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楼里温香暖玉,轻歌曼舞,余音绕梁。一位歌伎站在台上吟唱着前两年的小曲儿,抑扬顿挫,婉转动听。
虽然春意楼来过很多次,倒是没见过这里的东家,听说连许多伎女都不曾见过,如此神秘之处,却向来书香墨客者众多。加上这春意楼里出了位将府千金,又多了些许达官贵人慕名而来。
那歌伎唱完便从台上下来,她身姿婀娜,颇有风姿,手上端着个暖炉,走到我身边:“璧侍郎觉得清歌唱的怎样。”
“风姿绰约,惊为天人。”我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她手上的暖炉,上面的暖炉套子绣了个“歌”字。
清歌听到我如此赞赏,当下有些得意,她将暖炉放在案上,转身倒了杯酒,自顾自拿起一饮而尽,她看向戏台,目光流离痴愣,轻声说道:“近来一位官人也曾这样讲过,他说我‘袅娜聘婷,沐若春风’。那人也是几多风流才华,这暖炉上的绣罩便是他所赠。”
我听她这样讲,心下已是了然,轻笑一声:“看来这人是想与你幽会了。”
她转身瞪了我一眼,又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可惜,我身份卑微,如今已是比不得他了。”她眼神迷离看着酒杯内的清酒在她手里摇晃出几朵涟漪,又抬头张口饮下。她缓缓又说道,“他已是中举的贵人,虽然如今是个小官,却也不是我这种风尘女子可般配的。”
清歌接着又喝了几杯,喝得有些猛,似乎不胜酒力,她摇摇晃晃地趴在桌子上,又慢慢的扶着桌子回到雅阁去了。
看到清歌,总会想起清欢,清欢喜欢清净,原来的时候她总爱作画,之后便要我题诗。清欢绝佳姿色,绝非池中之物。纵然我骗她不是白傅亲生,可也是为了保全她。纵然是为了保全她,却也是为了换来那锦盒之内的东西。说到底,我还是为了扳倒萧昱,才使得清欢与我趟入了这趟浑水,但愿白傅知晓清欢真实身份,不会迁怒她。
眼下新进文臣里,白家毫无优势,唯有拉拢遍无党派之人。文考之事,白傅再动怒,定不会迁怒到亲生女儿白玥身上。说不定他还会以为我璧承珠过河拆桥,只拿他白家当枪使了,得到了我想要的便弃如敝履。
我苦笑一声,拿起案上的酒壶,也添了一杯酒,我拿着酒杯走到近处的戏台上,两边的帷幕飘扬,香炉里暗香浮动,我倚坐在台上,酒杯里的酒已被我洒了不少,剩下一半还幸存于此。
我一饮而尽,空空的酒杯顺着戏台下的台阶滚落地上,零零散散的酒渍滴滴答答。远处略有些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站到我面前,那人居高临下,脚上一双黑色苏绣的靴子,带着一身寒气,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果然在此。”来人带着嘲笑的声音轻蔑的说道。
“小白……”我抬头看向他,轻笑一声,“怎么,见我醉酒于此,要送我回府,以报当日我送你回府之情?”
白珏皱了皱眉,低下身来,一把捞起我来,带着我后退两步,将我抵在戏台之后的墙壁上。他一脸戏谑:“一杯酒喝不醉人的,美人儿。”
他的脸离我越靠越近,我素知白珏有龙阳之好,别过头去,不愿离他太近,我自然没醉,也听得清楚他说什么。白家震怒是我意料之中,我倒是没想过,白珏来的这样快。
“眼下父亲忙着与武考举人布宴,尚未知道文考结果。我这才赶来找你。你不在府里,便定是在这里。”他带着怒意一句一句的说出来。“你可知道,若是父亲知道了,绝不会轻饶了你。”
白珏居然在白傅之前告诉我,他究竟是有多愤恨焦急,恨不得先处理了我。
白珏伸出手一把握住我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见我皱眉又松开手慢慢抚摸上我的脸,他带着怒意又低声说道:“若非是你,换了旁人,本将军早就一掌打死了。”他狠狠瞪着我,手上力道不减,“你说话啊,你为什么戏弄我。”
我苦笑一声,冷冷的看着他:“本官无话可说。”
我看着白珏眼里的愤怒顷刻间变成无名大火,他冷笑一声,嘴角有些颤动。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我不禁吸了口气。
“惊鸿宴后,你与我白家同盟,父亲虽有疑虑,可我为你说尽好话。甚至还帮你查出你身边之人的底细。我为你如此周全,你竟然戏弄我,戏弄白家。你明知道,父亲要的便是新进文臣里能多一些自己人,可你倒好,拿完了东西便翻脸。父亲当日与我说,莫不要与你深交,想来我真是看错人了。”白珏终于渐渐松开了手,眼神里似乎带着痛苦,他瞪着我似乎又要我解释。
“你说话啊,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顾家?”白珏因愤怒高耸的肩头有些颤抖。
“顾家……?”我冷笑道,“本官不为旁人,如你所见,如你所想,本官所为,皆是为了自己!”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璧承珠便是如此不识时务反复无常的小人!”
“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白珏被我的话激怒,一把抓住我的脖子,渐渐收紧,我顿时无法呼吸,脑袋里轰隆作响,我任由他掐紧,死死的瞪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顾家的关系,文考虽是皇上命定你与顾锦夜监督,可你二人无话不谈,顾锦夜明知你与我白家结盟,毫不避讳,出入你府中多次。你还说与顾家与顾锦夜没有关系?”
白珏眼里似乎嫉恨更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我额前直冒冷汗,眼神涣散看向各处,恍惚瞥见暗处一个黑影似乎蓄势待发,我看向那处艰难的摇了摇头。白珏见我嘴唇已经发紫,渐渐收了力道,我顿时无力的滑落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
白珏半蹲下来,看着被他掐紫的我的颈项,他皱了皱眉,抬起手来扶了扶我肩膀:“我本无心伤你。你何苦激我。”他继而苦笑一声,半跪在地上,垂下头来,“你终究是为了旁人……”
暗处黑影由远及近,身形利落干净,飞出一把飞刀,白珏一把将我推开,侧身抽出一把短匕挡断飞刃。很明显,暗器的目标是他。
我当然知道来者何人,可惜有气无力,扶着身边的戏台慢慢站起来,发出声音才发现竟气若游丝:“大叔……停手……”
紫月一身常服,戴着褐色面纱遮住容颜,手中佩剑越发锋利,白珏虽然久经沙场,然只有一把短刃随身,显得尤为吃力。
紫月显然不肯听我的话,一把青锋剑自身侧垂直向下直冲身下白珏的面门。白珏侧身躲过,终是被擦伤了手臂,他顺势用力挥出短匕打掉了紫月手中利剑。紫月踏上戏台,运气顺势飞高,向白珏扔出几枚暗器,白珏后退躲避,又提气向上,赤手空拳向紫月挥出一掌,紫月一跃而下,避开攻击,又翻身捡起地上的利剑,却把佩剑甩到背上。此时白珏已向紫月袭来,紫月运功不及,只得接住这掌。
彼时雅阁之处一人从暗处徐徐落下,玄色身影飞出两柄弯刃,紫月与白珏不得不停手躲避。“呵。”那人轻笑一声,“诸位皆是我春意楼的客人,何必大动干戈呢。”他脸上半块银色的面具挡住面容,一身玄色袍子精致非常,那人虽是带着笑意,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声音妩媚细腻,身姿绰约,看来是这春意楼里从未露过面的东家。
紫月皱了皱眉,看向落在地上的双刃,瞥向来人,终于开口:“无忧宫向来不管朝廷之事,何必多此一举。”
无忧宫……?我微微一怔。
“朝廷之事?”那人轻笑一声,运起轻功竟向我袭来,一把将我拦腰抱起,他手上力道之大,让我不得不弓起背贴在他手臂上,他声音空灵妩媚,“若本宫主管定了呢。”此时我再看他,虽然被面具遮住了脸,却有几分熟悉,还有这熟悉的声音,让我瞪大了眼睛,莫非是他。
紫月见无忧宫主将我带走,径直追上,却被内力弹开落在地上,我不禁呼喊出声:“大叔!”
“他无事,你安心。”他带着几分无趣几分随意开口对我说道。
我看着这人宽阔的胸膛,和他脸上覆着的银色面具,青丝散落于玄衣上,缓缓开口:“是你么……”我放松了身体,渐渐倚靠在他身上,“七叔叔……”
抱着我的手臂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