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者的眼睛散发着黄褐色的光芒,弥漫着无比阴寒的气息。
如山一般的身躯渐进显露,他的衣袍被崩得极紧,而后又被无数细密而坚锐如钢针的兽毛刺穿,锋利的爪子取代了他有些干瘦的双手。
一声狼嚎向着远方发出,不知传递着何种信息。
他贪婪的盯着前面,寒声说道:“因为这寒霜气息,她该是不能发出才对,十二年前老夫可是亲眼目睹了她的墨龙真身,与她父亲湮皇一般,如此,那据老夫所知,便只剩下一个尚无印证的古老传说了,白龙!”
古老的传说里,白龙是可以挑战神的存在,只是他们太过稀少了。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来说他们并不存在,因为龙族并没有这一种族,白龙只会出现在血脉变异中,天赋也与上一代有差别甚至截然不同,成年之前甚至比其他龙族还要弱小得多,然而血脉之隐含的力量,却是远胜于其他龙族。
唯有历史的传说中,有他们的身影,那都是无比强大的存在。
灰袍老者的目光移到了近川身上,道:“更让老夫高兴的是,似乎并不只有一个!”
一个人站在一个人前面,尤其当面临敌人时,这是守护。
秦墨感受到灰袍老者阴寒的的目光之时,很自然的站在了近川身前,因为她很自然的认为这个“小书生”很弱,只是她忘了,强者守护弱者,多数时候,只会发生在同类之间。
近川也似乎接受了守护,在秦墨身后露出半个身影,看着那狂化的身躯,平静说道:“即便只是无所印证的传说,但您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昔日老夫年轻一代中也可算笑傲同代了,然而近千年了,境界一直无法再做突破,眼看寿元将尽!”灰袍老者顿了下,继续说道:“然而天赐良机,若是放过,岂不是天理难容!待我取走这女娃的元阴,再炼化了你们的精血,让老夫亲身来印证这古老的传说是否属实吧,哈哈哈…!”
“墨,原来你浑身都是宝啊!”近川故作惊讶的说道,身前的秦墨只是白了他一眼。
话锋一转,近川又说道:“但您似乎没有绝对的把握,您已经知道了这里是一处限制真元的阵法,在察觉到这里没有别人才走进来,但即便您露出了这丑…咳咳..这原始的野性力量,依然在犹豫,是怕撞见这里真正的主人吗?”
灰袍老者在踏足这里之时便发现了异样,但依然选择了只身进入,随他而来的族侍便留在外面接应。
此前他先是在远处观察,在确定这里没有比他更强的存在之后,才大胆的慢步走近,发现了秦墨散发出的寒霜气息之后,双眼更是无比闪烁。
然而,他终究还是有所顾忌,因为能布下一座限制真元的阵法的人,必定不弱,何况他还很有可能就是此地的主人。如果他一旦出手,再遇上此地的主人,那便难有转圜的余地了,他着实不想一场恶战还未必能讨到多少好处。
如果是以前巅峰时期的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是,此时行将就木,再加上只能只身凭借狂化的肉身,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赢得了布下这座阵法的人,也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解决掉眼前的两个猎物,因为他面对的是龙族,极有可能在龙族中也是传说的存在,还是两个,即便他们还没有成年……
“那这里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呢?”灰袍老者问道,他深吸了一口气,膝盖微微弯曲。他已经拿定主意了,已是行将就木,何妨一搏!
“这个不一定!”近川平静的说道,他向前走了两步,半个身躯几乎贴着秦墨,秦墨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嫩白的小脸略带娇羞。
被秦墨遮住半个身躯中,一只手伸出,四个手指轻轻用力的点在秦墨的后背上,看着斜阳,带着轻微笑意说道:“还有半个时辰就是日落了吧!”然后又卷曲手指单独用食指点了下秦墨的后背。
一息之后,不待灰袍老者反应,极致的寒意瞬间蔓延,秦墨纤手一旋,凭空抽出三尺青锋,带着极致寒意,向灰袍老者奔袭而去,剑鸣才起,青锋已至……
数千里外的一座高山上,盛装女子说道:“这简直是怕那老家伙不动手!”她看了看天际那片流云,对着海琴心说道:“我以为他会用常叶留下的六论,甚至是归虹初式!”
海琴心回道:“流云无迹,十万年前便是岩林一脉的族剑,与生俱来的。”
盛装女子幽幽的看着海琴心,嘲讽道:“哦?这么狠!”
海琴心白了他一眼,说道:“说得好像你没教过他似的!”海琴心闭上了双眼,像是在感受什么,而后微眯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道山的君澈发出了一道剑气!”
“果然!她终究还是将这把剑留给了他,不过那小姑娘手里的是?”盛装女子道。
海琴心回道:“那是苍宿龙臂所化,名曰临渊,白君把她从荒漠中送回妖域时,便留给了她!”
琴声渐止,只余残音消散,一阵风从后吹来,海琴心平静的说道:“记得那时,湮皇出关,以雷霆手段直接镇压结发妻子一脉!”
高山上,一团墨色乘风而来,霸道而平静的声音笑道:“漫漫长生路,能如二位这般还保留几分平凡真性情的,凤毛麟角也不足以形容啊!”……
斜阳下,灰袍老者本将以天生的速度突然出击,欲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却被突然刺来的青锋打乱了节奏。
锋利的双爪不断袭向秦墨,他以狂化后的硕大体格压制眼前娇小的身躯,然而那把不知名青锋却挡住他锐利的攻势,甚至连自己的坚锐的兽毛也被斩断了不少,发出坚锐的声音,于是他黄褐色的双眼渐渐泛出血色的光芒,那是最原始的冷血兽性。
半个时辰四下,一下便是一刻钟,让她拖住这个狂化的身躯一刻钟,便是近川给她的信息。
秦墨在突袭灰袍老者之时,只在出其不意,她没有打算在不能动用真元的情况下战胜这个已经狂化的兽躯,因为那样她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她也不知道自己信不信他,只是她就这样做了。
她的眼神很冰冷,极致的寒意却只在灰袍老者狂化的身躯上留下些许白霜,而后又被震落,凭着手中的青锋挡住致命的攻击,以守为主,以最小的代价等待着那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近川在平静的看着前方那如凡人武学宗师般的厮杀砍斗,天际那片熟悉的云将至上空,已经遮住了斜阳。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那片云和云里面的是什么,只是那片云回应了他,悄然地在往这个方向移动。
他也不知道那把不知多远的如冰一般的剑为什么会回应他,他只是感觉到,有一道如他所愿的剑气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正在飞来。
他看了看秦墨手里那把飞舞的青色长剑,又装模作样的伸伸懒腰,摆摆手,踢踢腿,扭扭腰,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了扇子。
灰袍老者目光猩红,无数火星随着刺耳的声音亮起,又马上暗淡下去。
一刻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秦墨的手臂已被划破出一道道的血痕,甚至连小脸上也有一道,她有些期待的等着,那一刻钟之时,会发生什么。
数千里外的高山上,墨色已然散去,只余夕阳余晖,海琴心略带叹息地说道:“今日之后,妖域便只有三足鼎立了!”
盛装女子只是遥遥地望着天际,那隐约可见一颗光芒闪现,远方而来的剑气将至,她略带忧色的说道:“太远了!”
然,话音未落,一阵寒冷的气息瞬间弥漫山峰,所及之处,一片冰白。只见一个如王者般的冰冷身躯乍现,比冰更寒更白的手臂一挥,一道无比寒冷的气息向天际的的凝冰剑气附去,所过之处,落下无数白色,那是空气中的水分被冻结的冰屑……
近川一只脚往前一踏,那片熟悉的云已至灰袍老者正空,斜阳下,悄无声息。
一刻钟只余三息的时间,他猛然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并不比前一刻钟的秦墨慢多少,他从未试过这般冲刺,却也不意外自己有这等速度。
他右手执扇,向着狂化灰袍老者戳去,灰袍老者没有感受到那把扇子有什么异样的气息,但他不敢大意,毕竟这个少年,此前表现得太平静,太镇定了,更何况他还极有可能是那古老传说中的白龙血脉。
于是灰袍老者猛然一手握住了那三尺青锋,抽出了另一只手,锋利的爪子阴冷的迎向那把看似普通的扇子。
然而锋利的爪子轻易的撕碎了那把扇子,灰袍老者没有想到,那竟然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
近川与灰袍老者的距离恰到好处,所以他的手没有受到多少冲击,只是被轻轻震开,向着秦墨摆去。
一刻,已至。
灰袍老者与生俱来的原始兽性,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危险,高耸的肩头支撑着那只刚刚撕破那把普通扇子的爪子,本能地集中全身的力量的向头顶袭去。
只听见,一声皮肉被刺破的声音,他抬头望去,一把带着天道气息的剑已经穿过他的掌心,刺进了他的肩骨,他的腕骨已经断裂,若不是他的手掌挡住了剑鄂,恐怕那把剑已经深入他的脏腑了。
“墨!”紧接着又见一道青光回旋。
几乎同一瞬间,一道白光闪过灰袍老者布满无数坚锐兽毛的胸膛。
同时响起如厚实的皮囊被刺穿的声音和皮肉与骨头接连被切断的声音,随即又被一阵轰爆声覆盖,原本静静斜淌的水流瞬间出现一个倾斜的深坑,深坑延续方向上炸出无数冰凌,将一座大山刺得破碎,土石不知被震飞多远。
只看见灰袍老者的胸膛有一道被剑刺穿的创口,没有血液渗出,因为那里已经被完全冻住了,寒气甚至还在往四周蔓延而去。
原本狰狞的面目已满是愕然,猩红的双眼中眼中映着少年侧身的背影渐渐倾斜,灰袍老者的头颅“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样死去了!
在那道白光一瞬闪过之时,灰袍老者便已经注定结局了。
只是近川并不能确定那能杀死老者,或者说他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那一道远方而来的剑气之上。
无论是那片云落下的一剑,还是远方而来的一道剑气,都不是他所依赖的手段,甚至和那把普通的扇子一样,原本只是用来引开灰袍老者的注意力的。
所以他依旧按照预期的那样,临时借用秦墨的剑,短距离回旋借势刺向灰袍老者的咽喉,一切都按照原本预期的在进行,只是超出了他所预期的效果。
数千里外的高山上,寒气渐渐散去,原本那王者般的冰冷身躯所站之处只剩下一团灰烬,盛装女子突然失色说道:“姐,你看,六论之一的幻神,那道剑气是他试探我们的!”
海琴心悠然说道:“少来,我一点都不意外,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烧了我的分身?”她指尖一转,收起了那把没有琴弦的琴,起身向盛装女子走去。
“人家不喜欢寒冰王那个战争狂人!”盛装女子幽幽回道,表情看着有些无辜。
“你不一样?”海琴心道。
突然,霸道的威亚从盛装女子的身上散发,她如王者般傲然说道:“自然,本王那是战争的艺术!”
海琴心只是眯着眼睛,举起手,两根手指“咚”的一声敲在了前面那个王者般的身影的后脑勺上……
那灰袍老者狂化的身躯没有倒下,只是已经完全被冻住了,泛着寒气。
三尺青锋还停留在那已没有头颅的的颈上,不知是不是被冻在了上面,或者是因为别的,只是看见剑身有些轻微的侧动。
侧身反手持剑的少年也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他转过头,面色有些难看,不知为何他握住剑柄的左手有些发抖,握着剑首的右手却似乎意犹未尽。
秦墨方才被近川推后了几步,不被那道回旋的剑光殃及。
此时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真元已不受限制,该是那道恐怖的白光破坏了此地的阵法,她感受着那隐藏在血脉深处足可漠视世间万物的力量。
然而此时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者说能做的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血痕减价散去,美丽的小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少年此时的眼中,泛着深沉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