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陛下他并不容易。昔日已故真定王借兵十万以助陛下,除了必须娶中山太后为妻外,还让陛下承诺将来不管如何,定要保中山太后与郭府荣华,不得将其休弃,否则十万兵马将会倒戈相向。陛下无奈之下,唯有应允。陛下素来心知已故真定王有不臣之心,欲处之而后快,奈何天下未定,若再起内乱,势必大为不利,陛下只好先让人密切注意。建武二年,得知真定王意欲行谋反之事,陛下乘机将其铲除。本以从今不再受制,孰料如今的真定王刘德比之其父,乃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机变权谋甚是了得,此人曾心仪于中山太后,若非其父武断,他与中山太后兴许就能成良缘,原本就有非一般的情谊,又兼心中有愧,他比其父更加维护中山太后,他以真定之势力要挟陛下,若是他日刘秀有负中山太后,他将逐鹿中原,即便中山太后有错,刘秀亦不得任意处置,否则后果自负。为了顾全大局,陛下只好忍辱负重,答应了真定王,以至后来中山太后屡屡伤害于你,陛下亦无法将中山太后予以处置。然暗地里他却派了不少人到你身边,护着你,若不然,你受到的伤害远非你所受的那些。陛下不是不想有所作为,而是万不得已,他一直在护着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护着你,从来亦没有让你知道。陛下每日日理万机,朝廷上的的事已足以让他疲惫不堪,他还要分心护着你,暗地里还要想着如何瓦解真定王的势力,然后将公道还给你,将原属于你的东西都给回你。陛下其实每一日过得都不轻松。”那一日,刘秀跟他说了很多话,那大概也算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他也没想到原来有这样的内幕。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怎么还能怨怪呢?那一刻,阴兴觉得就连自己也比不过刘秀对阴丽华的那一份心。
阴丽华听了自己二哥的这些话,心里那一堵坚硬的围墙瞬间便崩塌了,但是她却面无表情的对阴兴说:“二哥要是说完了便回吧,今日我身体有些不适。”
身体不适其实只是借口,只是想静一静罢了,阴兴哪会不明白,行了个礼便无声的离开了。
阴丽华原以为不问便可不念,不念便能自忘,到头来才发现不过自欺欺人,她好像没有把刘秀当成邓禹来爱,或者说她最初爱的是邓禹,在爱邓禹的同时她同样爱上了刘秀,或者说她其实没有爱上刘秀,只是相处了二十多年,已经离不开彼此了,她不知道自己对刘秀是个怎样的感情,但是此时此刻她很清楚自己很不希望刘秀就此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来不及多想,阴丽华跑了出去,直奔东宫。
守在外面的唐玉玲见此,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
当阴丽华匆匆来到东宫之时,恰好刘秀醒来,万福海正要进去侍奉汤药。万福海见到阴丽华,默默的低下了头。在阴丽华与郭圣通之间,他毫不犹豫的会选择阴丽华,但如今在刘秀与阴丽华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刘秀,不背叛阴丽华,但会对刘秀言听计从。刘秀让他不得泄漏半分给阴丽华,他就果真照做,虽然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就是做了。只是,如今看到阴丽华,他却是有些赧然。
“陛下醒了?”阴丽华缓了一口气,问万福海。
万福海低着头回道:“正是,醒了好一会,奴才正要进去奉药。”
阴丽华这时并没有想别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里面的那个人,他的病情,故而自是没有责怪万福海分毫,她说:“让本宫来吧。”
万福海迟疑了一下,把药递给了阴丽华,站至一旁让路,此时此刻,他对阴丽华的到来多了一份欣喜,他想,也许陛下见了阴贵人,病就会好起来。
阴丽华拿着药,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兴许是病痛的折磨,或者是这两年来的劳累所致,刘秀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憔悴中隐隐带着一股落幕的沧桑,可他明明是正值壮年,不知为何,阴丽华看着看着,泪不禁落了下来。她连忙伸手拭泪,一脸柔情的走向刘秀。
正在甚是吃力的批阅奏章的刘秀察觉到有人走来,便费力的抬头看去,不料竟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一时之间难以置信,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误将万福海看成了阴丽华,但那隐隐传来的熟悉的香气,还有那动听的声音让他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万福海也真是的,明明陛下在病着,竟还让你如此操劳,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说着,阴丽华把药放到案桌上,抽掉刘秀手中的奏章,放好。
刘秀傻傻的笑了笑,道:“是朕吩咐的,他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阴丽华也笑了笑,打趣道:“怪不得他对陛下如此忠心耿耿,原来陛下对他竟是如此维护。”
刘秀对阴丽华的打趣仿若未闻,他深深的凝望着阴丽华的俏脸,缓缓的举起手轻轻的抚摸阴丽华的左脸颊,他说:“这张脸每日都会出现在我的脑海,让我百回千转。”
阴丽华闻言,心中泛起酸涩,却笑着对刘秀说:“赶紧喝药吧,凉了可不好。”说着,便勺起药,放到嘴边试了一下温度,然后递到刘秀嘴边。
刘秀很是配合的张开了嘴,与往日药一入口,尽是苦涩不同,这一次,刘秀觉得这药如同甘泉,喝了让他觉得浑身舒泰。
喝完了药,阴丽华让刘秀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转身意欲将碗拿出去,再收拾一下。但她才转身,刘秀便迅速的抓住了她的手。
“别走,多陪我一会。”兴许是病的久了,说得竟有些无力,听起来有些恳求的意味。
阴丽华对他解释说:“我只是想把药碗拿去给万福海,我会回来的。我并没有要离开。”
刘秀却说:“就搁在那里,稍后他自会收拾。”
阴丽华微微勾了勾嘴角,道:“好。”便顺势坐了下来。
刘秀握着阴丽华的手,看了阴丽华好一会,方缓缓闭上眼睛。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有些微凉,阴丽华坐在那里,慢慢的竟有了睡意,不知不觉的伏在刘秀的胸膛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