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琳坐在桌前喝着小酒,哪怕再凄凉都觉得遗世独立。
沈醉尘进去的时候莫琳抬眼,“你来了。”仿佛一早料定了她会过来一般。“是我让赵吉安过去找你们的,所以他可以信任。”莫琳继续喝着杯中的酒。
沈醉尘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莫琳,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她开阖着唇瓣,吐着一些让人心酸的话语。
“这话他也说过,可他爱上了我。你也说了,所以我相信你的心里无比清醒。沈醉尘,我们必须玩下去了!祁轩他必须做皇帝!必须……”她喝醉了,仅仅是这样而已。
沈醉尘会心疼也会焦急,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一切,可都是徒劳。知道了有能怎么样呢
?如果莫琳有了自己的计划,再想出去,恐怕也难了。
莫琳后半夜一直哭一直哭,抱着醉尘喊着林青的名字。莫琳一遍一遍告诉她我在这里,但心里也哭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们再也回不到那个年代,那种情绪就一直积压到现在,蓦然爆发,无法招架。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莫琳已经恢复了正常,两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喝酒聊天。
聊到汐妃的时候,双双顿住了。就是这个女人捅出了天大的篓子,莫琳想脱身的时候又晚了一步,就这么进来了。
皇帝和莫琳一样聪明,虽然心有疑虑,但深爱莫琳和祁轩,两个人用同样的方式保全了祁轩,没有丝毫的犹豫。
莫琳交代了几句就忙着让赵吉安送他们出去,皇帝是个多疑的人,特别是对心爱的女人,所以,时不时朝冷宫的方向跑。莫琳怕就怕他突然出现,好在昨夜没有出什么意外。否则她恐怕会忍不住暴走。
莫琳很感激沈醉尘带给她的一切,她想要对她好,可醉尘就算变成把刀,终究也是顿的。
她没有给任何人施舍她的机会,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只是习惯了劳累。
了解她才会更加拼命地挣扎,粉身碎骨都不怕。回到自己的寝宫,见了祁轩瞅着醉尘的字迹一比一划练着书法。醉尘笑笑转身进屋了。
“醉尘!”祁轩喊住她,“你去见母妃了是吗?”
醉尘一顿,“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先前父皇来过了。”祁轩放下笔,闪光的眸子直直打在沈醉尘的脸上,“他说,只要让母妃低头,他就放了母妃。”
沈醉尘低头沉思了一瞬,轻笑出声,“你想就这样让你母妃出来?”
“有何不可?”
“把你手头抄的道德经再抄20遍交与我,否则就没有晚饭。”醉尘变了脸色,说完吩咐推门进去了。祁轩想不明白哪里做错,哪里说错了。
可这么罚还算是轻的,不甘地高声咒骂了很久,从里屋飞出了一个茶杯,碎在他的脚边,这才意识到沈醉尘生气了。
此时此刻若是莫琳在场就不止罚抄20遍那么简单了。祁轩委屈地撇着嘴但是安静下来了。呲呲牙齿开始抄写。
父皇说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一旦遇上了深入骨髓。而今的他不是很明白父皇的意思,只知道他口中的女人必定指的是莫琳。
父皇摸摸他的头,轻声对祁轩说,父皇很爱很爱你的母妃,很快的,很快她就会全心全意的属于我。
那个神情让他顿悟了女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就像刚才的沈醉尘,让他心慌。他的手很酸,可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就能够大概知道醉尘生气的原因,他怕,他的醉尘不要他了。
但到了晩膳的时间,他连一半都没有抄够,沈醉尘没有喊他吃饭,赵吉安也没有,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全世界都和他一个人在作对,那么没有道理。
入夜了,他点上了蜡烛,空着腹部的感觉他不是没有尝过,只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那么想哭,醉尘到现在都不曾理会过他。
他想,只要抄完这些就没有问题了吧……后面的字确实不像先前那么工整,总算在子时之前抄够了数,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醉尘已经睡了。
就在他想倒杯水喝口茶的时候他滞住了。那圆桌的正中央,是分文未动的两碗早已凉透的面。
她以为莫琳会再晚些才会出来,她猜错了。
醉尘死都不会想到这个结局,莫琳怀孕了。祁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瞬间明白他的父皇所说的很快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肯承认朕和你的亲生孩子,那就再为我生一个吧。我们,的孩子。
莫琳是个法医,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情况,相反的,她比任何人都早知道这个事实。这恐怕就是她一拖再拖不肯出冷宫的原因,皇帝早算好了这么一天,所以连流胎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莫琳是浩浩荡荡被接回了寝宫,同行的还有祁轩。
沈醉尘没有去,她痛恨莫琳的隐瞒。冷笑一声,散了好,就散了吧!
她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连着几天没有见到沈醉尘,不仅祁轩心里着急,莫琳也清楚沈醉尘生气了。
她的性格一直不温不热,一旦有了缺口,再想补好,时间会告诉你会有多困难。
莫琳知道现在的沈醉尘不想看见她,所以摸摸小腹,心头涌上一计。
“祁轩,你过来一下。”
“母妃有什么吩咐?”
“没,就是想找你说说话。母妃不要一年就会生孩子,你就会有弟弟了。”
“嗯,儿臣很高兴。”
“是吗……那就好,我想让醉尘去照顾他,你看怎么样?”
祁轩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涌上一阵酸意,直达鼻尖。“不好……母妃,祁轩不希望醉尘去照顾弟弟,一点都不好。”
莫琳心下笑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轻咳了一声过后,她说:“母妃也不想,可是你看,你不知哪里惹到了醉尘,她现在都不肯见你了……”没有一丝负罪感地利用一个孩子,说真的,莫琳,你也不怕遭雷劈。
祁轩急了,“儿臣……儿臣这就给醉尘去道歉!”一阵风来过又走了。莫琳摸着肚子撇嘴,别傻了沈醉尘,这个世界没了你我就什么都不是。
我们才是主宰者,哪怕剧本上不是那么写的。
祁轩到那儿的时候手脚冰凉,他确实很害怕醉尘不要他了。想到这里他不自禁红了眼眶。屋内的灯还亮着,
“醉尘……”他轻声喃喃,然后壮了壮胆,推门跑进屋去。
有水流的声音传来,并且渐渐低下去了。想来是醉尘听到了他跑进来的声音。祁轩脸色刹红。醉尘批了件外衣,发丝滑着水珠,这个场景若是给哪个有心的色狼瞧见了就糟糕了。可现在面前的明明就是祁轩,为什么他就其有种冲动想把醉尘藏起来?
“有事吗……”不带生气和暖意,祁轩心底像被凉水扑了一般,顿时没了底气。他想开唇瓣想说什么,终于,眸色暗下去了……沈醉尘皱着眉毛,静静地等着他说话。不知僵持了多久,他低声讨饶,“醉尘我道歉好不好……不要去照顾弟弟……我会乖……我不会再任性了。”
沈醉尘听出了大概,确切得说,她知道他来这儿的原因了。
这是莫琳在向他道歉的方式方法,她知道怎么样的情形下醉尘更容易心软。老久没有说话的沈醉尘让祁轩感觉到怕了。
他去扯醉尘的衣袖,“醉尘……”沙哑中带着明目张胆的哭腔,顿时沈醉尘破攻了,她慢慢搂过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前,抚摸着他的脑袋。
“没关系……我原谅你。原谅你。”原谅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委屈,原谅莫名其妙的自己。她统统都原谅。
祁轩也不知怎的不受控制地哭泣,无声的,却湿透了醉尘的衣摆。入了夜,要想再走夜路回去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尤其是醉尘这儿这么偏僻的地方。
幸了祁轩还小,和半大的孩子同床共枕在之前莫琳还没出来的时候就发生了。
“睡吧……乖……睡一觉就全部忘记了……醉尘只疼祁轩一个人……”细细地叙说着无关痛痒,祁轩抱得更紧了,许久许久之后,才依稀分辨出二人均匀的呼吸声,像二重奏,沁人心脾。
沈醉尘是典型的水瓶座,严谨刻板,成熟稳重。
但是你不能否认沈醉尘突如其来的任性、忧郁、内省、孤独、保守、怀旧和消极。
莫琳清楚地看到了这些所以次日就让她和祁轩过到那边交谈。只是对话持续得不久莫琳孕吐了。口是心非的醉尘一边说些咄咄逼人的话,一边倒水抚摸着她的胸口。祁轩呆在这儿也没有事情可做,就事先去了书院见新的师傅。
莫琳瞧见他走远了才坐下来对醉尘说:“醉尘……我需要你。”只有被需要才显得有存在感。沈醉尘稍稍顿了片刻,尔后莫琳继续打着边鼓,
“下午我带你去画几张画像,你看……”
醉尘嗤了一声,戳戳她的额头,“得了啊你!”背过身的时候不自主地笑了。
她喜欢那种感觉,被重视被融入的感觉。所以说沈醉尘能够无比迅速地破攻也仅仅是因为莫琳太了解她。
宫廷的画师在沈醉尘心里一直以来都是很神圣的,这种情感来源于她自身的职业素养。
她觉得画师和她一样,能够看透人们的灵魂,然后经过千百次的洗涤,总算塑造了最纯净最完美的你。
她很期待画师能为她画出怎样的光景。下了学的祁轩跑进里屋的时候,醉尘的画才将近完成。那边的沈醉尘揉揉脖子,轻声问,“师傅,好了没有啊?”
“嗯,就好了。”醉尘撇撇嘴,一个时辰内已经说了八次就好的画师根本一点信誉都没有。
不知又过了多久,画师才停了笔,然后递出了画卷,卷中的女子温婉如诗,只是醉尘见了摇摇头,“师傅,你画的不是我。”
那画师收拾着东西,一边开口。“对,老夫画的,是你的心。姑娘,世间哀事千万件,你总归有一天得放下。否则牵绊你一生的,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毫无防备,一招致命。
醉尘抿唇看着画师走远了。祁轩心底也涩涩的,就是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名字。
哀事……她沈醉尘哪来的哀事……
仅剩的一颗心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哀事又是什么呢……
都说医生不能自救,其实催眠师也一样。其根本的区别只怕出在催眠师的本身,孤傲,一痛到底,一痛再痛。
她明明知道自己所谓的心哀之事,到了嘴边,却发现这些事情太小了,小到令人无法用深刻来证实它的存在。
一边摸摸画卷的柄,醉尘笑开。
奋力朝地上一掷,然后没有多看祁轩一眼,走出了屋子。身后的祁轩想喊她,总归是舍不得那副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
醉尘随了祁轩多年,也同莫琳认识了多年,可无论大小与否的心事都掖藏在最深处不肯让人探究。
或者说,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有多么排斥人和人的碰撞。
祁轩胸口怪怪的,所以当他找到莫琳的时候才会如此无所畏惧。
莫琳闷声,“轩儿……怕是你我都还不够努力。好好收着画,指不定哪天她想要了去。”
她若是真要我也不给她,祁轩想。
沈醉尘在莫琳身边也插不上手,这个是不争的事实,毕竟她没有怀过孕,并且,皇帝的布局密不透风,他铁了心让这个孩子出世。沈醉尘大概能够明白皇帝的感觉,只是心间有淡淡地忧虑。这个孩子的出世,对祁轩带来的绝不是好事。因为皇帝一定会拿他当继承人来培养。祁轩自然不会考虑到这个层面,所有的事情也只有莫琳和她会担心罢了。
她起身出门,想去赏花散心,宫中的生活太寂寞了,认识熟识的人就那么两个,要努力地生存比想象中更加困苦。
远远地看见皇帝扶着莫琳,右手揽在腰间。说不出的违和感油然而生。或许莫琳自己根本都没有意识到,一有了这个孩子,她的心就瞬间柔化,再也捉不回来。
可这些实在是太渺小了,对于莫琳来说,潜意识里,哪怕她真的爱上了皇帝,她都会告诉自己,不能背叛林青,背叛醉尘。
没有人能猜到莫琳想做什么,醉尘也猜不到。
醉尘的唇瓣廖白,轻轻抿了抿唇,这个世界最坏的就是女人,因为她若是狠下心肠,绝对比男人更胜一筹。
转身离开的时候,莫琳的余光瞥见了她的背影,身形狠狠顿了一下。皇帝的手紧了紧。“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他踢了我一下。”莫琳摇着头,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醉尘一路沿着河岸往回走。
那一片的河岸,有种诡异的寂静在里边,害怕还是心惊,她都没有心情去知道,不远处传来奋力的嘶喊声,声音低沉,沈醉尘却立马分辨出是祁轩的声音。
心脏的位置猛烈地被撞击了一下,思想尚未回神,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看见两个太监模样的人将祁轩按在湖水中,因为他的奋力挣扎,两个太监也下了水。
沈醉尘一慌,这个时候。理智已经称不上台面了。
——噗通
沈醉尘下水了,两个太监明显注意到了这边,“喂,你去教训她,这里有我。”
那太监应了一声朝醉尘那儿去了。
一秒,两秒,三秒……若不是祁轩,恐怕沈醉尘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用上那些所谓的催眠术,等到她靠近死死按着祁轩的头的时候,那太监已经躲闪不及对上了醉尘的眸子。
水流的声音很缓,击打在肉体的身上一下又一下。
——你现在很困……
——听着水声……
——我数三个数字……
——你就会进入梦乡……
——一
——二
——三
那太监送开了手,身体缓缓下坠。
趁这之前,沈醉尘接过了昏迷的祁轩,一点一点往岸边带过。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庆幸自己懂水性。
不省人事的祁轩让沈醉尘无比慌张无比想哭,就这么想着,她已经俯身替祁轩开始做人工呼吸了。
按压胸口,吸气吐气……
”祁轩……不要睡了。”
“祁轩醒醒……”
“祁轩……再不醒我生气了!”
“祁轩……”
不一会儿……祁轩吐出了一大口水,猛咳嗽了两声。
沈醉尘心下一喜,“祁轩,祁轩醒醒祁轩!”
祁轩巴拉巴拉眼皮,总算睁开了一角……
“醉尘……”
醉尘拥过祁轩,抱紧了眼前的人儿,将头拄在祁轩的脑袋上,“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这话很轻很轻,不知是在安慰祁轩还是自己。
祁轩感觉有温润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发梢而下,醉尘……救了我,醉尘,在哭吗?
湖水湿了两个人的衣物,却让两颗心更加贴合。
祁轩,你何德何能,让沈醉尘为你付出了一辈子这么多。
没有先机没有预料,祁轩的心脏跳得飞快,有种魔力告诉他,祁轩,你似乎喜欢上醉尘了。
是喜欢的吧……祁轩很清醒,他想,我要娶醉尘为妻。
只是回到寝宫的沈醉尘一句话都没有说,径自洗了个澡就消失不见了。祁轩没有找到人,所以就没有机会说那些有的没的。也只能称作有的没的。
祁轩太小了,着些不知所谓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过家家,今日若醉尘没有途经那片河流,那么祁轩就已经不存在了。又何来现在这么一说?
莫琳不会知道祁轩今天发生的一切,因为祁轩不会说,醉尘也不会。
时隔多年,他们是否还能记起那些所谓的情事?大概都随着时间的蹁跹模糊得一塌糊涂了吧……
莫名的情愫不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减退,反而更加浓郁,这就是爱情带给人们的力量。
赵吉安进到醉尘寝宫的时候见到的是刚出浴的祁轩。
“哎哟我的小祖宗!贵妃娘娘在那边催得紧,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沐浴!”
祁轩怔怔的,没有说话便随着赵吉安去了莫琳那儿。
莫琳见祁轩进来也没有多做责怪。
“醉尘呢?”
祁轩没由来得烦躁不堪,“母妃,我想娶醉尘为妻。”
他终于,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了。
莫琳兴许也被醉尘的直白吓到,许久都不说话。
“如果你真的想要娶她为妻,那么这话就不该对我说。”莫琳呷口茶又摸摸肚子,她微微叹息,“祁轩,我只是一个女人,做不到给她所有的保护。”
“我会保护她!”
祁轩,记住你今日的话……哪怕最后曲终人散都不要忘记,那些曾经立下的誓言都是因为太过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