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着。
一双惺忪的眼睛看着窗纸外透进来的微光。
他努力尽力去记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只记起自己酣睡之时做的一个梦。
他梦见空旷的雪地里，一阵幽咽的琴声。
琴声清澈，清澈里却透着刺骨的冰冷。
就像隆冬之前在寒冷中挣扎的山溪，冰冷，清澈，高亢。
琴声勾着柳长桥的魂魄。柳长桥寻着琴声的方向，找到了抚琴的人。
是一个蒙着薄薄面纱的女子。
他看见那个女子的眼睛。
一双熟悉的眼睛，柳长桥却记不起来这个她是谁。
这时，抚琴的人在琴音里长了一首长辞：
一处繁华似锦城，一处却荒凉无人烟
一处烟花姹紫，一处却环睹尽萧然
人海里灯火依稀
灯火里人海漫漫
良辰好景，不敌一阵哀怨，一声嗟叹
心已碎，却碎不完全
恰似莲藕拦腰斩断
却还留着万千丝线，牵连
雪映蜡烛，化成金色窗花
微冷入心，望不见宫阙天玄
谁为谁强颜欢笑，太息连连？
谁为谁若有所思，彻夜不成眠？
都言日思夜成梦
彻夜无眠，却何言梦中相见？
都言皎月共千里
对月默默，谁寄苍山千言？
青丝为谁斑?
苍山亦老，诉不尽许多言
沙尘起，尔来一千年
冷光烁，剑气声声寒
望穿重峦两依稀，
轻舞离歌弄蹁跹
青丝斑，青丝断，肠断谁人怜？
02
琴声在柳长桥梦碎之前戛然而止，却余音绕梁。
那个梦中的女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么，他是谁？
柳长桥陷入了沉思。
“大梦一场，终于惊醒。柳公子大伤初愈，可喜可贺！”
柳长桥听见了一个老成的声音。
柳长桥认得这个人。他从小就跟这个人有过命的交情。
他是柳长桥父亲的师兄。按道理柳长桥应该叫他一声师伯。
他是左平一，天玄教教主费莫扬尘闭关修炼之后，由他代掌教务。
柳长桥已经现在已经有力气笑了，他笑道：“左掌教，好不自在！”
左平一道：“你试试坐起来。”
柳长桥用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结果一瞬之间感到头晕目眩，终于又躺下了。
左平一道：“没事，躺久了的人都会这样。”
柳长桥道：“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左平一道：“半个月。”
柳长桥摸了摸自己印象中受伤的地方，发现伤口已经被全然抚平。他笑道：“天玄教的伤药果然厉害，居然半个多月就把我的伤口抚平了！”
左平一道：“你还要感谢一个人的救命之恩。”
柳长桥道：“谁？”
左平一道：“杨一凡。当时柴北鸢把你刺倒后，要拿你的首级当投名状，已经用长剑斩了下去。杨一凡乘其不备，一剑刺中了他的后心。”
柳长桥道：“这个人果然不是什么君子。不过当天他受伤了吗？”
左平一道：“那天他毫发无伤，却帮我天玄教杀伤了许多敌人。”
柳长桥道：“此人大名于天下，果然是名不虚传。”
03
下午。
冬天的下午，当阳光透进屋子，人们会觉得阳光很暖。
当你走出屋子，你就发现你被骗了。
下午的阳光映在一处残雪。一股冷风吹起刺眼的寒光。
究竟冷成什么样子，用言语难以形容。
你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深切地体会那种冷。
但偏偏有人享受这种冷。因为他早已享受孤独。
他是柳长桥。
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人——左平一。
这时，远处的天空飞来一只信鸽。
信鸽在左平一的手上。左平一拆下信鸽腿上的信件，读了一遍。
左平一道：“你师父要到了。”
04
“你知道你师父的身世吗？”
柳长桥道：“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一个将军，其余的一无所知。”
左平一道：“你师父十八岁的时候，就进入了当时六皇子的幕府。
“当时的皇帝，是当今皇帝的爷爷。
“那位皇帝在位太久，竟然把太子活活熬死了。
“剩下的几个皇子为了争夺大位，血腥残酷的斗争愈演愈烈。
“最后，你师父成功六皇子扶上了帝位。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师父当然难逃此劫。
“你师父三十岁时挂帅北征，得胜而归，却没提防他辅佐十二年之久的皇帝竟然对他说动了杀心。
“你师父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被四路大军掩杀。
“幸而有个部下对你师父忠心耿耿，这才为你师父杀出一条血路，放他逃生。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到的武夷山，究竟在武夷山呆了多少年，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知道。”
柳长桥道：“坐在那把椅子的人，有几个不是一手拿着权杖，一手拿着屠刀？”
左平一道：“那些人争的，不过是一团浮云。得到的，也不过是碎梦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