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听白又回来啦！”
余听白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了很多过往人群的目光。在众人看傻子般的眼光中，余听白大步向着城门迈去。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雪飞寒推着楼飞惊飞快的向前走去，明显是不想被人误会和余听白是一路人。
“飞惊，你们等等我啊！”
但是余听白却是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嘴里叫着楼飞惊的名字大步追了上来。
“飞惊，我可是跟我老爹说我是去峨眉山的寺庙拜佛去了。等下见了我爹你可别说漏了嘴。”
“下次，我可是不会为你圆谎，你好自为之。”
对于楼飞惊的忠告余听白显然不会放在心上，只因这句话从小到大他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但是每次需要为余听白圆谎时却从来没有犹豫过。
“保证不会有下次。”
面对余听白的保证，楼飞惊笑着摇摇头。同样的话他早已不知听过几次。这样的好友有时真的让他感到无可奈何。
“你跟我一起回去，这个时间老师跟父亲应该在花园里下棋才对。你去也能给他们报个平安，省得他们担心。”
楼飞惊知道如果不先拿话堵住他，不过片刻这个好友就该不知又要跑到那里去了。最近唯一能够管住他的人外出办事，他就如同没了枷锁的猴子。这一次如果不是自己去得及时，只怕余听白早已经葬身在虎口之下。现在想来也是令他一阵后怕。
“飞惊，你知道我最讨厌下棋什么了。去了他们肯定会考校我的，到时我就要惨了。”
听闻要去见自己的父亲跟楼飞惊的父亲两人，余听白马上就怂了。
“我们先去天衣坊去看看，听说那里出了一种新的丝绸。到时给我姐买上一匹，她一定会喜欢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够朋友。”
“听白！”
看着收起微笑变得一本正经的好友，余听白也之后妥协。推着楼飞惊向着城中心的王城走去。
楼飞惊的父亲正是蜀地的安平王楼天承，而余听白的父亲则是楼飞惊的老师。从十岁起两人就在一起读书，玩耍。
王城近在眼前，余听白却是放缓了脚步。深知余听白心中想法的他也没有催促。
王城花园中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人气度雍容，面上笑容淡定从容。面上虽略有时光雕饰的痕迹，却是一头青丝犹亮。显是驻颜有术，深谙养生之道。只见他从容自若的端起身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一派成竹在胸的盯着眼前的棋盘。
另外一人却是鬓间微霜，发间藏雪。风霜在脸上刻上了些许沧桑，显示着他必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他此刻双眉紧紧皱起，正为着眼前的棋局为难。他伸手向面前的茶盏抓去，打开茶盏上的盖子饮了一口，却没有感到有水流过咽喉带来一丝苦涩的清甜。原来茶杯中的茶水早已不知在何时饮干。无奈放下手中茶盏，叹了一口气正欲要投子认输。
对面的安平王也发现了，抬手想要让人为余长庚续上茶水。却发现愁眉苦脸的余长庚突然展颜笑了起来。以为他想出了一招妙棋来破解眼前的死局。
“我的救星来了”
听见余长庚的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楼天承正好看见了推着楼飞惊缓缓而来的余听白两人。
“原来是小白你来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余听白仍旧觉得脑门上冒起根根黑线。但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含笑应答。
“见过王爷，你在跟我爹下棋？你怎么能总这样欺负一个老人家！”
闻听此言，楼天承抚须长笑。一旁的余长庚却是气得直瞪眼，指着余听白一阵数落。
“你这个不孝子，几天不见人影，一出现就想要气死我不成。”
随是责备但是那里能够掩饰他目光下的慈爱，这分明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父亲。当下余长庚不再搭理儿子转而将目光对准了一旁的楼飞惊。这才是他口中的救星。
“飞惊，你快帮我看看这局该怎么解救。”
闻言一旁的楼天承却是急了。
“你这老头亏你还是读书人，这般不知廉耻。输棋就输棋。竟还找我儿子为你出谋划策，有本事你让你家小子给你下。”
“就是，老爹你这棋左右都是输定了。就让儿子我帮你下算了。”
余听白正是维恐天下不乱不乱的主，说话之间已经伸手将棋子捏在了手中。一旁的余长庚还未来得及阻止，便看到他的手中的棋子稳稳落在了棋盘上。落子无悔，余长庚顾不得责备他，将目光紧紧定在棋盘上，只盼老天保佑错有错着，这个不孝子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丝破局的可能。
片刻之后响起余长庚气急败坏的声音。
“真是不孝子，你这一步棋完全堵死了退路，这是彻底绝了老爹我的生路。”
余长庚的声音刚刚响起，见势不妙的余听白早已经躲到了楼飞惊的身后，丝毫不给愤怒不已的老爹发泄的机会。楼飞惊转动轮椅走到棋盘面前，注视片刻后微微一笑。
“老师请稍安勿躁，古语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听白这一子也不能说完全是错。正好可以借此破局。”
话声方落，只见楼飞惊伸手拿起一旁棋盒内的棋子开始落子。但见他落子如飞，一旁的三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入棋盘之上。余听白是看得两眼一摸黑，根本看不出任何门道。另外两人却是目中精光闪烁，异彩涟涟。不觉赞叹道：“妙，大妙啊！”
未过多时，楼飞惊停下不再落子。余听白再将目光落在棋局上时发现这竟然下出了一盘和局。
见到棋局终了，本是气怒交加的余长庚也是露出了笑脸。
“飞惊真可谓是天纵之才，我家小白要是能有你一半出色，我也可以老怀大慰了。”
“你这老头羡慕我儿子有什么用，早点将听雪那丫头嫁过来，到时这儿子不也有你一半！”
闻听此言，余长庚的笑容微微一僵。半晌之后方幽幽道：“儿女自有儿女福，我这个老头子也不好干涉。”
“老师放心，我若能有幸娶到听雪，必定将一生爱护她。”
“飞惊你老师自然是放心的，我担心的却是我家听雪那丫头。”
谢过了安平王一起用膳的邀请，余长庚带着余听白向着家里行去。路上余长庚只是默默向前走，似乎是还在为着刚才的事情生气。不过这难不倒余听白。只见他讨好的迎上从腰间取出酒葫芦递了过去。
“老爹，上好的猴儿酒。我这次去峨眉山好不容易弄到的。”
“真的？”
余长庚接过葫芦，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打开葫芦喝了一口。
“这是城外陈二家掺了水的高粱酒。”
愤怒的将手中的葫芦砸回余听白的怀中。
“老爹这你也能尝出来，真是英明神武，杜康在世，酒神重生。这不是手头没钱了，就算想给你弄猴儿酒，儿子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弄了半天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说吧，这次又想骗钱干什么？”
“儿子我一片赤诚，你可别误会我。”
“难道我第一天认识你？”
余长庚最终停下脚步，围着余听白上下打量。最后一把从他手中将葫芦再次夺了回去，忍不住打开又大口喝了起来。近年来他能喝到酒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虽然这酒掺了水，但是总比没得喝要好。
“我这次去峨眉山在一猎户家里看见一张狐狸皮，我想把他送个飞惊做礼物。”
“直说多少钱？”
“一百两。”
“你去抢吧！十两多一分也没有。”
闻言余听白却是不以为意的附耳对余长庚说了些什么。最后余长庚露了出震惊的眼神，而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脸肉痛的表情。
“二八分，你别得寸进尺。”
看着余听白丝毫不为所动的表情，一咬牙道：“三七，不然一拍两散。”
“好吧！”
余听白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自余长庚的手中接过了五十两。
夜色悄然降临，今夜的月被挡在层层乌云之中。楼飞惊安静坐在窗前，此刻的面上并没有一贯云淡风轻的微笑。他身前的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他缓缓提笔写下天命二字，一笔一划，铁画银钩，入木三分。注视着笔下的两个字许久。楼飞惊将笔放下。口中喃喃念着天命二字。最终化为一抹莫测的笑容。
“天，命。天命！纵然天不予命，我亦必将逆天改命！”
话音方才落下，却见天际乌云涌动。一道雷光闪过天际，划破了沉寂的夜空。缓缓沉闷的雷声开始响彻耳畔。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在此刻洒落大地。孤窗冷雨，点点飞落的雨水被冷风卷入窗台。雨水晕开了尚未干透的墨迹，最终曾在纸上的天命二字变成了两团漆黑的污迹，再不复刚刚美感。
看着消失的字迹，楼飞惊沉思良久。他的嘴角勾勒出一缕莫名的笑意。只见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虽然有着几分吃力但最终他还是成功自轮椅上站立起来。他本非是残疾，只因为天生体弱无法修行，甚至从十岁之后连走路也变得困难。安平王遍访蜀地名医，然而终是徒劳。曾有医者断言他无法活过及冠之年。而再过不久就是他的二十岁生日，到时能活着的日子也许就是多一天便是赚了一天。
伸手将窗关好，将一片风雨隔绝于外。灭去身边的烛台，置身在黑暗中他的缓步向着床铺行去。
风雨终会停止，黑暗终会迎来光明，而他从始至终都是这样认为。现在他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安静的等待这一切过去就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