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灯还亮着。在这安静漆黑的夜里，亮得孤单，又那么迷人。
李征宇缩了缩身子，似乎感受到了这夜里刺骨的寒冷一般，他抬起头，看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灯光，吞了口唾沫。
“将军。”李强摸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士兵有些扛不住了，一部分人已经有了明显的暴躁情绪，嚷嚷着要去和丧尸拼命。”
“胡闹！”李征宇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里的愤怒却是藏不住，“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如果这个时候了还去和丧尸拼命，岂不是以前那么多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了吗！”
李强浓浓的眉毛压了压：“是，我这就去安排。”说着，李强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征宇回头看着李强，心头忍不住无名火起。
“将军，哪怕是你，现在不也这样了吗？”李强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飘忽，却如同一柄巨锤一样，重重地砸在了李征宇的心上。
是啊，从世界决定核弹毁灭丧尸，到核冬天降临，光亮成为稀缺资源，然后到基地里突然出现丧尸，随后到一群惊慌失措的人打开基地大门，打算逃出去，再到丧尸从外面涌入，基地彻底沦陷，我们勉强逃出来……
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这一路上，不断出现的丧尸，饥饿，恐慌，减员，一直刺激着我们脆弱的神经，折磨着我们。
哪怕是铁人，也该感觉到累，感觉到苦，感觉到憋屈了吧。
哪怕是铁人，也渴望着一个明确的希望，一场血肉的战斗，用来发泄吧。
李征宇咬了咬牙，脸上的咬合肌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那发红的眼睛，却是怎么看怎么渗人，甚至让人无由地联想到了外面那群吃人丧尸：“我没事，你去安抚一下这些士兵吧，告诉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看到那里的灯光了吧，到了那处灯光，我们就胜利了，想想万里长征，想想革命先辈，他们面对当时的情况，都能坚韧不拔地走下来，作为接班人的我们，如何不能坚持住了。”
“是！”李强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如同那万年不动的磐石一般，但是李征宇不知怎么，却总感觉有一点不对劲。
李征宇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李强的眼睛也是已经泛起了红色。
拍了拍李强的肩膀，李征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了摆手，却是没有注意到，李强眼中的光芒，根本看不到愤怒，而是有着，不知名的狂热。
李强走了。
李征宇回过头，看着那处光芒，却是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恐惧。
万里长征胜利，是因为有一个方向在指引，革命先辈不屈，是因为心中那个坚定的信念不曾改变，但是面对这遍布大地的丧尸，面对这个寂静的世界，我们的方向，在哪里，我们的信念，又该是什么。
人类呵，人类呵，我们该何去何从啊？
李征宇看着那处明亮的灯光，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对未来，产生了一阵迷茫。
这迷茫，应该就是那股子恐惧的来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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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清脆的枪响传来，李征宇眉头一跳，贴着树站了起来，却看着李强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声音再也没有故意压低了：“将军，快走，士兵已经对丧尸开枪了，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李征宇哪里还顾得上他那些漫无边际的哲思，撒开脚丫子，对着那处灯光跑去，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而且慢慢染上了，一抹狂热！
一抹对于光，对于希望的向往，所产生的狂热。
一段弯曲的公路，一处颇急的下坡，李征宇越跑越快，浑然已经忘记了这急速给身体带来的巨大负荷，他翻过那最后一道梁子，终于看到了，这灯光的全貌。
一股子巨大的震撼感，如同山呼海啸一样，涌向了他。
那是一片人与丧尸所组成的海洋。一块不知为何，没有断电的广告牌立在了这片海洋的正中，或许是运气极好，避开了核打击，或许是某个后来人，修好了它，总而言之，它就在这里，发出对于人类而言，这世界最温暖，最美好的东西——光！
李征宇已经看到了这片人海尸海形成的原因！
这片广场四通八达，而且地势较高，所以不断有幸存者或是躲躲藏藏，或是一路冲杀，被这点希望之光，被这末日里的灯塔吸引，如同一只又一只闻到食物香味的蚂蚁一样，突破重围，涌向这里——带着他们身后那群，真正被食物所吸引的丧尸，涌向这里！
看着那块还发着光的广告牌，人们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推开挡在面前的一切物什，无论丧尸，无论人类，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他们疯狂地涌向那一点星火，仿佛那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切，那就是他这一生最后的，最重要的追求！
但是广场就那么大，那块广告牌下，就只能站下那么多人！
于是人们疯狂挤开身边的人，拼命地把身边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往外推，拼命地想要站到那栋希望的灯塔下面去。
丧尸抓住了最外面的人，疯狂地撕扯，然后吞咽，被抓住的人挣扎着，拼命拳打脚踢，发出尖利的嘶吼，刺激着那些站在外围的人，更加疯狂地往里面挤。
哪怕隔了这么远，李征宇似乎都能看到，看清那些丧尸眼中人性化的安逸与满足，是啊，在这里，它们甚至不用追，不用跑，食物就唾手可得。
不知为什么，李征宇忽然想到了末世以前人类开发北大荒后，那么一句闻名天下的话。
帮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呵呵，野鸡飞到饭锅里，飞到饭锅里，哈哈！
真像，真像，真他娘的像！
李征宇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仿佛他曾经吃下去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一般。
李强从他的身边跑过，直到现在，李征宇才真的明白，李强那泛红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意思。
士兵们也从他的面前跑过，李征宇伸出手，用力扯住他们的裤腿，死命地叫喊着，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是没有用，他们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那点光芒，根本没有人看他一眼。
被李征宇扯住裤腿的那个士兵拉着李征宇，向前一步一步地挪动着，面对一个不肯停下，一个不肯松手的两个人，饱经风霜的裤子选择了屈服。
李征宇握着手里的半块布，木然看着前方。
他们终究是冲到了人群之中，李征宇看着他们挤进人群，和那群难民比起来，他们显得那么强壮，那些难民怎么能够抵挡，只能被挤出人海，挤到丧尸的面前，挤到饭锅里。
丧尸从李征宇的身边走过。
是的，走过。和那些幸存者不同，它们的动作看起来那么地从容，甚至是踱着步一般，仿佛一个经历过高等教育的英伦绅士那样，哪怕已经饿急了，看着那盘牛排上冒着腾腾热气的土豆泥，还要从容地给自己系上口水垫，擦干净刀叉，这才动手。
它们再没有看李征宇一眼，那盘足有半斤的牛排就在自己面前，谁还会去在意地上那一块小小的土豆。
李征宇看着那点希望之光，看着那片欢腾的海洋，看着那场血腥的盛宴，张大嘴巴，眼睛里只剩下木讷和迷茫，甚至大滴大滴落下来的泪水流进了嘴里，都不自知。
他觉得好疲惫，觉得有什么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就像人被抽走了脊柱一样，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无尽的黑暗与寂静袭来，淹没自己。
或许真的该休息了吧，或许真的已经累了啊，我现在还能做什么，这样的人类，这样的世界，我还能做什么。
就让我安静的躺一会儿吧。他心说。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不大，不亮，但是却那么刺目，似乎要深深刻进他的骨子里。
他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只是眼神，就仿佛一座大山压下般沉重的眼睛，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模糊的声音。
李征宇不知为何，忽然很想把那个声音听清楚。
声音还在响着，反复回荡，越来越大，终于，他听清楚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必全力以赴，守护这一切！”
他忽然觉得内心里有什么在翻腾着，直搅得他再也没有了睡意，他忽然很想说话，仿佛再不说话，就要爆开了一样。
他张大了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呐喊着，对着那座灯塔，那个饭锅，那片海洋，那点希望之光，用尽全身力气呐喊着：
“我必全力以赴，守护这一切！”
他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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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将军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惊喜，似乎就在耳边喊着，李征宇朦胧的双眼，只看到一件护士衣，飘出了这间屋子。
一群人冲了进来，李强站在最前面，眼神里里带着轻松和激动，浓浓的眉毛却是用力压抑着这些情绪。
李征宇忽然笑容满面。
“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