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的学堂建在城郊,远离城镇的喧闹,四面围山,到处是青山绿水,雅致而又宁静的风景。有人说,司徒焕在这样一片美如天堂的地方建一座学堂很不值得,也有些知识分子认为这里远离喧嚣,是个安心教书育人的好地方,很是赞同。
可是,对司徒焕来说,他何尝是心甘情愿修建的呢。他曾经想在这里建一座最美的宅第,送给他最爱的人。和她一起看山看水,幸福的过一辈子。
三年,改变了很多。当初不相信命运的人,被命运折服了。当初说要相守一生的人生离死别了,当初说着决不妥协的人,妥协了。
学堂的组建在几位亲友的相助下,很快就好了。当司徒焕从军部赶过来的时候,学堂里传来了阵阵响亮的读书声。司徒焕走近看,才看到,昨天来应试的人,今天已经来上课了。一身淡雅的旗袍,直长的黑发,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在很用心的跟学生们讲课。作为的老师的她,看起来很开心,很享受。
司徒焕看着她,竟不自觉的笑了。如果小晴在,她该和她现在一样,正不知疲倦的在给孩子们讲课。她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他有一种错觉,好似站在里头的便是何奈晴,是那个笑靥如花又深爱着他的女孩。他莫名的希望可以永远的将时光定格在这一刻,看着那个好似是她的女孩,就当作她还在一样。
四年前,这块地才刚被抵押进司徒家。司徒焕当即就带着何奈晴去了。他事先早有打听,觉得可以作为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她。
“小晴,你觉得这片地怎么样?”司徒焕指着这些好山好水给她看,迫切的想得到她的认同。
“嗯,风景不错。安静,空气又清新,如果在这里建学堂,肯定很好。”何奈晴不知道他的‘鬼主意‘,本能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心声。
“这么好山好水的地方你想用来建学堂!”司徒焕心底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情调,满脑袋都被那些书里头文字给填满了,日后估计要连她的一席之地都没有了。
“阿焕,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座新式的学堂,然后在这样安静舒适的环境下,教书育人。”何奈晴望着眼前的风景,已经开始想象学堂的模样和以后的美好。
“何奈晴!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司徒焕觉得她说的简直是可笑至极。堂堂的鹿城总司令的儿子,怎么可能丢下军政要事去办什么学堂。
“司徒焕!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的想法!”何奈晴面对司徒焕的极力反对自然很是不乐意的,直接就顶嘴过去了。
“我只知道出嫁从夫,你!以后要听我的。”司徒焕也不甘示弱。
“司徒焕你脸皮太厚了点吧。我们只是订亲,又还没有成亲。而且,谁说一定要嫁给你的。”何奈晴脸一红,却也不想输了士气。
“我不管!这辈子要定你了。”司徒焕一把将何奈晴搂在怀里,紧紧地拥着。
时过境迁,自那都已经过去了四年了。久远的都让他有些模糊了。回忆到深处,他也只有用笑来掩饰所有的悲伤。
“司徒先生。”不知不觉,那个刚刚正教书育人的何奈笙转眼已经走了出来,课堂里面一片安静,学生都很认真的看着书本。
“何小姐。。。。不,是何先生才对。”司徒焕想了想,她是学堂的老师,应该是叫先生的才对。
“先生这词我可担待不起,只是略读了几本书,称不上先生的。”何奈笙听到‘先生’二字,脸上泛起一抹粉红。
“能者不必谦虚。学堂,觉得还满意吗?”司徒焕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情不自禁的就问了出来,或许是一样的脸,让他觉得她的答案就能代表自己心里那个她的答案了吧。
“学堂很好,孩子们也很可爱。”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还有些事,先走了。”司徒焕点了点头,良久后才开口。不过也就是匆匆说完就走了。
何奈笙望着司徒焕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又泛起一阵涟漪。她觉得他一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那么高大而挺拔的背影,一直透着一丝丝的落寞。让人觉得很心疼。她开始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坚定的心会因为他的过往和他现在的悲情而动摇。她想逃离,却又不能逃离。
四月的微风,透着星星点点的暖意拂过,吹醒了沉睡的百花,惹得人心往神醉。鹿城的天气一向不是很稳,刚才日头正旺,转眼便是乌云密布。一场雨骤然而下,点点雨水即是打在了花花草草之上,也打在了有心人的心间。
何奈笙早晨走的匆忙未来得及拿伞,等孩子们都走完了,她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去。站在门口踌躇不定,想着路途也不远,或者跑回去也行。正在她打算冒雨前行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将她一把抓住拉了回去。
“天气还不是很暖和,现在淋雨恐怕是要生病的。”司徒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何奈笙的身后,见她打算冒雨狂奔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司徒先生…”失去重心的何奈笙直接倒进了司徒焕的怀里,看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头浮上了莫名的感动。
“何小姐也不必多想。现在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很少有人愿意出来做教书先生。学堂又是建立之初,正值用人的时候,我不希望何小姐病倒。“司徒焕将何奈笙拉出了怀抱,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司徒先生,我自小就这样出门冒冒失失的忘记带东西,像这样淋雨跑回去的次数也不少,你大可不必替我担心。“何奈笙知道司徒焕是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可他说出的这番话确实让她有些失落。
“还是把伞拿上吧。“司徒焕从一旁的下人手里接过了伞递给何奈笙。
“这…伞我用你,那你呢?“何奈笙接过伞,仔细的看着这把伞,油纸和木质的手柄都充斥着岁月的痕迹,这把伞恐怕是他的宝贝一直带在身边陪着他。
“吴管家会派车来接我,你不必为我担心。这伞你拿去,次日还我便是。“司徒焕一直看着何奈笙手上的伞,心底若有所思。
“那我便先告辞了,多谢司徒先生。“何奈笙盯着司徒焕,她知道此刻司徒焕虽然与她说话,可心里面充斥的全是与另一个人的回忆。她多留在此也是毫无意义,于是便撑起伞转身离去。
司徒焕望着撑着伞逐渐在雨中远去的背影,心头又泛起了一阵涟漪,果然是像,连背影都这等的像。这雨点点滴滴刺着他的心,脑海里最清晰的是那个一身旧式衣样却灵活洒脱的女孩。
“司徒焕!快要下雨了,怎么又忘记把伞拿上。“何奈晴一路小跑才追上司徒焕。
“小晴,我是跟师父去练武又不是出门去玩的,拿什么伞,你快些回去。“司徒焕见此连忙挣脱师父拉着他的手,往回跑到何奈晴的身边。
“不行,你必须拿上。就算用不上,你把它当作是我陪着你还不行吗?你练武又不许我跟我去,连这都不让拿,小心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何奈晴一把就将伞塞进司徒焕的怀里,腮帮子鼓鼓的装作真的很生气的样子。
“行行行,我拿上还不行吗,你就快些回去吧,我再不去师父要骂了。“司徒焕伸手戳了戳何奈晴鼓起来的腮帮子,嘴上止不住的笑着。
“我知道了!不许再戳我脸。“何奈晴一下打在了司徒焕的手上,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以后去哪都不许把它忘了,江南雨水多,指不定一会就用的上的。”
“我知道了。回去小心。”司徒焕一只手握紧了伞,另一只手不停的挥着与何奈晴道别。
“嗯。”何奈晴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开。
司徒焕一直盯着何奈晴走没了,才想起时间不早要被挨骂。谁知耳朵上就一痛,传来了师父的骂死:“你小子心里头尽想着这些,你把师父放眼里了吗?”
“师父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司徒焕本能的抓着师父那只拧着他耳朵的手,不停的求饶。
“你这个臭小子,看我…”
想到这里,司徒焕又觉得耳朵一痛,本能的用手捂着耳朵。
“司令你怎么了?一会笑,一会愁眉苦脸,是不是不舒服,等车来了要不去医院看看?”一旁的下属看着觉得十分的古怪,担忧的上前问道。
“不用了,我没事。”司徒焕意识到他失态了,望着一成不变的城中旧景,内心波澜又忍不住感叹:“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一旁的下属又是一头雾水,四月的季节那里来的梅花。总司令的脾气古怪的很,他也不敢上前问,也不知该说什么。
“少爷,老奴来迟了。车就在前面,这边的路不太方便开进来。”吴管家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另一只手上还拿了两把伞。
“吴叔不用那么着急的,您看您累的。”司徒焕赶紧上前一步扶着吴管家,另一只手拿过两把伞,扔了一把给后面的下属。
“谢司令。”
“二少爷,老奴没事。时间也不早了,夫人和大少爷都等您回去呢。”吴管家摆手示意他没事,喘了口气后,说话也顺溜多了。另一只手向外一摆,示意司徒焕该走了。
“走吧。”司徒焕对身后的下属说了一句后撑起伞走了。
“是。”下属见此也立马撑起伞跟了上去。
何奈笙撑着伞往回走,脑海里却一直回想着刚刚司徒焕拉住她借给她伞的那一幕。在她这两天与司徒焕短短的碰面之后,司徒焕给她的感觉总是冷冷的,难以接近的,可这样的他却又会在不经意间给人丝丝暖意。她有些被他弄的糊涂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在自己所听说的里面,他是个乐观开朗,大大咧咧的人。如今看来刚好背道而驰的。
“诶呀!”光顾着想司徒焕的事,何奈笙一路都恍恍惚惚的,没看到突然出现自己眼前的人。一下撞个正着,那人见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住。何奈笙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下住了,呆呆的出神。
“姑娘?你没事吧?”许清江一只手搂住怀中的人,一只手接住那把要坠落的雨伞。
“我没事。”何奈笙回过神来,连忙从怀中退出来。
“小晴…”许清江在看清退出怀中的女子的样貌时内心波澜万千,不知该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日夜期盼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就这样活生生又出现了。
“先生,我想你认错人了。”何奈笙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愣,后来仔细思索才想起这话有些似曾相识。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司徒焕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称呼她的。难道这人与司徒焕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过吗?”许清江将伞一扔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何奈笙。
“你这人,别太过……”何奈笙见他将司徒焕给她的伞随手一扔又拥了上来十分的恼火。刚想开口,没说几个字又被打断了。
“小晴,别走了。你知道阿焕他对你的心,没了你他怎么过的好?“许清江拥的紧紧的,害怕他一松手眼前的人又会消失不见。
“这位先生,我想你怎的误会了。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人。“何奈笙其实愣了很久,才会回过神。用尽全力推开拥紧她的人,赶忙跑到一边将伞收起来,一边检查伞有没有被扔坏的地方。
“小晴…….”许清江不肯罢休,嘴里还一直念着名字。
“疯子!”何奈笙一下躲过冲上来的人,骂了一句赶紧往一旁跑走,也没顾得上再把伞撑起来。
许清江跌坐在地上,任这倾盆的大雨不停的冲刷。他不明白老天为何要这般待他,这般的捉弄他。他这一生从不强求,也从未奢望,只想做个守护人,反倒成了罪人。 不过自己内心的自责,也逃不过友人的斥责。他本以为生活就是可以和自己所喜爱的一切在一起。可到头来生活还是让他成了苟延残喘之人。究竟是什么?把这一切都毁了。是命?是战争?还是周遭的一切人和事?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只有悲愁二字,来填满他的余生。
何奈笙满身湿透的回到了余府,一路上精神恍恍惚惚的。双手紧紧的握着那把残旧的伞,如同至宝一般。
“小姐,你怎么满身都湿了,有伞怎么都不打呢。”门口接应的管家见到满身湿透在雨中走回来的何奈笙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撑着伞跑过去。
“周伯,我没事。不用替我担心的。叔叔呢?”何奈笙看见走过来的人,回过神来。
“老爷见已经过了点了小姐还没回来,就让我出来看看。”周伯见此连忙带着何奈笙往府里面走,一面又交代道:“小姐还是去将这湿衣服换下来,我叫下人先煮一碗姜汤过来。等喝了姜汤,再去用晚饭也不迟的。”
“我知道了周伯,那我先进去了。”到了房间门口,何奈笙点了点头便往里走。
“流月,还不快去伺候好小姐,你要小姐自己换衣服啊!”周伯看着门口呆着的丫头心里头有些来气。
“流月知错,这就去。”流月刚倚在门边有些疲倦才微微出了神,没注意到来的人。被周伯一嗓子就给彻底叫醒了,连忙跟进去。
“红萼,还在这里打盹,快去给小姐煮姜茶。”周伯转身准备离去,余光一扫便看见坐在走廊栏杆处打盹的红萼,又是一顿叫骂。
“是是是。”红萼被一下吓醒,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溜烟就往后厨跑去。
“这帮吃饭不干活的家伙,看我不好好整顿整顿。”周伯见此,心中不免来气。使劲一挥袖往正厅处走去。
流月帮何奈笙换了衣服,又重新梳洗了一番,准备将湿衣服拿出去便见到了何奈笙带进来放在一旁的旧伞。
“小姐,这伞都那么旧了,要不奴婢帮您拿去扔了吧。”流月拿起仔细看,见这伞已经很旧了,便想着要不一并拿出去扔了,省得麻烦。
“放下,这伞很重要。是别人借我的,等来日,我是定要相还的。”何奈笙一听流月要将伞扔了,立刻紧张了起来。
“小姐不用那么紧张,奴婢也就随口一说。那既然重要,我就替您放在一边的书桌那里,顺便晾晾干。”流月轻轻的叹了口气,还好问了,要事自作主张就扔了,那自己就遭殃了。
“嗯。你先下去吧。”何奈笙见流月将伞重新放好才安心下来。
“是。那小姐你好好休息。”流月拿起湿衣服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何奈笙的脑海里满是今天一天的遭遇,从司徒焕的嘘寒问暖,到他不经意的关怀,再到后来遇到的那疯子,她这一天确实是又累又精彩。她开始有些好奇,司徒焕和那个名唤小晴的女子之间的故事。依照今日那疯子所言,司徒焕会变成如今这副冷冰冰又沉默寡言之人全是因为那个叫小晴的女子。想来他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才会如此放不下心中所爱,那这般的他会是余叔叔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冷酷而又无情之人吗?何奈笙不知道为什么,越多的接触反而让她为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定的事产生了质疑。是好还是坏,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清。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