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庭第二天帮林曼收拾好,至此林曼就在这住了下来,投身中国房建工作。1982年,国务院设立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国家城市建设总局并入该部并改组城市规划局,负责管理全国城市规划工作,其首要任务便是为激进的城市人口提供住房,改善城市基础设施与生活空间,而江式集团接到的指令不外如是,一个紧接着一个的会议,一个方案不行,就出另一个方案,这个方法不行,就想办法找另外的方法,满屋子的烟味与汗味,焦躁不安的情绪在办公室日日盘旋,而林曼端茶倒水,丝毫不敢懈怠。
江董事长连日疲劳应战,形容憔悴,最令他为难的还不在此,他又点了根烟,陷入沉思中,其他人见他不说话,大气不敢出,也都低头抽着抽烟。
云雾缭绕,气味呛人,这是林曼今天第五次进来递上茶水,他们已经在这关了整整六个小时,虽是见惯不怪的场景,可今天,江董事长的脸色尤为沉重。
他重重的咳嗽一声,不经意间吓到给他添茶水的林曼,那茶不紧不慢滴落到会议桌上,竟然有一股奇特的清香,沁人心脾,似乎连带着心境也开朗些许。
“你是林曼?”他问道,他记得颁奖那天见过这女孩一次,茶会上又见过一次,她的作品遵循传统又出奇布新,令人印象深刻,“这是什么茶?”
“茉莉,”她很快将办公桌清扫干净,“是我自己做的,它可以理气安神、清热解毒,烟味过重容易目赤肿痛,如果您不喜欢,我给您换掉。”
江董事长点点头,舒缓了一下眉头,“不必,这茉莉就挺好,我记得你,思乐杯一等奖获得者。”见董事长专心和这个小女孩聊起天来,其他人也饶有兴趣地听着。
“你很有见解,连家父都对你赞不绝口,你现在跟哪个项目?”他喝了一口茶,滋味甘甜,口有余香。
“还没定,”林曼踌躇地说,“我刚来不久,公司的新项目还没确定,所以…..”
“哦,”他摆摆手,笑着说,“那是我的错,是我的方案没定,项目开展不了,不过也快了,就这一两天的时间,我会跟人事部提提这件事,让你跟这个项目。”
林曼向他微微鞠躬,退出会议室
张总时任江式住建部的总设计师,带着疑惑问道:“董事长,那个小女孩能干什么?”
江董事长灭掉手中的烟头,“不光是江式需要新鲜血液,整个中国都面临重大考验,你我做不到的事,也许年轻人做得到呢?说简单点是旧房拆除,新房重建,可是大家都明白一件事,取舍不易,毁掉的东西,再想修复那就难了,方案暂时定这个,把它多印几份,两份交政府相关部门,另外的分发给各组,包括新来的,我们再合计合计,马虎不得。”
张总与其他人等深表赞同,一一照办,翌日,林曼与江若庭同时被叫到办公室分派任务,就是手里这份“住房新建计划”。
林曼看后面色凝重,难怪董事长开了这么多天的会,迟迟不能下这个决心,“这简直是一场浩劫,一场对文明的毁灭!”她骤然失态,愤愤然声音提高了好几度,“这些老房子大都是晚清遗作,是当代大师的手笔,倾尽心血,说拆就拆!欺世盗名,不怕后人笑话吗。”
她咆哮怒吼,张总气红了脸,“你,你,你一个小娃娃,口出狂言,当地政府执意如此,你能奈何?这已经是我们给出的最优方案了!”
江若庭从旁拉住林曼,她依然未有住口的意思,“那也应该向政府进言!这样做,等同于欺师灭祖,堂堂建筑设计师,怎能做这种毁人心血的事!”
张总张口结舌,说真的,没人敢如此直言批驳,“谁说我们没有进言?你个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有本事,你出一套方案!”
他原是气极之下的威胁之词,没料到林曼举起手中的资料,大言不惭地说:“好,这可是您说的,如果我能给一个更好的方案,那请您与政府据理力争。”
张总年方四十五左右,历任多个项目指导,从未有过差池,这次改建,当地政府为追求效益不顾古迹遗址,着实让人为难,眼前这个小人儿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恐怕是以卵击石,只是他话已出口,不便收回,当下意气风发地承诺:“好,就定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对原方案进行修改,如获得公司认何,我自当呈报相关部门,改变计划。”
江若庭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正想把林曼拉出办公室,余怒未消的张总指着他厉声说:“你,江若庭,跟你爸汇报去,别跟着瞎掺合!”
江若庭慌忙离开办公室,天知道他隐瞒自己姓式,就是不想让林曼生疑,当时林曼在气愤之时,根本没把张总最后的话听进耳里,直接奔出了办公室,到政府指定拆迁的现场观摩,江若庭紧紧跟着。
“没有车,怎么去呀?”江若庭拖住她一只胳膊,林曼发起火来气场很足,把他都震慑住了,“你真要做这个方案?”
林曼正色道:“你看我像开玩笑吗,我爸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古建筑,被人活活打死,我妈一病不起,也死了,这是玩笑吗?”
江若庭僵立在原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我跟你一起去。”
江若庭请张总去行政部调了一辆车,把他们送到城改现场,林曼叫司机先回公司,两个人围绕这一大片老房子走了一圈,走走停停,上午四个小时,下午五个小时,直走得饥肠辘辘,她还不肯停下。
夕阳像一个圆盘挂靠在一颗古树上,鸟儿在上面筑了几个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林曼站在树下伤感地说:“为什么人类,有时候不如这些鸟儿多情?”
旁边是一栋独院,太阳的余晖照亮斑驳的院门,门环紧锁,这些人家早已不知去向,她踌躇着不忍离去,眼神无比痛心。
“若庭,”她叫着他的名字,“如果,让你来画这的房子,画这一大片城区,你会把它画成什么样子?”
江若庭闭上双眼,风来的方向,飘来茉莉花的清香,虫鸣鸟叫声声入耳,“有小巷,有人在巷口下棋,有孩子在过道上奔跑,有水,有树,有花草,有院子,院子与巷子相通,打开门就能看到街头,有窗户,从窗口能看到阳光还有鸟巢,楼有八层那么高,每五层一个露天看台,从这看台可以走到对面那栋楼,看台上养着花,种着茉莉…….”
“好吧,“林曼终于笑了,”你赢了,就按你说的做,保持现在的样子,在这些房子周围建上你说的那些高楼,让这些高楼与小巷相通,但它们又有各自独立的空间。”
林曼与江若庭利用剩下的两天时间画了设计草图,江董事长看后把林曼叫到董事长办公室,沉吟半响,他说道:“你的创意很好,别出心裁,不过,能不能获得政府首肯,我们并不清楚,我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林曼不敢吭声,董事长又笑了,“听说你前天胆子不小,敢咆哮张总,今天怎么不说话啦?”
林曼思虑再三,“董事长,我记得您说过,真正的建筑是生活的艺术,而这些晚清作品是时代的象征,每一处都告诉人们它曾经经历过的故事,如果就这样拆毁,您于心何忍?”
董事长拍手道:“好一个‘于心何忍’!恩,”他顿了顿又说,“我看你就跟着张总干吧,让他多给你派些活,张总脾气直,建筑界的老把式,你跟着他不吃亏,你也不相上下嘛。”
林曼原以来被叫来是听训的,面对突如其来的嘉奖,她大喜过望,“这不是我一个人创意,还有若庭,是若庭先想到的。”
“若庭?”董事长反问,“你是说江若庭?他的西方园林艺术学得精湛,对东方建筑的认知还有待加强,你跟他一组,倒是能取长补短。”
“江若庭?”林曼重复这个名字,“他姓江?”
“不错,怎么,你叫他若庭,却不知他姓江?”董事长意味声长地说
林曼明白了,若庭,江若庭,就是江董事长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