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广月元年十月,晖州已有义军二十多万,王巢自称补天大元帅,斥大尧三大罪:
一罪奸臣专权贪腐甚重
二罪赋徭繁重民不聊生
三罪赏罚不公天灾不救
随后义军挥师向西,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往京畿开去,一路上所过府县攻无不克,所经之地杀官分粮,百姓夹道欢迎,绅豪避而远之。
十一月中,义军抵达汴州,汴州是京畿最东之地,可也是京畿境内除京城外的第二大州城,它东接东齐,北邻北幽,自古便是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
这汴州刺使生来贪生怕死,见义军到来,大开城门迎接义军,如此给自己和汴州各大小官吏留下了性命。王巢义军进了汴州后暂时休整,汴州的士绅豪门听闻王巢来了,早就跑得一个不剩,因此汴州城中除了开仓放粮倒也一派平和。
早在王巢打下晖州之时,大尧朝廷便已得报东齐爆发民乱,且乱民人数众多,晖州失陷,东齐节度使被杀。虽知其势不可小觑,可西北平叛一直拖着没有结果,朝廷禁军就十几万人,又还要戍卫京畿,因此只能下令让北幽和南楚节度使调兵驰援。
可北幽今年也遭了灾,又已经派出了五万人去西党平叛了,况且东齐又紧靠他北幽。北幽节度使只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集结了部队只在自己家门口严阵以待,就是不跨进东齐半步。
而那南楚节度使接令后更离奇,南楚既不派兵,也不向朝廷回书,圣令就向丢进了水中,连泡都没冒一个,朝廷敕令连发几道,就是没有半点回音。
朝廷本以为这自封的补天大元帅也只在东齐内转转,如若他在东齐站稳了脚跟,大不了以后朝廷封他为东齐节度使,反正这东齐也早就不是朝廷能管的地界了,可这王巢在晖州屁股还没坐热,就领着义军一路向西而来,途中攻城克县,义军人数不减反增。
待王巢进了京畿地界,虽敌已近在眼前,可朝廷上下还盼着汴州能发挥城坚兵强的优势,将义军拖上一段时间,好让朝廷调齐兵力。
哪里知道汴州刺使如此懦弱,居然为了自己的小命早早就把城献了。此时的京城里就真的满朝大乱了,汴州离京城也就几百里地,这几十万贼兵已经打到家门口,怎么能不乱?朝廷紧急募兵,又连下几道敕令给各节度使,甚至给在西党平叛的都护府敕令驰援。
王巢义军在汴州休整了十日,将大军分为两拨,一拨由当时攻晖州的先锋,如今被王巢封为御天将军的朱忠全率领,领兵五万驻守汴州,以阻可能增援京城的来敌。王巢亲率三十万大军直奔京城。
朝廷得报:王巢义军出汴州城向京城而来,朝堂哗然。十二岁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听到反贼有三十万之多,全身发颤不敢言语,或许他现在才明白,屁股下的这张金椅子坐着并不那么舒服。
朝堂之上其实早在王巢攻下汴州后,就已分为两派开始撕闹了,一派是主战,一派主撤。
主战派是老太尉,兼管京城防务的骠骑将军和京兆府尹等人,多是武官,主撤派就是宰相身边的几大尚书与御史台一干文臣,之所以迟迟未决倒不是皇帝没开口,满朝文武等的是宰相说话。
宰相陈仲则听朝上吵了十来日却是一声未吭,他还在等,一是要等王巢下一步的动向,二是要等朝局分派的明朗。陈仲则虽已将朝政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可这大尧从建国那天起就是文武分治各不相干,虽如今在地方,节度使已是军政统揽于一身,但那是地方弊政导致的不可收拾的后果。在这京城中,禁军可只有皇帝的兵符能调动,平时都由几个世袭将军统管军务,虽然这些武夫无法干涉自己,可自己也没办法控制他们。
年初,陈仲则把自己那不中用的兄长放到都护府去,就是希望能在禁军中插上一脚,慢慢培植自己的势力,可没想到西党就叛乱了,差点没把自己搅进去。
陈仲则还沉静在思虑中,小皇帝却坐不住了,眼巴巴的望着陈仲则低声问道:
“阿父,这可咋办?”
小皇帝的声音被朝堂上的喧嚣声完全盖住了,即便就站在台阶下最靠近他的陈仲则也没听见。皇帝说话居然没人能听的见,小皇帝的皇家“威信”顿时冲上脑顶,他从龙椅上跳起,来用那还幼嫩的声音大叫道:
“你们一个个平时不是都很能耐吗?现在贼兵打到家门口了,怎么办?宰相!你说!”
小皇帝的愤怒让朝堂安静了下来,陈仲则面向小皇帝微微低下了头,算盘在心底飞快的打着,略微一会就打定了主意: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贼兵势大,当先以江山社稷为重,暂避其锋芒退入蜀地,待到我军集结完毕,贼兵力尽,定可一举击溃。”
“屁话!”
老太尉虽已年过七旬常年不朝,却依旧不减武人的气势。陈仲则的话才刚落就立刻骂将出来:
“我大尧皇帝岂能不战而避?那不是长了这群贼子们的威风?贼兵虽有三十万之众,可多是些流窜难民,老弱病残的有何可惧?再说京城铜墙铁壁,将士坚甲利兵,有何不可守?贼兵游东而来并无根基,固守三月粮米不继,自然散去,且到时援军早已赶到必将贼子斩于城门之下。”
听老太尉语气激扬而论,小皇帝望向了陈仲则。宰相回头看了一眼豪情万丈的老太尉微微一笑,转过头向小皇帝深深的一揖说:
“禀陛下,老太尉所言是程匹夫之勇。我大尧承德年间,西戎叛乱连占四府十三县,西戎铁骑直指京城,当时的轩宗皇帝为了保我大尧江山社稷,也是暂避汴州,调兵遣将最后,将叛贼剿灭。如今贼势汹涌,且听闻贼兵善于妖法蛊惑民心,我京城尚有黎民何止百万,而禁军仅有十余万人,京城城池浩大,先不说城墙环绕七十余里,就东南西北各置的三门便有城门十二,十万禁军又岂能全顾?如若贼兵又施妖法煽动城内民变,即便造反不成,只要城内一乱,这里外夹击,被摊薄了去守城的禁军如何应对?皇宫又如何戍卫?”
老太尉初时并未考虑到城内会乱的局面,一时竟无法回答,连着说了两声:“这,这”低头一想,回击宰相道:
“那我军该主动出击,必可一举击溃贼兵!”
“要是没有击溃呢?”陈仲则跟着就问。
老太尉心一横:“那老夫就以死以谢天恩。”
陈仲则摇了摇头冷笑一声对老太尉说:“太尉是一死谢恩了,我大尧却也跟着你陪葬了。”
陈仲则转过身面对小皇帝跪倒在地上朗声道:
“陛下,唯今之计只有皇家先避入蜀中,蜀地易守难攻,可保社稷稳固,待到四方援军聚齐,定可再夺京城,剿灭贼兵。请陛下下令。”
三日后,十万禁军护着皇家车队由京城南门而出,朝西蜀的方向去了。车队绵长直至午时方才出尽,京城由老太尉和几个将军奉令留守,兵丁一共还不足五万。
皇帝出逃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所以并未在城中发下告令,甚至可以说是偷偷的离开了。消息灵通的富贾人家和朝中大员也跟着皇族逃出了京城,只是满城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城门就已经奉诏封闭。
如此陈仲则将禁军中的几个主要人物都留在了京城,自己的亲信领了十万护驾禁军的兵符,带着小皇帝往西蜀逃去。虽然丢了京城,但把禁军的兵权捏在了手中,陈则仲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只要等京城的守军和调来的援军,与贼兵交上手,斗个两拜具伤,他再用手里的十万禁军精锐护着皇帝反京,应该并不会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