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此战非同小可，关乎着白龙狗生死祸福，便关切地问：“白龙，你确定能打得过大灰狼？”白龙狗一脸轻蔑“我乃天上神狗，凡狗俗畜，我从不放在眼里。”
“可…你这小身板…”我颇为担忧、吞吞吐吐地说，“要不，我和申思从中帮你，找些个棍棒、砖块……”白龙狗不等我说完就粗暴地打断：“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磨叽啊，不要‘人眼看狗低’好不好？我身板小，是我投胎来就这样，再说，武功高低，不在形体。”
我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惹怒白龙狗。申思似乎也想说上几句，见此番情景，也把到嘴的话吞了进去。说：“我去看看。”一面又向我使个眼色，我赶紧说：“对，都去看，看看你的精彩表现，痛打大灰狼！”
白龙狗这才裂开嘴笑了，洁白的小牙齿像嫩玉米一般，整整齐齐、玲珑剔透。它神气地抖抖身体，说：“那就走吧！别耽误回家吃午饭。”
于是，我们便同行，白龙狗在前，精神抖擞，我和申思紧随其后，忐忑不安。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不过我也清楚，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无法阻挡的，干脆硬着头皮，任其发展。
申思与我并排，边走边问：“你们家和那个女人家有啥仇恨？”我看看了申思，感觉眼睛要喷火：“那个女人家仗势欺人，哼！欺人太甚！”
申思看了我，迷惑地问：“不是说你们两家还是同一家族吗？”“是同一族里的，老牛的男人朱善良是我的爷爷的侄辈，按辈分我还该喊老牛为大娘。可是她，从不讲究，仗势欺人。”
申思似乎来了兴致，问道：“有什么势力？你给我说说。”我说：“三言两语很难讲清，我可以给你说个大概。”
白龙狗冷不防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吓了我一跳，我问：“不能说，是吗？”“你说你的，我在听呢。”
我舒了一口气，以一种平静的、说书的口吻说道：“老牛的家在十八里开外的高楼镇，名门望族，有权有势。可老牛好吃懒做，装腔作势，一声臭毛病，惹得家人不是很高兴。泼辣凶狠、远近闻名，到了出嫁的年纪，也很少有人过问。再加上天生白头，银发如雪，比较瘆人，其人目似流萤、游移不定，行似蛇步，一步三顾。”
“你能不能少整这些文词儿，老子听不懂！”申思就是这样没素质，没文化，动不动破口大骂。我只得作罢，停止了我说书式的渲染。同时感到好可惜，看了武侠小本里面的词儿还没用完呢。
“老牛后来只好自降身价，从城镇下嫁到庆云，嫁到着犄角旮旯的下庄村，下庄村粗鲁野蛮、荒诞迷信，在这里老牛如鱼得水，很吃得开。”
“为什么叫老牛？”白龙狗歪着脑袋问。“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据说，成亲那天，亲家准备一身红色绸缎嫁衣，老牛死活不穿，说是老土，硬是着了一身港式牛仔，威武帅气，牛气冲天，惹得众亲友嘘声不止，纷纷竖起拇指指着新娘笑道“牛”，“牛”，于是绰号便由此来，其真实姓名反倒无人可知。”
“哈哈哈…有意思！”申思突然发笑，莫名其妙，吓我一跳。我不理会，继续说书。“婚后，老牛倒是安分不少，自学道婆，是远近闻名的仙姑，谁家小孩被吓着了，找她喊上两嗓子，准好。自学接生，谁家媳妇生娃，找她忙上一阵子，保险。”
“那这人还不错嘛。”申思大大咧咧地说，他那羽翼未丰的牙齿已然清晰可见。我白了他一眼：“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牛嗜偷，常到别人家鸡窝里，摸个鸡蛋；溜进村人菜地，拔棵青菜；钻进别人玉米地，掰几穗玉米……”
白龙狗冷笑一声，不知为何。我也不去多问，眼见得快到村口，知道该长话短说，要办大事了。便总结似地说：“可是，谁要敢惹她，那就死定了，骂上个十天半月，那是常事。直骂得村人默不作声、或连连道歉，才算完事。唉，别看她一妇人，实为下庄村一霸，人见人怕，狗见狗溜。”我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注视着白龙狗，白龙依然淡定，只是不经意间，嘴角的几许胡须上扬，似乎颇为得意。
“啊！老牛！”申思尖叫了一声，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放眼望去，果不其然，村口石桥上，老牛威风凛凛、屹立桥头，这歹人料定此桥是我放学必经之路，看来是有备而来，我等必是凶多吉少。
老牛一身青蓝色大襟褂子，头上顶着个白色毛巾，其实这是她上了年纪后的唯一造型，从未变过。不过，今天她凶残，霸气外露，宛如恶魔。踱步时张牙舞爪，如水中孤鹤，又似雨中鹭鸶。
再看眉毛，虽淡雅几许，却倒竖倾斜，像是毛毛虫蜷缩秋叶。细观眼睛，三角小眼，凶光毕现，像是黑暗里射出一道利刃。鹰钩鼻微微鼓起，若夏日青蛙的喉结，似静实动。狮子嘴全无遮拦，肆意张开，一排黄牙暴露无遗。
一阵风吹来，老牛头顶的白毛巾微微晃动，几缕银发随风轻浮，居然有几分美丽。左手握拳，横亘胸口，右手执一绿色尼龙绳，我顺绳望去，内心叫苦不已。
那就是传说中的大灰狼，体型颇大，宛若神物。一身毛发如洗，灰油油发亮。四蹄粗壮，膀大腰圆。毛发若钢针一般倒竖，看起来威猛无比。再看那眼睛，黄多黑少，杀气四射。细观舌头，红多黑少，戾气冲天。大灰狼咆哮不止，跃跃欲前，若不是老牛攥着缰绳，估摸着早就扑将过来。
“朱小四！你给我听着，哼！别以为你捡了个小杂碎，我就怕了你了，哼!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偌大的下庄村，老娘我怕过谁？”老牛声音洪亮，声音由远及近，仿古千年古刹里的洪钟，余音嗡嗡，欲把耳膜震穿。
老牛满意地看了大灰狼一眼，继续渲染。“哼！今儿就是你那小杂碎的末日，敢欺负老娘，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狗！”老牛一脸得意，大灰狼非常配合得仰天叫了两声，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申思见情形不妙，赶紧后撤。一边说“小四，你先顶住，老子去找棍棒和石块，砸死那大灰狗。妈的！”说完，便旋风一般闪到小树林里了。
老牛小碎步轻掂，继续造势，我真感觉她和皮球是一家人。“哼！今儿一定要让你们一帮兔崽子知道什么叫厉害，还跑？怕了吧！告诉你，晚了！你他妈就是跪地求饶，老娘都不会放过你。”说着，老牛伸手指着白龙狗接着骂。
“就你这个小杂种，个子不大，胆子不小。今儿老娘让大灰狼好好教训教训你，放心，别怕，老娘会给你收尸的。哈哈哈，不过，老娘会把你的皮给剥下当枕头，老娘的枕头坏了，老娘还从没有用过狗皮做得枕头呢，哈哈哈…”
老牛旁若无人，自言自语，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难以自拔。“你这个小杂碎，等着我们家大灰狼把你弄死后，我要把你的心挂在村东的泡桐树上，肝儿挂在西边的白杨树上，脾儿挂在南边的柳树上，肺儿就挂在这棵白杨上。”老牛一面说，一面仰着脸望着近旁的一棵大白杨树。
“然后，哼！我要让下庄村的老少爷们都看看，这就是和我老牛作对的下场！哼！”老牛咬牙切齿，凶恶无比。大灰狼呲牙咧嘴，配合得相当默契。
我不由得担心起来，看了看白龙狗，见它一脸淡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环顾周围，申思还没有找来石块，这家伙最擅长关键时刻掉链子，估计指望不上了。
老牛继续咆哮继续抒情：“我的大灰狼啊！羊汤我都给你炖好了，煎饼我都给你烙好了，就等着你把那个小白种给我咬死。我的大灰狼啊！你可千万不要一口咬死那个杂碎啊，那样就太便宜它了。一定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啊，要像猫玩老鼠一样玩死它啊！我可在等着你的表演啊！大灰狼，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老牛目露绿光、咬牙切齿、直勾勾地看着我和白龙狗，恶狠狠地说：“大-灰-狼，给-我，上！”
“啊！”我不由地惊叫一声，我知道，接下来的场面一定会很血腥很暴力。我知道，接下来我也会处在危机之中。我知道，做人要厚道，此刻我真应该帮助白龙狗，他是那样瘦小。
可是，真的，我不骗你。那大灰狼来势汹汹，骤雨一般；青嘴獠牙，饿狼一般；饿虎扑食，猛兽一般。仿佛卷起一阵狼烟，又像裹挟一阵雷电。我手无寸铁，实在害怕，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却见得白龙狗慢腾腾、懒洋洋，好似极不情愿似地走上前迎敌，我一见此阵势，叫苦不已。这气势上似乎已经注定，我们输了。而那边，脱了缰的大灰狼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狂扑而来，舌头长吐，两排白牙简直就是参差的、雪亮的匕首，向我们直插过来。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我的白龙神，放心，我，朱小四，一定，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是条好狗，我会将你好生安葬的，不会让老牛的恶念得逞的。
大灰狼兴奋无比、志在必得，似乎根本没把白龙狗放在眼里，一边奔跑，一边嗷嗷直叫，仿佛在向主人邀功请赏。两狗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短。
十米…五米…两米…一米…半米，大灰狼张开血盆大口，看样子是要把白龙狗一口吃掉，而白龙狗依然静止不动，好像已经被眼前情景吓呆了，已经准备束手就擒。
我不忍直视，手捂双眼，以余光偷窥。大灰狼像一片乌云，以泰山压顶之势，铺天盖地而来。白龙狗若一隙白光，几被湮灭……
突然，白龙狗停住，气定神闲，优雅自如。前蹄一伸，似矫猴捞月，又似顽童摘桃。手法之快，难以形容。目标明确，直指大灰狼双目。
“噢…喉”一声惨烈的、痛苦的、瘆人的、凄凉的、悲愤的哀嚎撕扯着我的耳朵，我定睛一看，我滴个神呐，太惨了。
只见大灰狼伴随着它奔跑的速度，像是被扔出的死尸一样，直僵僵地、重重地摔在地上，“砰”的一声，中间似乎还带着骨头扯裂的声响。惯性使然，大灰狼又被轻微弹起几许，继而又旋转了180度摔在路面，首尾两不顾，像只死狗，不，活脱就是一只死狗。
白龙狗依然气定神闲，曼斯条理地站在秋风里，一阵凉风吹来，卷起一地黄叶。白杨树下，两颗黑黑的、血淋淋的眼珠，被秋风吹起，像玻璃球般滚动，裹了一身泥巴。
再看大灰狼，真叫一个丧家之犬，蜷缩路边，呜呜哭泣，悲切可怜，两只黑洞，流血不止。老牛目瞪口呆，小嘴半张，无法合上。突然，她像明白过来似的，尖叫一声“哎呀…妈妈呀…”便转身逃窜，绝尘而去，不见踪影。老牛小脚，居然能如此神速，实在可敬。
身后“咣当”一声，吓了我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申思，那家伙右手执半截棍棒，左手握着几个石块，地上还掉了两块，申思两眼呆滞，像是死鱼，口中喃喃自语：“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白龙狗看了申思一眼，淡淡地说：“恐怖个啥，你知道它咬死多少同类吗？没取它性命，已是手下留情。”说完，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势，慢腾腾地向前走去。我也即刻恢复神智，顿觉精神抖擞，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白龙狗，兴致勃勃地回家了。
欲知后事知如何，请看下集《朱小四巧遇白眉人??造谣言申思遭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