无功地去逃,不如好好地把这几分钟过完。”
邵晓拿着绳子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余白憔悴的脸,咬牙说道:“你能瞒着皇域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继续瞒下去?”
余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邵晓,反问道:“以你的性格,似乎有些话忘记了问我。”
邵晓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实在有些不愿意问出口。尽管那个军官已经说得很清楚,卖国贼这三个字也意义非凡,但他一点也不知道。
邵晓低头问道:“那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是不是卖国贼?再或者说,你是不是北渠或者南方蛮夷的奸细?”
邵晓问的很直白,很快速,余白回答的也很直接。中年大叔吐了一口大大的烟圈,懒洋洋地说道:“当然,不是。”
邵晓没有问更多的话,他说道:“无论你是不是,现在你和我都已经是了。”
“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个世界上,能把白变成黑的人多了去了,那种事情也是多了去了。这还没过多久,是还没过多久,对了今天才大年初三,也就是我说那句话仅仅过了三天,你就遇到了这事,所以又是一个真理被深深的认识和证明。换种说法,他们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些过激,执行力竟是这般地强悍,令我欣慰的是,皇域培养了一批认真工作的人。”
“当年出了什么事情?”邵晓只是愣了愣,邵晓并没有怀疑什么,这和信任无关,实在是当前的局势下不允许他考虑更多的问题。他没有专心的等待余白的回答,他直接动手用手里的绳子将余白绑在自己身上,然后取出腰间那根黑乎乎的东西,按动了余白说的那个开关。
淡蓝色的光线就从那件金属工具上散发出来,笼罩着四周一定的范围,将与百合邵晓包围的严严实实。
余白大叔被烟呛了两口,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学徒竟是这样的执着,而且有着如此强悍的决断力和执行力。他扔掉燃烧了一半的卷烟,有气无力的趴在邵晓的肩上,不满的嘀咕道:“混蛋小子,老子不想跑了也不成?”
邵晓没有回答这句话,用手抹了抹泪水,从房屋出来,进入了暗道,爬上那辆被遗弃的矿车,看着已经被余白维修好的铁轨。他相信,即使是那些擅长追踪的人,也不可能那么快速的找到他们,他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如果拼尽力量,就会到达很远的地方,即使不至于出了这个方圆百里的雄城,但至少可以消失在更远的地方,也一定会让那些所谓的强者,令那些追杀余白老板,余白大叔和自己的军人大吃一惊。
余白趴在邵晓的肩上,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一个小时之后,你准备怎么逃?以前就教过你,打铁虽然是一步一步的事情,但是必须在事先就应该想好了要打的形状,打出来后配什么符,雕刻什么花纹。如果只是在这大陆当老鼠,我们也不过是争取了一个小时,意义并不大。”
“哪怕是说遗言,你说一个小时也总比三分钟要好!”
听着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被余白这种面临着死亡却依旧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倔犟的邵晓,他低头沉声骂道:“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能留在皇域境内,躲过皇域追查这么多年,肯定是有着自己的办法,我现在只能将你送去找到车夫或者找到飞禽队,至于怎样逃出去你自己想办法。”
“想不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的愚蠢,或者说是你低估了大叔我在皇域的凶名。”余白嘴唇微翘:“我可以向你保证,在皇域军队抓住或者杀死我之前,整个百里城区域范围内,不可能走出一辆出,也不可能有一只飞禽可以升空。”
这些话说的理所当然,邵晓也很理所当然的陷入了沉默,由先前那些军队以及大人物们严阵以待的势头,他也能推断出这些东西,只是他很执着,他的心中依然保持着希望,不愿意绝望……哪怕他们现在已经真的陷入了绝境。
黑暗的矿坑中,只有那辆随意用些铁皮修补的矿车与前几天才修好的铁轨之间碰触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怎么能够逃这么多年……历史上像我这般穷凶极恶的罪犯,要不就是躲去了北渠,或者直接进入南方的蛮夷,更或者直接去那些寺庙中剃了头,更可恶的是进入了北荒之地,成了魔宗人……像我这般在皇域境内自由活动或者存活的人,最长的记录也不过是十一天。”
“改头换面这个词不怎么好听,但是我就是改头换面了。是的,我有那种能力,我有那种能似乎偷天换日的能力,能够躲掉狗的眼,狗的鼻。”
令人绝望的安静之中,余白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淡然,他流露出嘲讽和不屑:“皇域人,要的是人皮锦囊,要的就是元素活动,我能彻底更换这些东西,这就是他们重视我的地方,也就是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