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狗屠
荆轲告别田光。
回到自己的住所。
立即找到了和自己住在一起的两个好友，狗屠和高渐离。
狗屠本姓张，叫张姜，可能是中山国人，反正不是燕国人，和荆轲一样都是在燕国没有家谱的人，起初开个小饭馆，善于做狗肉，饭店生意很好，人也就称为狗屠了。本名大家反而不提了。后来生意越来越好，饭店就越来越大。因此是个富户。在辽东的燕上都襄京，燕下都易城都还开了分店。
荆轲起初到燕国时，身无分文，靠打柴，做短工为生，后来听人说大财主狗屠豪爽，就试着到狗屠的饭店赊帐吃饭，狗屠一看荆轲会说雅言，又识文断字。自然准了荆轲的赊帐。这样一来二去，反复交谈，两人成为好友。
后来荆轲结识了高渐离，高渐离是燕国人，有家谱的人，狗屠通过荆轲又结识了高渐离。随着高渐离的加入，两人中间好像有了粘合剂，因此三人成为知己好友。
现在三人就在狗屠的饭馆，找了一个单间，围坐在一起。
荆轲道：太子丹从秦国逃回来了，估计现在已经进了燕境。
狗屠一拍饭几道，好啊，这回天下热闹了。
高渐离道，消息可靠吗？
荆轲道：可靠，鞠武亲口给田光说的，田光亲口给我说的。
狗屠警觉道，田光为什么给你说？
荆轲道，田光要举荐我给太子，因为我有破秦之策。
狗屠道，你真有破秦之策吗？
荆轲笑道，真有。
狗屠道：什么计策？
荆轲道：我来到了燕国五年了，和两位兄弟结为知己之交，我们在平素的交往中，都是深恨秦国的****。两位兄弟也知道，我曾经夸过海口，说“不破暴秦，誓不为人”。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没有破秦的机会，但我也一直履行着这个誓言，没有参加过“冠婚丧祭”。因为一直没有破秦的机会，我甚至也死心了，因此在和兄弟们交往中，也多次说，如果秦国席卷中原，要么我或者随高渐离赴海寻仙，或者随狗屠避难辽东。总之我们三兄弟是宁肯蹈海，也绝不会臣服秦国的。
狗屠，高渐离都点头静听。
荆轲接着道，正因为没有破秦的机会，所以我也不愿谈破秦之事。今天太子居然从秦国的虎口中逃回，因此我的破秦计策可以发动了，这说到底还是太子从秦国已经吃进的肚里居然逃了出来，真是奇迹，是上天可怜沧桑啊。
狗屠道：上天都惊动了？
荆轲道，大哥，等我把话说完，我以前可能断断续续的说过，你们可能知道一些，现在我完整的说一遍，我在20岁的时候就许下了破秦的誓言，然后我用十年的时间在楚国游历，开始想向楚王谏言，让楚王出兵，在秦赵大战的同时，在秦国背后捅一刀。但楚国王权已经失去，王是摆设。王庭的权力在三个公室大臣昭，屈，景三姓手里，三家为了夺执政权，又内斗不休，因此让楚国王庭出兵不可能了，我就把注意力转向楚国的各个诸侯国，有些大的诸侯国还是可以有作为的，经过几年的努力，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理想的诸侯国，这个诸侯国的君已经60多岁了，其世子年轻有为，尤其很有气节，念念不忘他们的祖灵被秦国掘墓焚骨的奇耻大辱。因此我成为他的门客，也很受这位世子的重用，当时我们集结了不少节义之士，有管练兵的，有管筹粮的，有管打造兵刃弓箭的，我是分管外交的，我就和周围别的封国和百越的蛮人多有接触。当时我们如果出兵，能集结各方五万精锐之师。我们就等待世子继承了君位，找机会突袭出兵巴蜀，打下这个秦国的后方基地和大粮仓。
没想到，在我到楚国的第八年，世子突然暴病，好好的，大早晨就起不了床了，全身瘫痪还失语，封君重新亲政，本来老君就不想生事，不想打仗，因此结束了一切攻秦的前期准备。各地集结的门客，也被遣散了。我还不死心，舍不得离开，因为实在没有别的破秦之策，我就没有走，期待的少君能突然好起来。少主的门客，老君不养了，不供给门客的饮食，我就申请当了马夫，有以前反对少君的那些公子兄弟，故意刁难我，我就睡马棚，当柴夫，当铁匠甚至兼了奴仆工作，为的就是留在君府。
这样等了一年半，少君终于没有好起来，最后去世了。我在参加完少君的丧事才离开这个封国。这时老君感念爱子，也对我几年的受苦相守有了认可，要留下我作上卿，我因为老君新立的世子，是个软弱平庸之辈，实在没有共事攻秦的可能，就离开了这个封国，同时我也知道在楚国再没有攻秦的希望。
这样我到了赵国，直接到了抗秦的前线。因为在楚国有了一些名声，赵国嫡子公子胜的重要部署鲁勾践收留我做了门客，为赵国抗击秦国，做些出谋划策的工作。我在赵国呆了五年，期间游历了三晋，苦苦思索破秦之策，后来我认识到，以练兵打仗我断不如李牧，以筹粮集器我不如郭开，在赵国实在没有什么我必须待的理由，只是鲁勾践对我很好，我一时不忍离开，后来在一次下围棋中，鲁勾践对我无礼，我就直接离开了赵国，到了燕国，因为我在赵国的时候，就听说了执掌国政的燕太子丹的贤明。
到了燕国，我想先把燕国各个方面考察一番，然后再毛遂自荐求见太子，没想到，我到了燕国才几个月，燕太子突然跑到秦国当人质去了。
所以那个时候，我是意志消沉，总是喝的酩酊大醉，像个疯汉流浪汉，那样就认识了你狗屠，谢谢你包容收留了我，替我赊账，还清债务，后来在喝酒胡闹中，高渐离又来弹筑相和，就又认识了你高渐离，最后拉着你们一起陪我在大街上喝酒胡闹，一起发疯。这份交情，我永世不忘。
说完，荆轲原地行了个大礼。
然后荆轲接着说道，现在田光举荐我，我终于可以施展平生抱负了。
狗屠道，你答应田光去见太子了。
荆轲道：是的。
狗屠道：认识你那个时候，看你洒脱，不顾世俗的非议，和我对脾气，才和你结交，当时要知道你这些经历，我才不和你结交呢，我向来不和权贵以及热衷权贵的门人打交道的。
高渐离道，我没有这些讲究，我们术士还靠权贵赞助呢。你狗屠这么就和我术士相交呢？
狗屠严肃道：我们三兄弟在一起，从来是谈钱，谈女人，谈仁义，谈权谋，但从来不追求钱，女人，仁义，权谋。只求明白在我心，凡事要看的透，永远当看客。我们洁身自好，不趟浑水，也不履险地。因为有这些，我们才志同道合的在一起。现在荆轲你要求见燕太子，才显露出你这样强的功利心。实在不是我的同道。
荆轲道：狗屠兄，我有什么功利心？我一不求官，二不求权，三不要富贵财色，我只是要做事，要攻灭禽兽秦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起秦国来都是义愤填膺，破口大骂，怎么我要孤身犯险，安民除暴，你却要和我绝交。
狗屠道：荆卿，我们相交这么多年了，互为知己，我想的你应知道。
荆轲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一直感怀狗屠你赞助我。资助我，帮助我，想当初我们三人一起游历辽东，匈奴，东胡，那些天多么的快乐。如今我可能要出仕为官，岂能不相告，不心中想有点对你回报之礼呢。我知道你狗屠信奉杨朱，渐离是下海求仙的方士，而我是儒家，这是你们也一直知道的，儒家就是要出仕的，我们虽然道不同，但却有共同的求知爱真的秉性，喜欢问问题，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我们都是好学之人，怎么能是不能谋呢？今天我们能否抛开成见，好好辩一辩呢。
狗屠道：天有四季，树有枯荣，人有生死，万物都有他自己的命运，秦国是残暴，上天自然会让他灭亡，我们只是躲着它就行。我们逆天而动，不仅灭不了秦国，反而更加荼毒百姓。那些孔孟的仁义道德，安民除暴，无非都是自己用来党同伐异的旗号，旗号下都是自己想留名青史，逞英雄，想一呼百应的功名权力之心。说白了都是出人头地的凡夫俗子欲望。
荆轲道：像你这样想，商纣王就肆虐终生吗？
狗屠道：商纣王那是自己办了很多愚蠢的事，是自取灭亡。那时天意已显，自然商纣王就被毁掉。但现在秦国有败象吗？如果秦国有了败象，荆卿要去，我怎么会以绝交阻拦呢。你那时去，就是顺应天命。现在呢。不是鸡蛋碰石头吗？以信陵君之贤结五国之力，尚不能伤秦国根本，现在韩国完了，魏国残了，赵国，楚国半死了，就是信陵君在世，也无所作为了，你逆天而动，要向燕国献策，不是功利心作祟吗？你自己誓不为人不要紧，不要在拉整个燕国和你一起去殉死。
荆轲笑道：我平民一个，怎么能让燕国给我殉死呢？
高渐离道：大家和气辩论，不要动气。以前大家只是吃吃喝喝，对别人品头论足，现在说说自己的真心话也挺好。
狗屠道：高渐离，你怎么看？
高渐离道：这些尘世的事，我只是旁观。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一直等待着天启，随时我就会寻仙而去啊。
狗屠道：上次天启，你不也是下海差点淹死吗？我告诉你，人世就是仙界，自己和父母，妻妾，孩子，兄弟，朋友。弟子，乡党，快快乐乐的终老，就是仙界。
高渐离道：终老？到了生死离别你就不说仙界了。
荆轲道：人能长生不老，永远不死，我才不管秦国呢？问题是仙界找了几百年了，它在那？人既然早晚有一死，就死个痛快吧。
狗屠道：活得久，才是王道。秦王再威风，到时他在地下，我在阳间吐他吐沫，你说谁威风？
随后狗屠道：我在蓟都开饭馆，图的这里安乐。我的子弟有很多在辽东已经打下了基业，你们又不是没有去过，我们再去几百人也没有问题。荆卿，你是聪明人，你的誓言只是不冠婚丧祭，又不是不尽孝道，不传后代，到了辽东，你一样快乐，一样不违背誓言。而你现在一旦跨进燕王宫，让燕王知道有你这个人，你就再也不自由了，到时想去辽东终老，也是不可能了。
荆轲笑道：如果为了快乐终老，我在楚国就办到了。我在楚国，在百越结交的人气，什么上卿，什么家老都可以垂手可得。几十个部落都能奉我为上宾。何必十多年后跑到燕国来。再说太子素有贤明，岂能做当初魏王都不对商鞅做的事呢，大哥多虑了。
狗屠道：这时退，和在百越退不一样啊，经过这些年，证明你为破秦尽力了啊。再说这时有我们两个知己朋友啊。你在楚国没有啊。
荆轲道：着啊，以前可以这样说。现在太子丹回来了，我还这样欺骗自己。说自己尽全力了吗？再说，我不尽全力履行自己的誓言，你们两知己朋友能瞧得起我吗？
高渐离笑道：狗屠，你被荆轲抓住漏洞了。
狗屠道：好吧，说了这半天，你说说破秦之策吧？如果不可行，不许你去送死，否则就是名利权色熏心。
荆轲道：孔子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怎么成了名利权色熏心了？
狗屠道：孔子说要送死，要自杀吗？
荆轲道，没有，但孔子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狗屠道，杀身成仁，那是在事业有希望的时候，再实现成功的过程中死去，是杀身成仁，否则没有一点希望的时候，单纯的找死，没有任何意思的自杀，孔子赞成吗？孔子怎么说子路的。
荆轲道：孔子可是赞同伯夷叔齐的。
狗屠道：扯，伯夷叔齐饿死就是活该。他为什么不自己耕种，不自己打猎，难道自己耕种的还是周栗吗？
荆轲道：那城破守节，自杀而死，难道也是没有意义的找死吗？
狗屠道：这种自杀是被迫的自杀，如果他能跑，带着全家跑，他不跑吗，非要全家自杀吗？
高渐离道：你们就不要说这些空的了，一个信奉孔丘、孟轲，一个信奉许由，杨朱，能说到一块吗？
狗屠道，其实杨朱信徒就是聪明的儒家信徒，孔子不是说过“天下有道则显出智慧而闻达，天下无道则装的愚蠢而隐藏吗？
荆轲道：关键现在不是天下无道，而是天下逆道。如果拿现在和孔子时期相比，孔子那个时候可以算是太平盛世了，这话你赞成吧？
狗屠道：荆轲，我们也别孔子怎么说了，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了，我们都自己说，现在你说，你是聪明人吧，不是那种屠夫壮汉，执戟站岗之士吧？
荆轲道：是，军人我做不了。
狗屠道：为什么？
荆轲道：当大官要杀人立威，我做不到，当小官要无条件服从，我也做不到。
狗屠道：那你也不会赞同豫让找死吧？
荆轲道：做豫让，小瞧我了。
狗屠道：怎么样，看看他有多大的功利心，这出人头地之心很大啊，还不承认。
高渐离道：狗屠说中了。
荆轲道，我还是以仁义道德为前提条件的，如果单独为了功利心，我为什么不去秦国效力呢？
狗屠道：那是因为你生在六国，如果你生在秦国，打起天下一统，敉平天下战乱的大旗一样理直气壮的很。
荆轲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我有很大功利心。
高渐离扭头看狗屠道：荆卿不像别的儒家弟子，别的儒家弟子都是圣人样，不能承认自己有一点自私的。
注，后来，荆轲对高渐离聊天说，那天我不想纠缠了，其实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功利心的。
高渐离道，那我白表扬你了，
狗屠扭头回高渐离道：所以我才和他说这么多的话呢。
随后狗屠对荆轲道：你有计策肯定能破秦？
荆轲道：有。
狗屠道：能和我们说吗？几年相交，不会怕我们不守秘密吧？
荆轲道，不会，如果我们几个，是守不住自己嘴的人，断走不到今天。
荆轲接着道：其实我的计策还是合纵，燕国先和赵国结成盟国，只要取得对秦的平局，对秦有了胜机，我就去说服齐国，齐国好歹也是万乘大国，让他们两年到秦国朝见一次，他们能真心高兴吗？
狗屠道：赵国和燕国，经过燕王喜的六十万大军那一仗。早就成了世仇，现在随便大街上，问问赵人，赵人恨燕人甚于恨秦人呢。何况燕人没有一个死于秦人之手，反而被赵国欺负了百来年。也是恨赵人甚于恨秦人。你能让他们结盟吗？
荆轲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燕太子有掏心窝的决心，必能合纵。
狗屠道：太子能听你的吗？
荆轲道：他不听，我就回来。
高渐离道：怎么叫听？这里面学问大了。
荆轲道：我要像昔日孟子一样，听我的，就是由我来执掌国政。
狗屠对高渐离道：你看，我记得他刚才还说自己不求官，现在就要相国的位置呢？
荆轲道：孟子也是求官吗？
高渐离道：这不算求官。
狗屠道：好，是不求官。
随后狗屠道，你就献个计策，然后就回来，为什么还要执政？
荆轲道：昔日商鞅到秦国进言献策，不是也要有了执政的地位才能实现理想的吗？
狗屠道：那你执政后，怎么燕赵合纵呢？
荆轲道：现在各国为什么不能合纵抗秦，关键总是算计自己的利益，而不讲道义。我在燕国第一件事，就是在天下恢复道义是世间第一追求。这样天下都以道义为第一选择，那么暴虐无道的秦国，自然就是天下的公敌，而且是一时都不能共在一个蓝天下的公敌。
狗屠道：我断定你要回来，荆轲你太天真了。
高渐离道：这话我赞同，这就像孟子那样很傻很天真。你刚才那些话，不正是孟子说的王不要问利，要问义吗？
荆轲道：是的，我可没有觉得孟子迂腐。试想天下都是义字为先，早就一起攻灭秦国了。
狗屠道：你当了王，也是利字在先了，否则你就当不了王，就压根不会立你为太子，那个家族不会首先考虑自己家族的利益呢？谁会把天下利益放在第一位呢？
高渐离道：荆轲你接着说。怎么在燕国恢复天下道义第一。
荆轲道：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就要拿住道义的制高点，这样才能号令天下。我要在燕国重振稷下学风。恢复天下之正气，灵气，人气。现在稷下的学风在齐国是半死不活的，因为齐国巴结秦国几十年。现在齐国没人敢公开反抗暴秦。否则就要失去官位。在稷下学宫虽然不会治罪，但会失去官方的供给。所以现在齐国是公开话和私下话，表面话和心里话，官话和民话是两张皮，是言不由衷，所以造成如今的稷下是假话，空话，违心话横行，真话，实话，良心话只能掖着藏着在家里，在被窝里说。我要改变这种风气，我要在燕国恢复“稷下学风”。我要在燕国公开树立起抗秦的大旗。然后招引天下学子，我想在燕国，除了我，没人能做到。毕竟我在稷下生活了二十年，办学的经验和学识。
高渐离笑道，素来就感觉荆卿有大志，今天才见你露了真容。兄弟想的不错，抗秦首先要占领思想道德制高点。
荆轲道：是的，当着两位兄弟，我也不说虚话。我不仅要执政，还要开一门宗派，重振儒家。
高渐离道：荆卿的才志，完全可以胜任。
狗屠道：是，说这些话是能胜任，孔孟一直就是迂腐的大话精，因为这些大道理本身就是空话，大话，虚话，不可能实行的。都是一些什么治国平天下舍我其谁这些屁话啊。
荆轲笑道：还是物以稀为贵吧。
高渐离道：大道理挺好，但这是让燕国去当箭靶，公开招惹秦国，太子怎么可能听呢？
荆轲道，试试才知道吧。
狗屠道，我打赌，你不会得到执政的地位，赌什么都可以。
高渐离道，我站狗哥这边。
荆轲道：好，那就打赌，我得到执政地位，实现自己素来理想，那大哥就来和我一起共同计划大计。高渐离你也来玩，只是你是术士，不敢破了你的清修。输了，大哥随便开价。
狗屠道：我再重复句说了多次的废话，万一你得了什么显贵，我们马上就绝交，我从来不结交权贵。
高渐离道，狗哥，你总说这废话干什么吗？荆轲不可能执政的。
荆轲笑道，我必成功，你们这些年想什么？我想什么？你们就是吃喝玩乐，我做梦都在破秦，我在梦里见燕太子都无数次了。
狗屠道：那还不是梦话吗？如今强秦压赵，赵国如同巨石下的巨卵。卵再大，破碎也是迟早的事，荆卿你居然还要想破秦这些不可能的事，真是继承你老祖宗孔孟的嫡传啊。
荆轲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就是梦话，可是我一直翻来覆去的做这些梦，叫我有什么办法啊。
高渐离道：狗哥，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们三人相好几年，不是因为志向一样，而是因为才智性情互相佩服，才能成为知己至交。荆卿的这些梦就和我下海求仙的梦一样，如果我们没有了这些梦，我们岂不成山野村夫一样了。
狗屠道：我就是山野村夫。
荆轲道：有你这样什么都明白，有见识，有钱的山野村夫吗？我知道，你做的梦也不小啊。也是开疆拓土保守家园，你是王的梦。
狗屠道：王不敢当，我只是想当个称职的家长，让我的家人，家族一直平平安安。荆轲你可是我的家人，只要你一天认我这个家，我就一天要保你平安。
书中暗表，狗屠有点吃夸，荆轲也有意的夸他，一夸狗哥就话软了。
荆轲道，大哥，我到燕国，是你收留了我，让我住在你家里，我当然也把你当家人啊。
狗屠道：不是我收留了你，是你选择了我，因为你知道，你住在我这，没人任何条件。后来田光也要你住在他那，你拒绝了，你知道你做我的食客，是做我的家人，而你做田光的食客，是要为官家卖命。
荆轲道，是。
狗屠道，当初，我就反对你结交田光，你不听。现在你又不听我的，非要深一步和他们搅在一起。你见了太子，做了太子的官，哪怕坐到相国，也一样是肉盾啊。
荆轲道，狗屠，这话没道理了，难道姜尚，管仲，是肉盾吗？
狗屠道，打赢了是姜尚，管仲，打输了还不是肉盾吗？
荆轲道：那出门还可能被马车撞死呢，难道就不出门了？
狗屠哼了一声，没有吭气。
荆轲道，大哥放心，我不会做勾践那些阵前自己抹脖子来惊动敌阵的敢死队的。
荆轲接着道，狗哥，人各有志，你不能强求，你的志向就是家族善终，为此你不惜任何代价，宁肯去死。是不是？
狗屠眼神是默认的。
荆轲笑了，道：狗屠是很有义气的，不然怎么为大哥呢？
高渐离道，我的志向就是登上仙国，为此也不惜任何代价，宁肯去死。而荆轲呢，他的志向就是治国平天下，为此他不惜去死，大家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狗屠道：好，为志向去奋斗，不惜去死，可以，但不能愚蠢的送死，对不对。
荆轲，高渐离都点头。
狗屠道：那抗秦不是送死吗？
荆轲道。我在燕国做抗秦，秦国远在赵国，被赵国挡住了，怎么能算送死呢？即使我在赵国，我也从来没有上前线，也是在后面出谋划策一番，也没有去送死啊，
高渐离道：这点荆轲说的对。
荆轲道。我在燕国，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孟子不是说走就走吗？
狗屠道：燕国用你为相国了，你也说走就走吗？
荆轲道：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燕国对我礼遇，我当然不会走。
狗屠道：那说定了。不当相国，就回来，我们三兄弟还在一起。
荆轲道：是真正执政地位，要树立抗秦的仁义道德大旗，至于相国，可能鞠武来当，虚位无所谓。
狗屠道，行，没有执政地位，不能让你实现理想，你就回来？
荆轲道：好，说定了。
高渐离道：好，我真心希望两位哥哥和小弟永远在一起。说实在的，自从我们结交以来，是我最快乐的几年，我连仙都懒得寻了。
狗屠道：你一开始就不应去寻。
荆轲道：还是应该去寻，人总要有大追求，不然像你狗屠那样老婆孩子家人朋友弟子吃喝玩乐团团转，有什么出息。
狗屠怒道：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荆轲你最虚伪，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我，总是拍我的马屁，就为了在我这混吃混喝啊，现在要攀高枝了。说真心话了？
荆轲道：大哥，有可能我不回来，我就说几句实心话。狗屠你生存智慧最强，看你这饭馆规模，这番产业。这点我比不了。狗屠堪比当初的子贡啊。高渐离，你呢，我最佩服你的意志，多少年了一直守着素食，不近女色这些信条。这点我也比不了。
高渐离道，这点主要是我师傅从小灌输给我的，不足为奇。
荆轲接着道：当然我刚才说的是你们的突出处，其余的智慧啊，远见啊，不世俗啊，讲义气啊，求知爱真啊，这些都是我们共通的，不然我们也相交不了。
荆轲看着还在生气的狗屠道：大哥的缺点就是气量小，看我刚才说了几句，你就怒了，你说了多少次绝交，我怒了吗？
狗屠道：那你说我没出息。我能不怒吗？
荆轲道：你许由，杨朱之徒，说你没出息怎么了？
狗屠道，怎么叫没出息？许由，杨朱可都是部落首领，顶天立地，不臣服任何人，带着自己家族人，不受任何君王的约束，自由自在快乐的生活，这是没出息吗？
荆轲道，当然是没出息，我和你不一样，就像孟子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前进一步，我希望天下人都像你部落人那样，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如果达行不通，退后一步，才是你选择的生活。
狗屠听出来荆轲刚才并不是骂他，那他比孟子，怎么是骂他呢。气自然就消了，道：就怕你前进一步，就后退不回来了，到最后想像我那样都得不到了。
高渐离道：荆兄是有点高兴，洋洋得意了。我告诉你，任何君主都是名不副实的，因为总有很多人给他们当吹鼓手的。
荆轲道这点我知道，越权贵，自然拍马的越多。有些拍马甚至是义务的，不求任何回报的。我在楚国已经经历过世态炎凉了。
高渐离道，不是不求回报，他们还是想的万一能传到君主耳朵里呢。
狗屠道，刚才渐离弟讲的是至理名言，切记，不要被简书，群人的讲法迷住了眼，以为真有什么仁慈的圣王，凡是当王当霸的，不歹毒是立不住的。荆卿只是一个外人，和他们王室公族非亲非故的，说到底，在好你也只是他们一个匠人和工具。看看商鞅，范睢，苏秦的下场就知道了。
荆轲道，说白了，刚才渐离说的对，我们就是儒家，杨朱，术士。永远不会说到一起的。
狗屠道，不论你是儒家，道家，墨家，还是别的什么家。最终要保有自己的身家，否则祸连九族。不是害己害人吗？
荆轲道：是的。当然。
高渐离道，两位老兄其实都是滑头，荆轲是假名，狗屠也是假名假姓，子女都是小名排数字。
荆轲，狗屠一起笑道，你个术士，当然要真名了。不然怎么取信神仙呢。
荆轲道：两位兄弟，其实你们的才华远胜于我，只是两位，一位是杨朱，一位是术士。而我遇事热血，造成了我是儒家，才会有这些想法。说句难听话，不是我多高明，志向多大，就是肚里有东西，不放出来憋得慌。
狗屠道，荆轲，你这是假谦虚，我知道你骨子里其实傲的很。
高渐离道：是。看他说的“不是我多高明”，还没见太子呢，就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荆轲嬉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这不能怨我，天赋的吧，但我时时努力在克服这个天生骄傲。
高渐离笑道：所以，我们还能结交啊。
狗屠道：骄傲我不佩服，你是脚小穿大鞋。
荆轲道，你是说我志大才疏。
狗屠道，不是，你的才和你志完全相配，你只是生不逢时，你的大志只能害了你。
荆轲道，谢谢指教。
狗屠道。我佩服的是你聪明，总有出人意表的计策，这可能和你大志，视野宽有关系吧。你的缺点就是，胆小，思维过细，谨慎过头。
高渐离道，我呢，刚才荆轲好像就没有说我的缺点。
狗屠道：高弟的优点就是对自己下手狠。守清规让人钦佩，尤其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三人中只有你多次主动找死去寻仙过。
高渐离道，缺点呢。
狗屠道：渐离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
荆轲道，是的，我刚才忘了说。我虽然没有杀过人，但如果对面坐着秦王，我会毫不犹豫的和他同归于尽，高弟呢？
高渐离道，不杀生，不肉食，不女色，都是我的缺点吧。
三人大笑。
高渐离道，那我说说吧，狗屠真是有大哥样。这是狗哥的优点。让荆轲他当一把手他也不会当的。
荆轲，狗屠都点头。
高渐离道：荆轲最聪明，或者最滑头，所以他去见燕王，我一直不担心，他无论是否执政，都必能全身而退。
狗屠，哦的一声，尽显不满的疑问。
高渐离道，你看他的誓言。“誓不为人”，不“冠婚丧祭”，我看都是他志愿的选择，那些仪事，本来就是他讨厌做的。
荆轲笑了。
书中暗表，其实对荆轲的身体全扫描来看，荆轲是脸红了。凡是荆轲生气，脸红，羞愧等不常态现象出现时，荆轲都是一笑来掩饰。前面你们小仙发现了吗？
狗屠道，着啊，渐离一箭中的。
狗屠道，好吧，看来渐离也同意你去献策了。
高渐离打断道：我不是同意，我是知道挡不住的。
狗屠道：我何尝知道不好挡，但我还是要挡，我不想让家人上当受骗啊，这和我反对你下海寻仙一样，不是人各有志的问题。难道父母不知道子女人各有志吗？
荆轲，高渐离都郑重点头。
狗屠道：荆轲，你向太子献策，献完了，太子不仅要言听计从，还要像当初孟子周游列国追求的要执掌国政一样，要让你执掌国政，是不是？
荆轲点头道。是。
狗屠道：如果不能执政，你就回来，是不是。
荆轲道：是。
狗屠道：荆轲你记得，你可能是想像孟子一样，不用我执政，我就走。我告诉你，孟子这样不是赌气，还有一个含义。因为如果不让你执政，那你就要受别的执政的人管，这和你军中当小官一样。命运就不是自己掌握了，知道吗？
荆轲道，这点我想到了，我当军中执政，必须要杀人，否则那帮士卒就不服我，我当王庭执政，不杀人，人家反而佩服我仁慈。
狗屠道，对，这就是慈不掌兵的道理。我这也是对高渐离说的，没有执政，就生死不自由了。就算是执政，商鞅是执政还五马分尸呢。
荆轲道，那是秦孝公死了，我想太子岁数比我小，我不会那样衰吧。
狗屠道：所以我说，你不能执政就回来。执政了估计就安全些了。
荆轲道：是。
狗屠道：高弟做个见证。
高渐离道：是，荆轲不当执政，就回到狗屠这，我们三个接着做知己好朋友。
荆轲道：对。
狗屠冷笑道，荆轲别嫌我啰嗦，就怕你到时身不由己。人，本能的喜欢权力，这是人的天性，没有当兄长的不喜欢指使小弟的，但有的权力是以丧失自由甚至生命为代价的，这个你要想清楚。
荆轲道，我又不是为了权力，我要做事的。
狗屠道，但到时身不由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荆轲道，不会，太子素来有信义，他不能用我，我就全身而退。
高渐离道，这话有点翻来覆去了。
狗屠道：是荆轲没有理解我话的含义，到时燕国不让你执政，但会给你尊贵的地位，豪宅，财富，美女，甚至王族的公主，你就身不由己了，你又不是高渐离。
荆轲道，我在楚国，尊贵的地位，豪宅，财富，美女，甚至王族的公主，都给过我，我都拒绝了，最后一走了之，大哥放心。
高渐离道：这点我信，荆轲不好色的。
狗屠道：你两都年轻啊。
高渐离道：你在卫河的那个渔女怎么办？
荆轲道：不辞而别吧，没关系，本来就是在一起互相吃吃睡睡，相互慰藉，从来不谈婚论嫁，不谈理想的。我不见了，她也不会找的。
狗屠道：怎么好像渐离认为荆轲回不来呢。你不是打赌占我这边吗？
高渐离道，是的，我站你这边。
荆轲告辞走后。
狗屠对高渐离道：燕国怎么会让荆轲执政呢？周文王用庶人姜尚，那是传说，齐桓公用管仲，那管仲本身就是贵族，曾经是公子小白的哥哥公子纠的老师，他们那是一家人。太子丹又不傻，就算他同意了，还有鞠武，还有鞠家五虎，还有满朝王卿贵族，前又有之子的前车之鉴。所以荆卿肯定要回来的。
高渐离摇头道：不，荆轲肯定不会回来了。
狗屠诧异的看着高渐离。
高渐离道：荆轲曾经发誓“不破暴秦，誓不为人”。只要燕国一天抗秦，荆轲就一天不会回来，不管当不当相国，执不执政。
狗屠道：那你说，荆轲要不守承诺吗？荆轲是不守诺言的人吗？
高渐离道：狗哥，荆轲即使回来了，不会再走的吗？荆轲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要是非抱着不结交权贵之心，那你和荆轲这个家已经散了。
高渐离接着道：荆轲是把你这当家，但那是无奈之举。根本上荆轲是儒家，求的是仁义，现在太子逃回来了，众所周知太子在秦国受到了侮辱，这次既然逃回来，以太子的性情，估计肯定要抗秦的，这样荆轲他有了用武之地，他只会不成功则成仁，他心中早没有家的。他如果真只为了一个家，难道他是土坑里蹦出来的吗？他没有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的亲家吗？非要到燕国你这个家来。
狗屠生气道，我这个家，有几个有血缘的？不都是大家意气相投，组合成家人的吗？荆轲即使有自己的家，也不会比这个家亲，因为意气相投，比血缘更重要。知己不甚于家族兄弟吗？
高渐离道：你个无父无母无君的杨朱。你想别人和你一样啊。
狗屠道：你不也是无父无母无君吗？
高渐离道：是啊，所以只我两是成不了家的。荆轲受田光的推荐，肯定会成为燕国重要人物的，荆轲不会忘了友情，还必会找咱们，你如果还死抱着不结交达官贵人，那么你和荆轲就散了。而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荆轲呢。到时我就要随荆轲而去了。反正只剩我两早晚也要散的，你也从来没有把我当家里人，因为我是术士，我要求仙，我不要家。
狗屠道：荆轲不能执政，那就是当小官，荆轲明白这意味着自己把命给了别人，他不会这样不自保的。你是不自保的。因为你不要女子，还多次寻死下海。荆轲，这么胆小，能把命让别人驱使而不自保，我不信。
高渐离道：荆轲在赵国不是来去自由吗？他也没有执政啊。
狗屠笑道：你这术士就不懂啊，他在赵国只是鲁勾践的门客，门客都是来去自由的，可是燕太子是国君啊，国君有门客吗？王不养士的，他看中的就直接封大夫官位啊。看不中就打发走了，没有职位就意味不用干活白吃饭。只有贵族诸侯，因为职事空缺有限，所以有人就白吃饭无职事，其实等着空缺，四大公子，吕不韦都是这样，而一旦有了职事就是有了责任，也就不能随便走了。否则就是失礼啊。
高渐离道：那就到时候验证吧。
注：狗屠是许由杨朱之信徒，虽然都是保身，还是和老庄是有区别的。老庄是保自身，隐居山林，自身包括妻妾，妻妾本来就是自私（自己的私人物品）的一部分，保老婆不算是保家人，所以老庄是自私的。但许由，杨朱是保家人的，不仅保子女，还保兄弟姊妹，父母，乡党，朋友。所以他们都是部落首领。因此狗屠也有一个团体，相当于以后的帮会，狗屠他是其中的领袖。正因为狗屠和高渐离都不是自私的，讲义气的。所以荆轲才能成为他们的好友。
荆轲后来经常对高渐离说：
天下有道，就是好人当道，天下无道，就是坏人当道。天下逆道就是坏人当道却被天下把这种坏人当好人，而把反抗暴君的，当成了坏人了，是舆论都颠倒的时代。是倒行逆施，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真假不辨的时代。所以孔子说的天下有道，丘不易也，现在才是时候。所以孔子那时能归隐教学，而今天去归隐教学的都不配是孔子信徒。
荆轲又道，孔子说: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君子儒就是言行一致，小人儒就是知道了道理却不做。
荆轲道，我说，还有大人儒，大人儒就是孔孟这样的，要救天下的，是大仁大义。而不是言行之一，洁身自好的君子，如此所谓洁身自好的君子儒，那也只有私德，而没有公德，一样是小人儒。所以我说，孔子的话应是“汝为大人儒，无为小人儒”才对。
高渐离道，你是现在得志了，燕国用你大政，你才这样说。
荆轲笑道，也对，但我的以前誓言是干什么的？所以应该可以这样说，遇到天下逆道的时候，可以教学，那也只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必须要有时刻并最终挺身而出，奋力一击的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