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明天坐火车回来的。”
“回来?你不是说把今年做完了再回么?”
“不了,我已经辞工了,火车票都买好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实话,怎么突然就辞工了?”
“没什么事,我回去再跟您说。”
这是二妮从G省打回来的长途电话。
自从双胞胎姐妹高中毕业前,家里装了电话后,二妮就很少写信了,一般有事就打个电话,往家里汇款的时候,也不再随着寄信回来了。
林德青挂了电话,心里开始犯嘀咕起来,二妮怎么会突然辞工要回家呢?想着想着,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下午,大妮下班回家,林德青跟大妮说了二妮要回家的事,大妮倒没往别处想,说:“妈,二妮这些年在外四处漂泊,打工吃了不少苦,她要回来,您就让她回来呗,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嘛,她回来了,全家人一起过个年也蛮好,还能有什么事呢?您别瞎想。”
大妮又打电话给江城的爸爸,说二妮坐火车回,让爸爸和二妮联系,看二妮是什么点的车次,好去火车站接一下。
花长开在电话那头答应着。也没问别的,就拨通了二妮以前留给他的一个工厂宿舍的电话,可是打过去的时候,那边却说没有这个人,辗转打听了半天,有一个工友说二妮早在三个月前就辞工了,听说是又进了她男朋友的工厂。
花长开脑袋嗡的一声响:什么,辞工了,还有男朋友。花长开的第一反应是惊愕,紧接着是愤怒,莫名地愤怒,他本能地认为二妮一定做了什么错事,于是又打电话回家,把这事说给林德青听。
林德青心里害怕起来,生怕二妮在外面做了不体面的事回来,她这一次没跟大妮讲,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花长开说的话,然后又挂了电话。那晚,林德青彻夜失眠了。
“大妮,快起来!”
“妈,天还没亮,您怎么起来这么早,这是要干嘛?”
“你快陪我去街上,到车站帮我买去江城的票,我要赶早班车去江城。”
“妈,您这是要干嘛?”
“你爸在江城租了个房子,我去看看。”
“这些年他不是一直在外面租房子吗,怎么您现在要去看?”
“这回不同,他租了个一室一厅,还有厨房卫生间,听说那地方周围还有我们万户村的熟人,他们在那儿都找到工作了,我去看看,说不定也能找到工作,总比家里赚得多。”
“妈,家里怎么办?那果果您就不管啦,再说,您现在去也找不到好工作吧!”
“别磨磨唧唧的,我先去看看,万一不好找,我再回来,你爸说,她接到二妮,要先在他那里住几天,我也去看看,一个姑娘家,总不是很方便,我过去接她回来,行了,你快帮我买票去吧!”
“妈,是不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我不在家,你管好果果,行了,你快穿好衣服,我们走吧!”
“妈,您都没出过远门,又不识路,江城可大了!”大妮和妈妈林德青趁着黎明的夜色,带上门,走了出去,花振国还在梦乡里。
“怕什么,到了那边车站,你爸说来接我的。丢不了,大不了我在车站不下车,再坐原车返回来。”
“妈,您出门,什么行李都不带?”
“带什么行李,我又不是出去不回来了!”
“换洗衣服总要带两件吧,万一您要去住几天呢。”
“哟,是的啊,我还没想到这里呢,走,快回去,我拿两套衣服带着!”说着,林德青又折转身往回走。可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
“不对,你就不要跟我回去了,你快去车站帮我买票,还有,拦着早班车,我回去拿两件衣服马上就来,一定要赶上早班车。”
大妮只好听了妈妈的安排,前往车站买票。
不一会儿,林德青就提着个塑料袋子小包裹赶到车站来了,幸好车站离大妮的家近,去往江城的早班车刚发动,林德青就赶过来了,上了车,还有空座位,大妮给妈妈挑了一个靠窗户边的座位,林德请坐下来,大妮下了车,妈妈隔着车窗向大妮招手,示意她快回去。
车里的照明灯亮着,车外的天空还只是蒙蒙亮,大妮看着载着妈妈的车轰着油门,冒着黑烟尾气扬长而去,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在大妮的记忆中,妈妈几乎从没有单独出过远门,也没有单独离开过这个家,即使走亲访友,她也很少在亲友家过夜,她总说家里丢不开,说孩子们离不开她,她也不能拖家带口,带着所有孩子们去走亲戚,家里孩子多,她总怕别人嫌弃,也不想落人口舌,所以很多时候,亲戚朋友家人情来往,她也往往只能是钱到礼到,自己本人就很少去了。
只有一年,还是大妮上大学的那个冬天,村里接到上级通知,说是上面来了水利工程的任务,要每家每户出一个劳动力到另外一个镇上的大河堤上去挑土,说是疏通河道,免得来年发大水无法排涝。村里的干部也放话出来,说谁家没劳动力的,能出两百块钱也行,到时候村里拿钱请别的村的人去帮着挑土。可是,花长开在江城没回来,林德青也没想着把花长开从江城找回来,林德清家也没有别的劳动力,而她也舍不得出这两百块钱,就自告奋勇,充当劳力去邻镇挑土了。
那一次,是她唯一的一次丢下孩子们,离家在外去了一个多星期,同去的一个村里的人中,只有三个妇女,另外两个妇女,一个是家里的男人是个跛子,不能去,去了也做不了事;另一个家里的男人死了,就只有孤儿寡母,但都是家境不好,村里对他们也没个照顾,林德青和她们俩一起,三个人惺惺相惜,在挑土的那几天里,你帮我挖我帮你挑的,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大妮清楚地记得那一回,三妮还写了加急信给她,说妈妈跑了,不要这个家了,不管他们姐弟几个了。收到信的当天,大妮吓得连忙向学校告了假,从市里搭车回来,一回来才知道并不是三妮信里说的那样,古灵精怪的三妮说如果不这样写,大姐怎么可能这么快的赶回来。但看到弟弟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妮就决定先留在家里,专门照顾了弟弟妹妹两天,等到妈妈回来,她才返回学校。
这一次,妈妈突然要离家去江城,说是找爸爸花长开,又说是去照顾二妮,大妮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送走了妈妈,大妮回家赶紧给爸爸打电话,说妈妈去了江城,爸爸花长开在电话那头说:“我晓得了,我到车站接你妈妈,不用担心,是我要她来的。”
大妮暂时不担心妈妈了,可是,难道是妹妹二妮出了什么事吗,大妮努力不让自己往坏处想。
“爸,是我,二妮,我已经到江城火车站了。”
“那,我,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这两天又联系不上你,你妈都快急死了,你不要乱走,就在车站外的候车厅里等着,我去接你。”
“不用了,您现在住在哪里,我直接打车过去。不用担心,你只要说主要路标就好了。”
“好,好,在江城建设大道二十一世纪购物广场那一段,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半个小时后,二妮找到了花长开,在马路对面,她摇着手喊“爸爸,我在这呢!”
不一会儿,二妮就穿过人行横道,走到二十一世广场泊车处那里,站在了花长开面前,眼前的二妮,头发染成了深棕色,披在肩上,一身轻薄的黑色羽绒服,系着一款镶钻的紧身腰带,腿上穿着细花纹格子紧身裤,脚上穿了一双棕色高筒坡跟皮靴,手上还戴着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手套,她捂着耳朵直哈气,说:“爸,这江城的温度比G省低好多哟,一下车,感觉真是冷呀!”
花长开第一眼几乎已经认不出这个二女儿了,在二妮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孩,一只手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一大包东西,见了花长开,男孩加快两步走到二妮前面,对着花长开弯了弯腰,说了句:“叔叔,您好!”
花长开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