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罗马有所谓的两面神者,这两面神一面是看到过去,另一面是看到将来。我们考察人类某种特性的时候,其中也有像两面神那样的品质。这个两面品质的最好例子,便是闲谈。
“闲谈”一词是从英文古文Gosid转变而来的,其本来意义是“教父”或“教母”。原来古代英国人的风俗,当新生小孩举行命名礼的时候,教父或教母来替小孩大开宴会,所有的亲戚们也都来贺喜,席间大家讨论着小孩将来的命运,以及各人自己的计划等等,而闲谈的字义就从这里定下来了。在当时,闲谈是自然算不得一种坏事的,但到后来据说魔王常会找工作给舌头做,所以一直到现在,有些闲谈就失掉了当时的意义,而变为含有恶意的搬嘴弄舌了。
说话是人类团结的最重要的工具。人要应付可怕的环境,必得彼此传达各人的痛苦和畏惧,藉以获得同类的同情和帮助;其次,人是会感到孤独生活的寂寞的,他们需要和朋友谈谈,交换意见,所以闲谈在好的方面讲,它是组成人类社会,交换人类意见的很有价值的一回事。朋友之间彼此谈到天气、事务、运动、游戏以及政治等等,虽然在这种谈话中,人们并未得到多大的教训和知识,但因为人是需要愉快地度过光阴的,所以必须承认,闲谈有一定的好处,是值得培养的。
但是,闲谈到现在,已成为一种普遍的恶癖了。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有一种好胜的虚荣心理,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正路,一条是邪路。正路是积极地训练自己,努力学会一种专业或技艺,替社会服务,在努力服务的时候,身心能得到正当的愉快。至于想从邪路上去得到优胜的愉快的人,他至多只能得到外表,而求得外表优胜最简便的方式,便是消极地用比较的方法希望别人不及自己,于是搬嘴弄舌——那闲谈便是一条最方便的路了。
积极地训练自己成为一个真正优胜的人,那就是最忙碌的,无暇去与人家闲谈和听人家的闲谈的。只有那些没出息的人而同时又有好胜的虚荣心的人,才不得不用嘲笑、冷语或闲谈,使得自己似乎是比别人优胜。闲谈者和喜听闲谈者都有着共同的低劣的心理。
在17世纪的英国,有一天史密斯夫人匆匆跑到琼斯夫人家里,跑得气也透不过来,为的是必须要告诉琼斯夫人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气急喘喘地说道:“并不是我来搬嘴弄舌,可是……”于是她透了一口长气,津津有味地谈到正事了。原来她刚才才知道,某家的某夫人,是个私生女!她急急地跑来告诉琼斯夫人的重要消息就是这个。说完之后,她和琼斯夫人一同跳了起来,撮唇嘘气,彼此抱腰,得意忘形,享受着优胜的快乐。琼斯夫人接着说道:“这不是闻所未闻的有趣新闻吗?可是她还那么厚着脸来请我的玛丽去参加她儿子的宴会呢!”
恶意闲谈的特性之一是:不问事实,不去调查,不加释疑。史密斯夫人和琼斯夫人都是一出了她们的厨房,便很少有所贡献于社会的人。她们都是怯弱的,妒忌的,不诚实的。她们不问事实的正确与否,就此捕风捉影,搬嘴弄舌,破坏别人的名誉,以求得自己比可怜的某夫人优胜的快乐。这种卑怯的行为,实在是再可怜没有了。
史密斯夫人把某夫人不名誉的事告诉了琼斯夫人之后,这两位夫人决不肯把这好消息不传到罗森柏纳夫人和鄂康尼夫人那里去的。坏消息比好消息容易传布,于是在3小时之内,某夫人已经变为一个被社会所唾弃的人了。有人还格外证明她的祖宗原来是新英格兰的渔夫。于是某夫人的心碎了,因为她所有的朋友全都冷淡她了。可是后来琼斯夫人虽发觉私生的并不是某夫人,而是另一夫人,然而对于某夫人的损害已是覆水难收,她和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子女,事实上早已为社会所唾弃了。
倘有一个人兴冲冲地跑到你家里来,津津有味地告诉你一个稀奇的无根据的消息,你可以让他不必说下去。若琼斯夫人来报告:甲夫人和那站岗的警察发生了恋爱,你可以对她说道:“那真怪啊!刚才我听人家说,你和那警察有关系,可是我不肯相信,也不肯把这消息告诉任何人呢!”这也许对付得太激烈一点,可是实在很有效果。
下面是几条关于闲谈可守的规则:
不要闲谈,闲谈徒然显露自己的低劣心理。
既不愿看见被人捏造而到处传播关于自己的新闻,那么别人的事自己也不要谈起吧。
不要注意去听人家的闲谈,这会使自己和闲谈的人有同样罪过。
若有人找到自己闲谈,就制止他,使其闲谈不成。
不可以评判者自居。即使自己偶然知道了某人的错误或恶行,也不必声张开去,让自然和法律来裁判,只管自己的事,改正自己的错误为第一要事。
对于他人倘不能说好话,就不说什么;决不要随便批评人家,评判人家和嘲笑人家。若自己有闲谈的天性不得不闲谈,那么最好去做一个作家、小说家、戏剧家,把要谈的话告诉全世界,这样,你便可从闲谈的恶面转到它的善面来。
最高尚的人,都是忙着从事于人类社会的改良工作的人,所以他们决没有闲谈的工夫,也没有时间去注意听闲话。
总之,一个沉溺于闲谈的人,只能湮灭自己的才华与修养,沦为一个碌碌无为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