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天来了三个呢！”小春一溜小跑来报信儿。
新年刚过去不久，苏员外外出做生意的时候，不小心感叹一声，说漏了嘴。
“我家女儿也有十七岁了，是该好好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不过是一句感叹的话，就被当时的有心人记了下来。
苏员外是栾义城的大商贾，如果非要列出个顺序等级的话，苏员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样的大户要招女婿，流传开来自然成了众多未娶媳妇的家庭的大事。能攀上苏家这门亲家，要少奋斗多少年啊。
人人都是这样的心态，感叹着，也不甘心地找媒婆来提亲。栾义城的媒婆不够用，就从其他地方找来能说会道的，黑的说成白的，矮的往高了说，胖了说瘦了，穷的说有志气，富又敌不过苏员外，说是待开发。
反正这些男人到了媒婆的口中，都是好男人，值得托付一生。
苏员外多精明的一个人，空口白牙自是不依，媒婆说的再天花乱坠，见了真人不行，从此你就再也不要踏入苏家的大门。
所以久而久之，媒婆口中都是大实话，当然，如果亲事说成了自然好，就算说不成，好歹也能在男方那里得到一点辛苦费，总不至于被苏员外赶出家门，自此成了入不得苏家的黑户。
苏元元本就不乐意这么早嫁人，她还没有玩够呢。本来在家里就要上天入地的她，如果去了婆婆家，被人家发现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整天大大咧咧，没有个女人该有的柔弱娇媚样子，那还不得一辈子遭受男方一家人的欺负吗？
深刻一点儿说，没有中意的，嫁了又有什么意思？
而自从有媒婆上门提亲，小春又多了一项新的活计，每日帮苏元元侦查媒婆的数量，以及被推诿的对象。
苏元元裹着狐裘，白色绒毛将她的小脑袋托在当中，雪白肌肤更是通透水嫩，明亮的大眼睛在听到小春的报告之后，渐渐弯起来，挺直的鼻头有一点晕红，兴许是在走廊上站的时间太久的缘故，嘴角上带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就知道成不了。”苏元元微微仰起头，下巴轻抬，脸上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语调带了讥讽的味道。
小春撇撇嘴，吸了吸鼻子。那是，老爷眼睛那么尖，又那么挑剔，若非是优秀的人，谁能入得了他的眼？不是嫌人家穷就是嫌人家长的难看，要不就是嫌弃没权势，门不当户不对。
苏元元忽然笑出了声，回头看着小春：“现在你知道，我听到爹要着手安排我的婚事，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了吧？”
因为早就想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再过几天，门前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媒婆就是想出现也出现不了了。”苏元元窃喜，想必栾义城里有意要攀附苏家的男子，都已经被父亲挑了个遍吧。媒婆哪里还有什么生意可做？
小春点头：“今天也不过才来了三个，相较之前那一窝蜂的朝府中涌，这算是极少了。”
小春佩服小姐总是有着长远的目光，一眼就能洞穿事件的本质以及发展方向，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预知过自己将在什么时候嫁出去。
“阿嚏——”苏元元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她拿起手帕擦了擦，边朝着房间走边说道：“忙完这件事情，爹又要忙生意了，哪里还有心思和时间管我。”
颇为庆幸和得意的语调，没有一点的反驳余地，因为平常，她也在用实际行动来履行她的得意。
小春心中惴惴不安，小心地跟在苏元元身后，犹豫着还是开口道：“小姐，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想想，过完年您十七了，就算老爷和夫人不考虑您的婚嫁大事，您自己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思量一番啊。”
苏元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侧头看向小春，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看你家小姐，是那种靠着男人生活的人吗？肤浅！”
小春无言以对，苏元元总是能很好的堵塞小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话题，从而切断谈话，却又切的天衣无缝，因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用她的实践很好的给予了验证。
两人说着话，已经回到了屋中。小春伺候着苏元元脱下狐裘，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小姐，奴婢承认您确实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可是话又说回来，小姐早晚还是要嫁出去的。与其让老爷和夫人像挑萝卜一样的为您挑选夫婿，倒不如小姐在平日里自己多留心一点儿。嫁个自己喜欢的，总比嫁个看上苏家财产的要好的多吧。”
小春叨叨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苏元元咂了咂舌头：“佛家曰，一切随缘，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家小姐这么秀外慧中，还怕没人喜欢吗？”
“喜欢您的人是不少，可重要的是你也要喜欢他啊。”小春不觉提高了声音，自家小姐这样不把婚姻大事看重，让她这个当丫鬟的很是上火。
苏元元摆摆手，上下打量小春：“知道了，是我出嫁，又不是你出嫁，你着什么急啊。”
小春噘着嘴：“是我出嫁就好了，奴婢没有小姐的心气高，可问题是，我可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说到底，我是要陪着小姐一起嫁过去的。”小春煞有介事的说道。
苏元元盯着小春看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她道：“你，要给我陪嫁？”
小春忙不迭地点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看向苏元元的目光有些恨铁不成钢：“所以说，如果小姐能够挑得一个好夫君的话，你们夫妻和谐，每天其乐融融，奴婢也跟着沾光。可是反过来，如果你们天天吵架，奴婢的生活也会是一团糟。”
苏元元皱眉，摇着头说道：“不行不行，你不能陪我出嫁。”
小春一听急了：“小姐嫌弃奴婢，是小春伺候的不好吗？哪儿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小春急的眼圈都红了，她才不要离开苏元元，虽然这个主子让她没少挨老爷的打，又实在是费心，可对她确实极好的。离开了苏元元，她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主子。
苏元元笑了：“我嫁了人，你就要守着我到老吗？”
小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苏元元撇撇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少来了，你也是要嫁人的。我怎么舍得你孤独一生呢。”
这个时候小春倒是挺倔强，昂着头：“如果非要嫁人的话，我倒是宁愿守着小姐。”
苏元元看着她贼笑，一句话戳穿了她的小心思：“哟，如此信誓旦旦，若是厨房里的王厨子听见了，可是要伤心死了。”
小春瞬间蔫了下来，小脸绯红，像熟透的番茄，在苏元元的笑声中蔓延到脖颈，头都低到胸前了。
苏元元渐渐隐没了笑声，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才看着小春道：“真是不长进啊，跟着本小姐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薄！”
小春动了动嘴唇，没有反驳，却是小声嘟囔：“奴婢哪能和小姐相比啊。”
“大声点，跟我来这招欲擒故纵，离我这么近，我又不是听不见。”苏元元白了她一眼，又一句戳穿了小春的小伎俩。
小春吐吐舌头：“快到晌午了，奴婢去厨房看看午膳吃什么。”然后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苏元元看着小春拐角处消失的淡绿色衣角，更是笑得喜不自禁。
而就在各路媒婆紧锣密鼓为苏员外家的那个大千金张罗婚事的时候，各种有关苏员外选婿的标准也紧跟着出炉了，在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广泛流传。
王二和唐桓坐在常去的那家德莱小酒馆的一层，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竖耳朵听着四面八方来的八卦，尤以苏员外家大千金的最多。
唐桓饮下一口酒，嘴角上挑，摇了摇头，一本正经低声道：“人家千金找夫婿，都跟着凑什么热闹，也不怕闪了舌根。”
正往嘴里夹菜的王二极为蔑视地扫了他一眼，不无讽刺地说道：“别搞得好像你并不好奇一样，看你嘴上挺干净的，还不是跟着我来到这儿了吗？”
唐桓听出王二的画外音，嘴角的笑容咧的更大，颇有几分邪魅和慵懒：“老弟，这是习惯问题，打跟你认识那会儿咱们就在这片吃喝玩乐，你拿这个说事儿，可太冤枉兄弟了啊。”
王二自知说不过唐桓，他那油嘴滑舌，在栾义城都是吃了名儿的，和他说理儿，完全就是挖坑给自己跳。
王二懒得反驳他，一口酒一口菜的自得其乐。
在他们的左桌，是三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
三个男子一看就是栾义城最常见的那些老百姓，那个女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从头到脚都透露除了厌烦，柳叶眉微蹙，一双不大的眼睛眯着，看向桌上的三个可怜的素菜，还有唯一一个加了肉沫的碟子，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嫌弃。
“不是我王婆子不乐意帮你们。你看看，就你们这种条件的，都不用我去费口舌，刚报上你们的名儿，话还没说两句呢，铁定就被苏家的人轰出来的！”
王婆子提起手中的绣帕沾了沾嘴角，见三个男人均面露不悦之色，又堪堪地笑道：“别误会啊，我王婆子又不傻，有钱赚被轰出来又怎么样？可我丑话就撂在前头，这苏员外眼神叼着呢，别说是你们，就是城西的那个什么赵商贾的儿子，苏员外都看不上。”
赵商贾在栾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家的那个儿子，好歹也是秀才出身，文弱书生一枚，生的也是相貌堂堂，现下想想，赵商贾的儿子和苏员外的千金，倒是也很般配。
如此令众人信服的一对，苏员外居然都不满意赵商贾的儿子，其他人哪里还有什么希望。这也就是为什么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媒婆放弃踏入苏员外的门槛，转脸去赚别人的钱。
苏员外家的钱财不好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