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苑没有吃晚饭。雷涧明让司机送来的晚餐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
吴美兰也没有吃晚饭。她没有做。
她在阳台上,从中午一直坐到太阳西斜,才缓缓起身,走进客厅。
她怔怔的看着叶苑的房间,门是虚掩的。大概是刚刚司机送晚餐过来的时候,叶苑出来开门时,没有关上。
吴美兰想了想,走了过去。
虽然才傍晚,但因为窗帘一直拉着,所以房间比较黑。叶苑就这样蜷缩在床上,看不清是睡还是醒。
吴美兰也没有开灯,她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犹豫着,她开了口。
“小叶啊!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但有几句话,你让我说完,好吧?说完了,我就走,这儿是你家,我还交给你,你和涧明好好过日子。”
床上的叶苑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吴美兰看她没动静,便继续说道:“孩子没了,你比谁都难受,他再小,也是你身上的一块肉啊。我是很想你生个孩子,天底下做婆婆的,都会这样想。说实话,你告诉我你怀孕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甚至感激你。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对工作是这样,对家庭也是这样。我和你爸爸,咳咳,嗯,你公公,我们就涧明这一个儿子,所以也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虽然处的时间不多,但看得出你是个讲道理明事理的孩子。现在有许多女孩,结了婚也不愿意生孩子,生孩子养孩子累啊,做妈不容易!”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这趟来,给你带来了许多不方便,你也一直在包容我,我知道你和涧明两个人自在惯了,突然多了我这个管头管脚的老太婆,肯定不适应。我以为帮你做完所有家务,让你轻轻松松的,你会有心情愿意生孩子。但我没想到,我这样做,会让你觉得不自在,这些呀,都请你别太在意,我五十多岁的人,习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过日子,可能真的不合你们年轻人的胃口。”
“我知道,你肯定是听到我和涧明的谈话了。我也知道,你肯定认为你的怀孕,是因为我在安全套上戳了小眼是吧?我是想你能早点怀上,看你们还在避孕,我着急,也昏了头了才这样做!但是叶苑啊,你给你朋友的安全套,确实是我戳的眼。但被我戳坏的安全套,你都给了你的朋友呀!你怀孕真的是天意啊!”
“小叶,我等会收拾东西就回老家,你就好好的养身子,怨我恨我都好,就是别糟蹋了自己。涧明那边我会同他去说,不会让你为难的。这件事,错不在你。你说你恨我讨厌我看我恶心,我能理解。”
说完,吴美兰转身,轻轻的合上门,走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她想好了,等下就回老家,可以坐晚上的火车。至于雷涧明那边,她也想好了,过会打电话说清楚,顺便让雷涧明请叶苑的母亲过来照顾叶苑。
收拾好东西,吴美兰无比留恋的看了一眼这个她待了几个月的地方,这是她儿子媳妇的家,也是她的家,只是缘分太浅,没有她,或许雷涧明和叶苑会活的更幸福,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空间。
她这样想着,拎起手里的包,打开门走了出去。
吴美兰买好火车票坐在候车室里。旁边,坐着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大包小包的凳子上放着,地上摆着,两人大概是北方人,说话很好懂,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聊着,飘进吴美兰的耳朵里。大概意思是两口子出来打工这么久了,这次回家要好好住段时间,多陪陪孩子。
都不容易啊,都是为儿为女啊!吴美兰看着那对夫妻黝黑的脸庞,心里感叹。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有半个小时她买的车次才会到站。她还没打电话给雷涧明,准备上车后再打电话给儿子。她了解雷涧明的个性,一定会追过来的。但她已经决定离开这儿,不想让儿子为难,并且她出来这几个月,也实在不放心老家的雷研华,她不在家,她那个油瓶倒了不晓得伸手扶的宝贝老公雷研华大概就吃了这么久的职工食堂,她都能想象出老头子的脸整整瘦了一个圈。
哎,真是两头牵挂啊,回家,舍不得雷涧明,在这儿,舍不得老公雷研华。吴美兰苦笑笑,拎起包袋起身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吴美兰看见了雷涧明和叶苑。
叶苑穿着睡衣睡裤,外面披着雷涧明的外套,雷涧明的领带拎在手上,两人满脸的焦急,在候车室里到处寻找着,一排座位一排座位的仔细看着,生怕漏掉。
叶苑的眼尖,一眼瞄见了洗手间门口的吴美兰,连忙扯过还在东张西望的雷涧明奔了过来。
吴美兰有点意外。她没想到叶苑会和雷涧明追来。更没想到叶苑会来,她还在坐小月子啊!
雷涧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吴美兰的跟前,一把拽过她手里的包,生气的说:“妈,你这是干吗啊?有什么话说清楚就行了,你走干什么啊?”
叶苑落在后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走的有点慢,大概是着急的缘故,她的脸色红红的,还有细微的汗珠。
“妈……我打电话给涧明,说您走了。涧明就带我一起追来了!”叶苑的脸更红了。
吴美兰赶紧跟雷涧明说道:“涧明啊,这不关叶苑的事,是我自己走的。我也放心不下你爸爸,一个人在家,我出来几个月,也没人帮他收拾收拾,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
接着她又说:“小叶啊,你怎么跟出来了?你快坐到车里去,晚上候车室里冷。千万不能受寒啊!”
叶苑一听这话,更不好意思了:“妈,我没事。是我错怪您了。您别走了。我冲您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您别放心上。”
“哎呦,傻孩子,你看你,我都说了嘛,这事又不怪你,我确实有不好的地方。”吴美兰连忙说,媳妇的道歉,让她心头一暖。
“嗯,妈,我也跟苑儿解释过了。她前几天在气头上,我本想等她气消了再说,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解释这事,都怪我,耽搁了。你跟我们回去吧!要走,也等叶苑身体再恢复好点你再走啊,要不你也不放心啊?对不对?”还是雷涧明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按照吴美兰的个性,肯定不放心叶苑在家休养的。
雷涧明和叶苑拼命的挽留,吴美兰却执意要走,一来是确实不放心雷研华,二来是深怕自己再影响到儿子和媳妇。三个人争执了半天,最后商定:吴美兰再待一个月,等叶苑身体完全恢复再走。
于是,吴美兰又在儿子家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叶苑也顺从她的意思,真的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里哪里都没去,好好的休养。
这个周末叶苑的母亲戴璟过来看女儿。
戴璟经商,是个女强人,平时很忙,知道叶苑意外流产的消息后,因为自己时间少,没空照顾女儿很是着急,只能让家里的保姆隔三岔五的拎着这个汤那个水的过来看看叶苑,这次她自己过来,看到亲家吴美兰如此尽心尽力的对自己女儿,叶苑的精神和气色都恢复的不错,心里很是感激。
叶苑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
戴璟仔细的听完,瞪了叶苑一眼:“你啊,我还不了解你?”
“你从小就被你爸惯坏了!我跟你说啊,小苑,你婆婆算是真不错的。要是你是我媳妇,我理都不理你!”
“还主动帮你带小孩?你以为小孩好带啊?多辛苦知道吗?当初我和你爸爸刚有了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就听别人说点,现学现卖。当时我们都还在工厂上班,又请不到假,我只好和你爸爸两人轮流装病,好请病假啊,请了假就可以在家带你啦!你奶奶他们去世早,我都没见过,你外婆她们又都在上班,两边没一个老人能帮上忙的。那个时候我特别羡慕别人有婆婆的,是好是歹,能帮我撑把手,把孩子带过去就好了。就为这个,我还不知道冲你爸吵过多少次呢!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叶苑躺在床上,来了兴趣,又有些不服气:“那我和叶凌不也这样长大啦?”
戴璟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个屁!后来你爸到了关键时候,要提升副厂长,我想不能拖他后退,就主动请了长假照顾你,让你爸一心上班。结果好啦,后来下岗潮时候,我就首当其冲被刷下来了,一点都没照顾我好歹也是个副厂长夫人呢!”
“嘻嘻,其实你幸亏下岗了,要不哪有今天的女企业家戴璟同志啊!”叶苑贫嘴,扯住被角“嗤嗤”的笑。
“哎,这就是命吧。谁想得到呢?为了下岗,当时我还跟你爸吵了不知道多少次,还偷偷摸摸一个人哭。哎,那个时候,太困难了。现在我看你婆婆一心一意的跑来照顾你,督促你们生孩子,还主动担责任,真是庆幸不得了。小苑啊,你也有责任的,你不能拿人家吴美兰当自己的母亲看待,你心眼太小。雷涧明就不错,这孩子比你贴心!对我和你爸可以的。”戴璟由衷的说。
叶苑挨了批,有些不高兴,嘴里还在撒娇:“我又没做错什么嘛,我也是受害者。再说现在我和她不是挺好的嘛!和谐社会,一片大好!”
戴璟看着女儿,无奈的笑笑,伸出指头戳了女儿的脑门一下:“你太挑剔啦!要是我那会,有人帮我把家务都做了才好呢!虽说你婆婆戳安全套这事做的不太光彩,但抱孙心切,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你啊,看着很理智,还是浑身小孩子气。就这还和婆婆赌气,差点把人家气走。要一头性子走掉了,再想请回来,可难了。她这次要真走了,以后相处都很难的。她要是始终记得现在被你气走过,到时候相处多别扭!”
“叶苑啊,你们还小啊,你是不知道,找一个放心的人帮自己打理家里,是多难的事啊!”戴璟长叹一声。
叶苑沉默的看着母亲。
叶苑理解母亲话里的意思,戴璟也五十多岁的人了,光照顾公司就相当吃力了,再想好好的照顾家庭,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戴璟又出去同吴美兰聊了一会,中午,雷涧明也赶了回来,一家人又一起吃了个饭,戴璟对吴美兰的厨艺赞不绝口,更欣慰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个好婆婆。
临走的时候,又挽留吴美兰多住一段时间,又嘱咐女儿好好对待婆婆,然后才放心的开着自己那辆奥迪A8去了公司。
戴璟走后,雷涧明偷偷问叶苑,戴璟同她说什么了没。叶苑笑笑,说:“这是女人间的秘密,你没必要知道。”
雷涧明不以为然:“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叶苑追问。
“我知道……这是男人的秘密,我也不告诉你!”雷涧明卖了个关子,说完便拿包出门准备上班。
叶苑哼了一声:“不说就算。”
“不过我妈今天让我帮叶凌介绍对象来着,你有空问问涧美啊,看她有没有意思?”雷涧明出门的那一瞬,叶苑突然想了起来,追上一句。
“遵命!老婆大人!”雷涧明探进脑袋。
不过,叶苑没想到的是,在介绍对象这件事上,雷涧明和她一样,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