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早上,沈岸派车将四个孩子以及张碧蓉打包的一大箱子年货一块送到火车站,送上火车,火车开动后,人声好不容易安静了点,可买票时几个人买的座位不是连号,四个人求爷爷告奶奶跟人调换位置,忙乎了近一个小时才稳下心,静如说得没错,火车上空气污浊,连厕所门口与洗漱台上或坐或站塞满了人,有些长途客干脆躺卧到座位底下呼呼大睡,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东西杂七杂八堆在一处,列车员难能可贵的敬业,拨竹笋似的一路拨弄过来,命令人把行李包按规定放好,这样拨弄来又拨弄回去,站着的人像在浪里翻滚了好几回,有人对着列车员的背影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
出门在外,粗野乡音,每个人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李伟民没好利索,带着口罩坐在窗台靠里的位置,暖气既足,又没透风的地方,扑面而来都是一鼻子的汗味、人味、怪味,静如身体原本就弱一些,吐了两三回,晕头转向,什么都吃不下,整张脸瞬间蜡黄蜡黄,李左便和李春梅调换位置,坐到静如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一会。
本来下午四五点能到,中途晚点了三个小时,等他们下了火车,最后一班长途客车已经走了。
李左扛了三个大包,李伟民的包也被他扛在身上,在火车站附近转悠了一圈,李春梅搀扶着静如,说:“要么先吃点东西吧。”李伟民不同意,静如依然昏昏沉沉,他坚持先找个睡觉的地方安顿好,四个人走到离火车站差不多20分钟路程的地方,再也走不动了。
李左把包搁在地上,来了几个阿姨围住他们四下打量,有一个上前说:“姑娘小伙子们,要住店吗,包你干净热乎,24小时热水。”
早听说火车站附近有“诈盘子”那些不干净的勾当,一不小心被人骗个精光,李左看这个阿姨面善,壮着胆子用家乡话问:“你讲真的,多少钱一晚。”
听他的口音不是外地客,不好欺生,她伸出手指头说:“50块一个晚上,在这拐个角就到了。”
李伟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良久,确实有一间旅馆闪着招牌灯,一路上的路灯也挺亮,再找下去不是办法,他向李左努努嘴,李左说:“你带路,我们要两间。”
其他人见这个生意谈成,转眼便散了,那阿姨在前面带路,把他们领到旅馆,李伟民和李左出示身份证交了100块住宿费和100块押金,服务员给他们两片钥匙,两个开水瓶,说,喝的开水在里面,房间里有口杯。
李春梅与沈静如住一间,李左与李伟民住一间,到了房间静如总算缓过劲来,她四下看了下房间说:“这的东西都不卫生,最近感冒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小心点,毛巾口杯就用自己的。”
三个人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当下李左打开纸箱子,四个人就着热水泡了四碗方便面,又将买的熟食分开吃了一大半,狼吞虎咽如旋风扫落叶,吃饱喝足,两个男生各自回自己房间,静如还是放心,嘱咐李伟民道:“不要大意了,我看不用洗澡,泡个脚就睡吧。”
李左回到房间问李伟民:“你真不洗澡?一身臭汗,没毛巾,你用我的。”军校训练严谨,走哪他都带着自己的毛巾水杯。
李伟民说:“我用毛巾擦擦吧,听静儿的,没看最近那新闻吗。”
李左说:“我也随便洗洗,咱哥俩好久没一块闲扯咯。”
李左光着身子进了卫生间,不到五分钟鬼哭狼嚎,大骂道:“狗日的骗子,这哪是热水!”他擦干身子说:“快打电话给静儿,这玩意害死人!”
李伟民说话不带喘气,笑话他:“叫你听静儿的你不听,活该了吧,她哪有你那么笨!”
李左郁闷地说:“以前静儿尽被人欺负,你忘啦。”
李伟民说:“那也不是因为静儿笨,是因为她心太好。你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50块一个晚上,你还想要24小时热水?有热水还拿一个破开水瓶给我们干什么,没有吹风机,连拖鞋都没有,你这军人的观察能力与警惕性真不敢恭维。”
“我….”李左彻底服气,自顾自地笑,“你说得对,我承认你比我了解静儿,不过……”
“不过什么…….”李伟民说,“你真要下部队?”
李左点点头:“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跟着我吃一辈子的苦,自愿退出,我心甘情愿,不过,你要是输给那个江如风,我死活不答应,他不就冲着他爹有几个钱,还有什么能耐。”
李伟民显得很冷静:“江家的确财大气粗,可江如风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为人很低调,在学校,人缘也不错。”
李左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为他说话!”
李伟民看了他一眼:“我实话实说,静儿,似乎对他并不反感。”他记得沈静如说过同样的话,这个人真让人讨厌不起来,感情是最说不准的事,他担心沈静如的心已经偏向江如风,而且,助学金的事他一直怀疑与江如风有关。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他江如风才几天!你打不过他,我去!”李左不服气地说
可往往爱情与时间无关啊,李伟民不想与他争执,“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隔音不好,别让她们听见,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李伟民熄了灯,愁绪渐渐袭上心头,上次他动手时江如风既不躲也不还手,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而静如的心思他是一点儿也猜不到。
听见隔壁有动静,李春梅悄声对沈静如:“隔壁吵吵得厉害,他们不会又打架吧。”
静如凝神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不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架可打的。”
李春梅把热水瓶里的水倒出一些,兑了凉水泡脚,问静如说:“要是他们两个真打起来,你帮谁。”
静如笑着说:“我让他们打不起来。”她拿出一条毛巾搭在李春梅手上,“你用这条擦脚,我还有一条自己用。”
李春梅手里拿着毛巾,低头出神:有静如在,这两个人可能打不起来,但是…….“那,江如风呢,好多人在说他真心喜欢你。”
好好地提他做什么?
静如把李春梅泡过脚的水倒进卫生间,说:“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他是谁,我是谁呀,八杆子都不打着的事你也信。”
李春梅又说:“这里没别人,你跟我都不能说心里话吗?”
静如很无奈,其实,她也说不好,江如风对她没有恶意,“恩,好吧,我说心里话,我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觉得他不坏,犯不着像猫见着耗子那样对人家不依不挠的。”李春梅看起来心事重重,静如以为她累了,将她脚下的被子压实诚,“你累了先睡,有事回家再说,我还没泡脚呢。”
沈静如的胃不太好,天冷受寒就痛,也许泡个脚好受些,一瓶开水没剩下多少,哪还够泡脚呀,她一手压着胃,对李春梅说:“开水不够,我再去要点。”李春梅拉住她,有些害怕:“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去不太好,我把被窝捂热了你再进来。”
静如想想也对,她与李春梅分别睡一头,李春梅把她的脚丫子抱在怀里捂着,静如觉得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就这样两个姑娘在寒夜里互相取暖,直到天亮,两个男生很早便来敲门急着赶最早一班车,老实说他们睡一张床,没一个人睡得踏实,凑合半眯了一个晚上,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