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微阖双眼,俊眉微蹙。
感情最是麻烦,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搞得那么狼狈,出关之后他一定要好好教训那蠢货一顿。
他不在的这六十年,六界一定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妖界有凌晨和瞬逸替他打理,他相信他们的能力。只是不晓得扬州那家酒馆还在不在原处,好久有没有和旭阳一起喝一杯了。
自从他七十多年前见到柳絮时就知道她是魔界的细作,于是他把她留下。魔尊江离既然把她安插在他身边,他就利用这枚棋子反将他们一军,可是天算不如人算,他怎么也没想到旭阳居然喜欢上了那枚棋子。明明是狐族,平时性格却生的比人族都固执,谁知道对于柳絮他却那么要命。柳絮身份被他撞破欲杀他灭口,要不是他及时赶到,他早就死了。
躺了六十年,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日落西山,月亮像一个大圆盘挂在天上,凉风徐徐,慕轻尘一个人坐在竹屋前看月亮。恍然一只夜莺飞过,落在竹冠上鸣唱着悦耳的歌声。慕轻尘展颜一笑,站在屋顶上,从掌心翻出自鸿诩那“借”来的竹笛,悠然的吹了起来。鸿詡是她的邻居,自慕轻尘记事起他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慕轻尘像他借的时候,说什么他都不答应。慕轻尘别的出息没有,就是有一点,你越是不让她碰,她就越是要碰一碰。后来,鸿詡被她锲而不舍的骚扰了三个月,实在是烦了,才答应将那笛子借给她玩儿两天。
笛声时而欢快如泉水叮咚响,时而急切如野兽在山谷轻鸣。清脆的笛音如一阵清风安抚了喧闹的九华山,顺着夜色悠悠然飘进了九华山唯一的一处寂静。
彼时,凤惊凰正在冰榻上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忽听笛声,直觉心中一片清宁,不禁轻扬嘴角。
曲是好曲,只是吹奏的人太过稚嫩,无法真正演奏出这《阳春白雪》真正的涵义,这首曲子歌颂的是春去春又回,万物复苏,到时被这人演奏出了几分女儿家思春的心思。虽然跟他相比还是差得远了,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她毫无畏惧的态度和单纯天真不经世事的可爱,很宝贵。
九华山龙蛇混杂,妖怪、神仙、凡人、魔族、该有的都有了。虽然如此,但与人界皇帝后宫里的那些秘辛相比起来,真是好太多了。九华山民风淳朴,又有慕轻尘这一众小辈做润滑剂,所以,在九华山的生活其实很充实。
魑魅魍魉闻此笛音从昏暗无光的地屋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天,眼神中有莫名的复杂。他是魔界中人,性格孤傲冷僻,世人皆知魑魅魍魉是魔界四恶,却不知魑魅魍魉其实只有一个,其他三个都是他幻化出的影子,他想以此排解寂寞,却更加寂寞。心念一动,化影而出。一排带着青铜面具的魔族站在地屋前,随后各自散开,走进了地屋。地屋里是比夜色还深的黑暗,看不到里面,亦如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
慕轻尘昨天太过高兴,导致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一切都像平常一样,只不过九华山上异常安静,甚至没有鸟的鸣叫声,慕夫人怕舍不得女儿,早早去给相柳婆婆诊病去了。慕夫人的医术天下无双,是整个九华山公认的神医。慕轻尘收拾好东西,留书一封,背上乾坤带,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回头看了一眼九华山,离开了。
九华山腰,大大小小几十户精怪仙妖都在那里。慕夫人站在最前方,静静看着女儿离开。与之成对比的是,魑魅魍魉一人,站在众精怪的最后方,默默无言。柏树老仙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须,沉声道,“这丫头古灵精怪,又尽得你我真传,一定不会有事的。”
风和日丽,阳光暖暖地洒在慕轻尘身上,暖风轻拂,空气中有花的香味。
慕轻尘招来一朵祥云,打算顺着低空缓缓飞行,在这个既没有导航,又没有导游的年代,慕轻尘这么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大路痴想要成功找到路简直是不可能。但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随心所欲,随便走到哪里,对于慕轻尘都是个上佳的选择。
在心里打定主意,慕轻尘抬脚刚想走,身后便有一声幽幽的埋怨,“某些人就是没义气,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慕轻尘心中一惊,这声音……
她急忙转身,只见一青衫少年懒洋洋的立于树顶,他背靠树冠站在阳光下,阳光照进他的眼睛,一片澄明。
慕轻尘顿时大喜,忙上去问他,“鸿詡你怎么来了,可是来给我送行的?”
鸿詡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送行?要不是慕大夫要我来,再三叮嘱我照顾好你,就是打死我,也不会跟你去人间。”
慕轻尘心里一阵感动,转念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你是说,你要跟我去人间?”
鸿詡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那太好了,人间我不熟,你带路。”
有了鸿詡的帮助,慕轻尘的行程顿时缩减了不少。鸿詡架着朵祥云,慕轻尘站在祥云上向下张望,鸿詡侧过身子,撇了眼慕轻尘。
“你看我干什么?我这不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嘛。”
鸿詡闻言叹了口气,又低头笑了,“不管走到哪里,你是永远舍不得让自己吃亏啊,真是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答应慕大夫照顾你。”
慕轻尘的眼睛没有离开云彩下方分毫,欣赏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层层山川交叠,在上方可视宏壮的曲线,云朵飞过的地方,碧绿色的湖泊映出慕轻尘向下张望的眼睛,一片片翠绿的树冠在风吹拂中摇晃,此起彼伏。
哇偶,怪不得都说人间是好地方,只景色都是无与伦比呀。
事实上九华山已经算是人人向往的蓬莱仙境,只不过慕轻尘在哪里呆的久了,忘记了最美的地方就在自己身边。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急。”
听她这么说,鸿詡有些着急了,“我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吗?”
慕轻尘微微一笑,不语。鸿詡见她只看脚下风景,忽视自己,有些不是个滋味,又道“到了人间,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似的,否则别说你认识我。”
慕轻尘的目光终于转移到鸿詡身上,呲着牙道,“我本来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你能那我怎地?”
鸿詡侧身注视着她,良久后缓缓道,“你呀你呀……”
自慕轻尘走后不久,九华山大小仙妖刚欲散,后山的山顶上一道红光蓦然划过天空,似是白昼中一颗耀眼的红色流星,一闪而过。
片刻后,九华山炸锅了。饶是柏树老仙早已看遍人生百态,仍旧有些惊讶,那样恣意为之的作风,那样高深莫测的修为,天地间只此一人而已。
凤惊凰出关时,天上太阳正升的耀眼,他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许是闭关养伤太久了,脑子里有些混沌,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他扪心自问了一番,发觉自己日子过得不大顺畅,因为细细想来,他居然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神界看似很需要他,还给了他凤族族长的位子,可是他不想做一个傀儡,既然凤焕羽想要,给他便是。妖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早已厌倦,若不是外公的遗愿,他怎会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临照宫?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加顺畅,他决定去找一找他对头的不顺畅,教他们不顺畅了,他就顺畅了。
凤惊凰贵为凤凰神族,又是六界至尊之一,平日里行事乖张,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但因为他那超高的修为,和过人的头脑,所以绝大多数只有敢怒不敢惹的份,但有一个是例外,他就是——魔尊姜黎。
自老妖帝也就是凤惊凰的外祖父离世后,凤惊凰接手妖界开始,魔尊姜黎就是他不小的麻烦。那几年,妖魔两界战火迭起,幸而饕餮、梼杌、穷奇、混沌以及烛阴这五只老妖怪到也算是尽忠职守,妖界边界才没能被魔族蚕食。姜黎又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再加上老妖臣们对凤惊凰很不以为意,妖族内忧外患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