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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白头的日常

眯着眼,发现方阅执端着早饭走进来,多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小的时候,只要她生病了,就会被方阅执接到方家。彼时他就会端着盘子,放着她爱吃的点心。

“椒椒,就连吃饭都会忘记,你说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出去。”方阅执笑得无奈,将摸了果酱的面包撕成一块一块,递到她嘴边。

田丝葵看着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忽然觉得眼眶酸涩,一下咬住了面包,连他的手指也咬进了嘴里。

她咬得并不用力,方阅执也不觉得疼,只任由她这样,竟然还笑了。

田丝葵难得这样安静又听话,方阅执喂一块,她就嚼一块,有那么片刻的错觉让方阅执以为她真是只乖顺的兔子。

原本温馨的环境因为兔子眼方阅声的出现而终结,小伙子眼眶绯红,这么一比较,方阅声倒是个更像兔子。

小家伙靠着门框,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还学会了蹙小眉头。“方阅声,在幼儿园挨打了?”田丝葵笑眯眯地问。

“我已经上初中了!”方阅声梗着脖子辩解。

“好好好,谁欺负你了,姐姐给你报仇好不好?”

方阅声撅着嘴,一副欲哭不哭的小表情:“我妈就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文妈妈呢?”田丝葵奇怪,放在平时,方母肯定是比方阅执来得还早的那一位。

“她躺着呢,爬不起来。”方阅声说着就要哭了出来,还抹了抹眼泪。

“文妈妈怎么了?”田丝葵吃饱喝足,就有力气跳下了床,朝着方母的房间直奔而去。

方母的房间里灯光昏暗,床铺上躺着一个人,偶尔还传来几声咳嗽,虚弱无比的样子。田丝葵扑了过去:“文妈妈,你怎么了?”

“椒椒醒了呀。”即使病得再重,方母对她永远这样耐心温柔,“妈妈没事,就是摔了一跤。”田丝葵眼眶一热。

“椒椒啊,你是不是和老大吵架了?”方母明知故问,“一晚上没回来,可急死妈妈了。”说着一把拉住了田丝葵的手。

田丝葵思量片刻才勉强笑道:“我们经常吵架,没事的。”

“那你这算是原谅我了?”方阅执出现得恰到好处,田丝葵咋舌,直在心里暗道这人卑鄙!可在方母面前又不能继续苛责,咬咬牙,嗯了一声。

方阅执乐了,没脸没皮地挨着她坐下,两人靠得很近,甚至连手臂都贴在了一起,田丝葵往边上移一分,他就跟着追一寸,弄得两人越挨越近,她也不敢再动。

“椒椒啊,今天老大也在,有些话妈妈就直说了。”方母目光流转,微微含笑,“妈妈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等了二十多年,就是盼着你成为我的儿媳妇,椒椒啊,你再不成全妈妈,妈妈怕是要看不到了。”

田丝葵的手一下子握紧了方母的:“文妈妈,你好着呢,别胡思乱想。”她觉得脑袋有点乱。

方阅执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田丝葵心软,却又无法开口妥协,特别是其实两人已然领了证的事实叫她更加难以启齿。

方母微微叹了口气,其中的心酸田丝葵听得一清二楚。“先拍婚纱照吧,总是要按照顺序来的。”方阅执忽然开口,便是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呀!”田丝葵惊愕,推了他一把以示不满。而方母面有喜色,一脸的不敢相信。

方阅执贴近田丝葵的耳边,小声道:“总要做点什么安抚我妈,也能拖一拖时间。”田丝葵虽然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不太能接受的不满模样,方阅执继续,“总比说去领证好,是不是?虽然我们已经领了。”多少有些调侃。

田丝葵嘴唇一扯,显然是很无奈,又像刚刚那样,闷闷地嗯了一声。“好好好。”方母大概意识到自己中气太足,连忙又轻下来,“妈妈真是太高兴了。”

田丝葵脑子里一团乱麻,方阅执则是奸计得逞的模样,眼里暗藏光点。“老大,去楼下给我把药端上来。”田丝葵一听,连忙将活计揽下来,也好给自己一个喘气的空荡。

确定她走远了,方母才刷地一下坐直了,高兴道:“椒椒怎么这么好骗啊?”“是您演技好。”方阅执这话不知是损是赞,方母照单全收:“没用的家伙,娶媳妇都还要靠老娘帮忙,光遗传到你们爹的死皮赖皮有什么用?娘的智慧一点都没分去!”

一直蹲在床边的方阅声撒娇般开口:“妈妈,我演得是不是很好?”方母满意地点头,小儿子是随她的演技派。

“那乐器课的事情……”方阅声急不可耐地与他母亲讨价还价。

方母立刻摇头:“要上要上,你老和椒椒作对,在家里闲晃多容易惹她生气啊。”

方阅声如五雷轰顶:“你们两个骗子!我要去告诉田丝葵!”他决定鱼死网破,谁让他妈和他哥都是不守承诺的人!

“看来老幺还想上舞蹈课,老大,你说是民族呢还是国标啊?”方母老神在在,“民族么骨头软,国标么屁股翘。”

方阅声吓得一个哆嗦,连忙保证:“我才不是那种把秘密说出去的人呢!”方母满意地点头,大方地表示零用钱翻一翻,才总算让他又有了笑脸。

田丝葵跑下楼梯的脚步都乱了,直到跨下最后一级,才靠着墙壁大口喘气,理智上告诉自己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她已经有谢长斐了,可情感上她竟然不能逼自己说出一个不字,她到底是怎么了。

对方母的事情,田丝葵还算是亲力亲为,不假佣人们的手,打算亲自将砂锅里的药汁滤出来,只是导热的手柄滚烫,田丝葵险些将整个壶丢出去,幸好伸出一只大手将东西接住,稳稳地放下。

“烫伤了没有?”方阅执翻过她的手心,指尖传给她的温度竟然比她还要烫,指尖也是绯红。

田丝葵瞧他淡定自若的模样不禁好奇:“你不怕烫吗?”

方阅执将手指捏住她的耳垂:笑道:“不怕。”这个动作的亲昵程度叫田丝葵不仅面色微红,伸手把他推开。

方阅执不挣扎,任由她把自己推出去一臂之遥:“椒椒,谢谢你没有拒绝。”那么真挚坦诚的语气,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田丝葵忍不住去打量他的脸,唇畔是淡淡的笑容,并没有不怀好意,也没有捉弄调侃,是认认真真的。

“我是为了文妈妈。”田丝葵强辩,目光躲闪,望向了别处,“医生说长斐就要醒了,我们不能再一直这样,总是……要把婚离了的。”

方阅执愣了片刻,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显出凉意:“椒椒,如果哪一天我妈她……我就成全你们,好不好?”

尽管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可田丝葵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不,犹豫了片刻,轻轻颔首,这样矛盾的心里,希望谢长斐快点苏醒,更不希望方母离开。

楼上吃着水果的方母连打两个喷嚏,一边揉鼻子一边猜测:“一定是老幺这臭小子在骂我!”可怜的方阅声此时正在被窝里哭呢。

第二天早上,因为半宿的辗转难眠,田丝葵根本就起不来,被方阅执拖来拽去,连脸都是他帮忙洗的,甚至连方阅执帮她收拾衣物,她都瞌睡朦胧的看着。

一路睡过去,等田丝葵醒的时候,已经是长许的大门口,而门口聚着不少同事,有的背着偌大的登山包,有的更夸张,拉着旅行箱。

田丝葵茫然地望向方阅执,那边笑了笑:“拍婚纱照顺便和员工们交流感情。”田丝葵惊讶地合不拢嘴,直觉要钻回车里,就被身后的前台小陈喊住。

“丝丝姐!你终于出现了!我想死你了!”一个熊抱将田丝葵的逃跑计划打乱。

田丝葵转过身,有些尴尬地对她笑,生硬地打招呼:“我也想你。”

这么一闹,大家纷纷把目光聚集到田丝葵身上,顺便朝边上的男人看过去,面相是十分脸熟的,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所以大家的第一感觉便是田丝葵这朵喇叭花竟然能配这么好看的花瓶?

“方总。”庄许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胡乱猜想,众人此刻都是吞蛋的表情,此人姓方,总不会是他们未曾谋面的大boss方阅执吧?

“我以为庄总监不会来。”方阅执和气地同庄许说话,两人对面而立,个头上方阅执高出了不过半指,可气势上简直是天差地别,特别是与庄许的冷漠一比,方阅执简直是天使一样温柔可亲的人。

“方总点了名,我怎么能不来。”庄许显然是十分不快的,田丝葵和这人相处一月有余,也多少了解一些,猜想方阅执估计又拿长许威胁他了,只有这个才称得上他的软肋,哦,对了,还有任聪聪。

而事实上方阅执的确也是这么做的,他要这些不看好他和田丝葵的人亲眼见证两人的幸福,即使只是假象。

任聪聪一如既往和庄许好似连体,瘦小的身躯躲在庄许后头,田丝葵好奇,男人会不会特别喜欢这种怯生生的模样,忍不住问身侧的方阅执:“你觉得任聪聪怎么样?”方阅执有些意外,田丝葵竟然问他关于女性的看法,这简直是一个表达忠诚的最好机会。

他唇畔一挑:“不同种族,欣赏不了。”

“你是什么种族?”田丝葵对他的说法颇感兴趣。

“老鹰。”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是我,是我们。”

“那她呢?”田丝葵不怎么喜欢被比喻成鸟人的说法。

“小鸡。”又习惯性补充道,“不是她,是他们。”这个们字里头到底藏了多少人?田丝葵笑起来,只把庄许算上,殊不知方阅执是连谢长斐也一道划分进去的。

一时间田丝葵心情大好,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在众人眼里简直是惊涛骇浪的消息,这位一定不是老板娘!他们如是祈祷,但天不遂人愿,方阅执笑着当众宣布道:“我和田丝葵两人的婚纱照就辛苦各位了。”

大多数人是跌破眼镜,唯有庄许和任聪聪两人,远远的看着,眼里森冷的温度将周身的空气都带冷了。

一时恭喜的声音叠声而来,田丝葵被这样热烈的祝贺,特别是并不是真的欣喜的准新娘心态,尴尬不已,笑得极为不自然,直到与任聪聪浑圆的眸子相撞。

她小小的手捧着相机,抖得厉害,无论怎么看都是愤懑而起。田丝葵做出来一个极为幼稚的举动,朝着方阅执的方向靠了靠,小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大掌,亲密度可谓大涨,挑衅般勾眉,心里十分畅快,就好像守住了属于她的……

一行人上了大巴,田丝葵瞧见小陈边上有个空位,二话不说挤进去坐下,原本在插耳机的小陈几乎跳起来:“丝丝姐,你这是干嘛呀?”

田丝葵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到:“这儿又没人坐。”

“你不和大boss坐,跑来和我凑什么热闹?”小陈讨饶,“丝丝姐,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份工作对于我特别重要,你别害我。”

“神经。”田丝葵无语,抬头瞥见靠着第一排座位,姿态随意的方阅执,对着她微微笑,像是在召唤她。田丝葵扭头看向窗外。

从窗户的反光里隐约看见任聪聪矜持地询问方阅执身侧的位置有没有人,方阅执扬唇一笑,只吐出一个字:“有。”

田丝葵噗哧一下笑了,安心地闭上眼睛。

“需要枕头吗?”身侧的人忽然开口,大掌抬起她的头后,垫在了她颈后。田丝葵一怔,回头发现果然是方阅执那厮,眼角余光瞟见小陈比了个V用以夸赞自己的机智。

“我没见过哪对新婚夫妻出门游玩却不坐在一起的。”方阅执微笑,言辞却很是果断,故意用肩膀蹭了蹭她的。

田丝葵撇嘴,刚刚的那些不快烟消云散,方阅执伸手将她左耳的耳塞取下,放进自己耳朵里,闭上眼,大掌拉过她的小手,仿佛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田丝葵挣扎着要不要把手抽出来,对方已经睡着了,她叹了口气,忽然生出了奇怪的念头,目光流连在方阅执的脸上。她好像从没有这样仔细地打量方阅执,从眉眼到口鼻。他眼睛很明亮,然而闭上的时候却是如此温柔,笔直俊挺,唇畔不薄不厚,这么看来,他倒是真的英俊。

余光发现任聪聪就坐在两人对角的位置,几乎能把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此刻眉眼皆是愤恨。

田丝葵轻笑,伸手捏了一下方阅执的鼻子,用以表现亲昵,任聪聪果然垂下眼,收回目光,倒是受害人方阅执开口,声音变得滑稽:“椒椒,你是要谋杀亲夫?光堵住鼻子是没有用的,还要堵上嘴。”

说着几不可察地笑了笑,忽然俯下身,将她框定在手臂和密封的玻璃窗之间,唇上的温度让她大惊失色,这人最近占她便宜已经占上瘾了吗,这众目睽睽之下的!

“你……你疯……疯了!”她断断续续地控诉。

方阅执的呼吸夜有些乱,不过笑得甜腻:“他们都睡着了。”说着示意她往周遭看,果然所有人都闭着眼靠在位子上,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田丝葵捂着胸口,心跳很快,侧头,发现镜子里的女人面若桃李,将一块胎记映得越发娇艳。

目的地是一处温泉山庄,群山环绕,风景可谓秀丽至极,全木质结构的房子颇有风韵,特别是绵长蜿蜒的回廊,简直绝妙。特别是青山绿水间,真的如同画里的场景一样。

“之前和老简来着爬山,老简觉得这片风景好,就买了想建山庄,结果动工的时候挖出了温泉。”方阅执拿着两人的行李,站在她身后,笑着问道。

田丝葵撇嘴,不得不说简颂临在财运上真是亨通得不可思议,方阅执能搭上这样一位合伙人,难怪每天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纠缠自己了。

“真的很漂亮。”她由衷感叹,本来也就喜欢这种复古的建筑,应该说是喜欢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往里走。

因为山庄生意火爆,正好只剩下十八个房间,三十六个人两人住一间房,关系好的同事早早就抢好了位置,田丝葵眼神还没有瞄到小陈,那边立刻抱住边上的女同事:“丝丝姐,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有人了。”

最后只剩下四位,田丝葵,方阅执,任聪聪和庄许。原本是根本不用思考的男男女女组合,却被方阅执的举动打破,他拉住田丝葵的手腕:“走吧,简颂临为我们准备了惊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除了他们俩住一间之外更让人震惊的是剩下的任聪聪和庄许必须要住一间了。

任聪聪尴尬非常,脸刷得一下红透了,连忙拉住田丝葵:“田……田丝葵,呃……我们住一间好不好?”

田丝葵挑眉,这算是求她吗?眼珠子一转,毫不留情地捋掉了任聪聪的手:“不好。”两个字铿锵有力,颠颠地跟着方阅执离开。

打开房间门,田丝葵就知道简颂临这个色气满满的男人所谓的惊喜是……洒满花瓣的床铺,洒满花瓣的阳台,洒满花瓣的浴室,连厨房都没有逃脱魔掌,茶几上还一字排开像口香糖包装的东西,田丝葵好奇,拿起看了一眼,气得直接丢进垃圾桶——香蕉味螺纹型的小雨伞。

方阅执放下行李,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在一堆花瓣中间,竟然有几分美感。田丝葵摇头甩掉这个念头,慌乱地将包里的衣物翻出来,发现一件赛一件地奇葩,内裤基本都是剪裁最节俭,布料最节省的,睡衣……这穿着和不穿又什么区别?

“你给我收拾的?”田丝葵憋着一口气,脸上飘起了火烧云。

“哦,是啊,叫不醒你,我就帮你收拾了,没少带什么吧?”方阅执一脸无辜颇为无奈。

田丝葵越加脸红:“你从哪儿找的这些!我平时穿的都在左边的柜子里!”一时间无语凝噎,这些衣物很明显都是急着抱孙子的方母准备的,她虽然平日里穿得性感,但也不至于这么性感呀!这种类型的,她统统都收在右边的柜子里,谁知道方阅执这个……流氓光挑性感的拿!

“哦!”方阅执恍然大悟,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手一摊,一脸的你奈我何。

晚上安排了泡温泉,大家都换了泳衣直扑温泉池,田丝葵兴趣不大,特别是发现她所有的衣物里头最保守的竟然是泳衣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情再去,她是第一次见到长袖的泳衣,这不是潜水服吗?

方阅执见捉弄她差不多了,拿着浴袍两人从后门绕了出去,原来后边有一处小池,用大小相近的石头垒砌的圆形,大概五六个人的容量,袅袅白烟,一眼望去竟然有仙境的错觉。

方阅执开始脱衣服,眨眨眼功夫白色的T恤已经丢在了一旁的石头上。“你干嘛!”“泡温泉啊。”这个时候,他依旧气定神闲。

“我……我先回去…….冲干净再来。”田丝葵伺机逃跑,方阅执一把揽住她的腰,笑道:“我不嫌你脏。”

“那总得给我个换泳衣的地方吧?”田丝葵眼看着他坚实的臂膀把她困得牢牢的,咬牙切齿地控诉。

方阅执笑起来一口牙雪白,特别是衬着胸口白嫩嫩的肌肤,简直要亮瞎她的狗眼:“椒椒,我们都知道泡温泉不应该穿衣服?”

“那是男女分开的时候!”田丝葵强调性别,方阅执则是摇头:“从前我们一起泡也都不穿啊。”

田丝葵吐血,那根本就是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好么?那个时候她就喜欢跟着方阅执,还被那一群刚开始知事的哥哥们嫌弃了很久。

方阅执见她纠结的表情,好心地递了一块浴巾给她:“去那边换吧。”手一直,远处草木间竟然有一小块空地,简直是天然屏障组成的更衣室。

田丝葵抱着浴巾蹲在空地,想着从哪个方位溜走,忽然头顶传来方阅执的声音,一副蠢蠢欲动的语调:“需要我帮忙吗?”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对了!我亲戚来了!不能下水!”说着还猛点头,内心给自己的智商点赞。

“上个礼拜好像来过了?”方阅执回忆,“大半夜还是我给你买的卫生巾,夜用加长350是不是?”他说得这么自然,让田丝葵都脸红了。

纠结半天,田丝葵终于还是带着浴帽,裹着浴巾出来了。方阅执将下巴搁在石头上,闭着眼睛,白雾从他面前飘过,受到某剧的启发,田丝葵抽风的脑子里闪过神仙姐姐四个字!

池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占据两头,大概两米的距离,隔着白雾若隐若现。方阅执依旧闭着眼睛,似乎累极了。温热的温度的确放松了筋骨,田丝葵不由学着他的模样也闭上眼,仰起头脑袋枕着石块。

忽然感觉面上有温热的气息吹过,与温泉的热气不同,田丝葵眯着眼,面前是方阅执放大的脸,将她舒适安逸的瞌睡驱散得干干净净。

就在她放弃,准备沉沦的档口,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聪聪,你听我说!”庄许的声音突兀的出现,话音未落,四个人都是震惊的模样。

任聪聪和庄许惊讶地说不出话,方阅执一下将田丝葵挡在身后,而田丝葵则是低着头,额头贴着他的后背,羞愧非常。

“没有看到入口的牌子吗?”方阅执的声音里是听不出任何的羞涩,反而恼羞成怒倒是半点也不遮掩。

私人场所,闲人免入。那么大的牌子,他们当然看见了,只是任聪聪在气头上,他们哪儿还有心思考虑旁的。

庄许一贯冷漠的脸上是极度尴尬的表情,这样桃色的场面,他直觉对任聪聪影响不良,伸手想拉她离开,而任聪聪一改平日里的害羞怯懦,猛地甩开庄许的手,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离池子里的两人几乎是一臂的距离。

“田丝葵,你这样对得起我哥哥吗?”任聪聪一脸狠色,声音还有一点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别的,例如……妒意。

田丝葵心口一震,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方阅执伸手将她按住,估计都要走光了。

“那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方阅执挑眉,这话歧义太过明显,连任聪聪都忍不住疑惑,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跳加快。只是方阅执后半句话一说,几乎是击碎了她微薄的希冀,“我花那么多的钱救你哥哥,不是为了留着他来破坏我的家庭,让我妻离子散的。”

他能感觉到田丝葵握紧手指时,细长的指甲划过他背上的皮肤,明明一点也不用力,可竟沁入后背,印进了心里。

“他快醒了,谁都不想看到意外。”他动了动眼皮,表情异常冷漠,这话直击庄许和任聪聪的心,庄许反应迅速,拉住任聪聪,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拖着她离开。

片刻,只剩下依旧赤诚相对的两人,夜风吹过田丝葵暴露的肩膀,让她忍不住哆嗦,方阅执叹息,捞起水里的浴巾,盖在她身上,打横将她抱起,跨出了水池。

再没有任何不纯洁的事情发生,裹上干燥的浴袍,方阅执一声不吭地牵着她的手,下山的路有点黑,田丝葵害怕摔倒,反而是抓紧了他的手。两人踩着铺成的石头小路,肩并着肩留下一路的相偎相依。

田丝葵擦干身上的水渍,偌大的镜子里,她周身绯红,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吹了夜风的人,或许这还可以用温泉的后劲来解释,可是腿脚黏腻的湿润感是如何也逃避不了的,方阅执释放在她身上的心动直到此刻也没有褪去。

用凉水猛地泼脸,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她一个劲地摇头,拍打着脸颊,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她已经有谢长斐了。深呼吸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许久,才推开门,原本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抽烟的方阅执,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件浴袍,空空荡荡,让她的心猛地一落,她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安心。

推门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出来的目的,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下意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庭花园的入口,田丝葵停下脚步,远远看过去,月光下一高一矮的两人,一点也不般配,她如是想,不快地蹙了眉头。

“方……方……方阅执。”任聪聪叫得小心翼翼,似乎不习惯称呼他的全名。方阅执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聆听的模样,依旧很绅士。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倒是简洁明了,很干脆地脱口而出,直接到田丝葵忍不住想要冲过去,狠狠地扇她两下,好让她长点记性。

方阅执竟然笑了:“我不喜欢你。”他也一样直接地回答,更加的干净利落。任聪聪一时语塞,田丝葵瞬间松了口气,对方阅执的答案很是满意。

原以为就任聪聪这样的性格,被拒绝就会捂着脸跑开,结果她竟然还能冷静地问出这样的话:“你喜欢田丝葵?”

田丝葵的心随着她的问题高高拎起,然这一次,方阅执犹豫了片刻,田丝葵的心一点点变凉咬着嘴唇不准备听答案的时候,他却有开口了:“我爱她。”只三个字,于任聪聪或是田丝葵,都是巨大的冲击。

“她喜欢的是我哥哥,你别妄想了。”任聪聪已经有些哽咽,是失望也是恼怒。

“妄想?妄想的人一直是你们。”方阅执慢条斯理,对她的楚楚可怜一点也不动容,反而显得咄咄逼人,“从前谢长斐妄想用谎言赢得田丝葵的心,现在你妄想用眼泪骗取我的同情,真不愧是兄妹,连喜欢伪装的心都一样。”

“你不要冤枉哥哥,是田丝葵先纠缠了哥哥。”任聪聪狡辩。

“这句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方阅执的面孔一下子变得漆黑,“谢长斐凭什么让田丝葵纠缠!偷来的创意赢得的大奖吗?还是用骗来的钱开的长许?”

任聪聪惊骇:“你胡说!”方阅执面不改色:“对于他来说睡一辈子才是最好的结局,可他偏偏要醒。”

田丝葵从三字魔咒里醒来,只匆匆听到了几句,无异于平地惊雷,方阅执快步走来,她立刻朝角落里缩了缩,与他擦身而过。

方阅执嘴里的那个谢长斐与她脑海里的男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认识的谢长斐善良温柔,撒谎就会脸红,才华横溢,刚毕业就创办了长许。即使……确实是谢长斐先向她表明心迹。

田丝葵脑子一直嗡嗡作响,她不信方阅执说的话,可她从来不会不信方阅执。等回过神,田丝葵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门口。房门半掩,与她出去时的紧闭不同,看来方阅执已经回来了。

换回浴袍的方阅执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见田丝葵进门,微微一笑。田丝葵定了定神智,先发制人:“你去哪儿了?”

方阅执失笑,明明这一刻从外头走进来的人是她才对。“去找了任聪聪。”他观察这田丝葵的表情。

田丝葵眉头微拧:“为什么找她?”显然是不太高兴了。“换房间。”方阅执笑了笑,颇有点自嘲,“我以为今天晚上你不会放心和我睡在一个房间。”

田丝葵一下子被噎住了,说实话她竟然一直没有这样的念头升起!“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讷讷地问道。

“因为我想与其面对她,你一定更愿意面对我。”这话说得有点自恋,田丝葵撇嘴,并没有反驳,因为她的确也是这样想的,任聪聪已然升格到了屈居邹琴之下的最厌恶对象亚军。

“椒椒,睡觉吧。”方阅执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然到了午夜。

田丝葵扫了一圈,发现只有床上放着两床被子:“你不睡沙发吗?”

方阅执翘了嘴角:“椒椒,这样的沙发你忍心让我睡吗?”木头长椅,一米出头的长度,方阅执这样的个头却是比较吃力,但是田丝葵也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

“你那头,我这头。”田丝葵把枕头朝床尾扔过去,示意方阅执睡那边,这样看来多少还安全一点。

方阅执乖乖躺下,田丝葵在另一头躺平,原本相安无事的两人,方阅执猛地翻身坐起,一下子扑倒了田丝葵的身上,幸好他长臂撑着,没有压下去,田丝葵被这场突变吓得瞪圆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你……你又要……干嘛……”言语间的无奈和服软叫方阅执心情大好。

“椒椒,我只是想告诉你,睡在哪头一点也不影响我兽性大发。”说着手一勾,枕头已经和田丝葵的并排,然后躺在枕头上,两人到底变成了同一边。

田丝葵往左边侧躺,拍着胸口顺气,方阅执忽然又开口了:“椒椒,朝那个方向睡压着心脏。”

田丝葵默默地翻身,仰躺。他又说,“这么睡影响胸型。”接着侧躺瞥了一眼,恍然大悟,“哦,太小了不影响。”这贱兮兮的口气简直让田丝葵炸毛啊,可是她不敢,这是在床上!

于是又默默翻身,这下好了,面孔对着方阅执,视线停留在他微微泛青的下巴上。田丝葵脱口而出:“你没刮胡子?”说完就想扇自己一下,因为……

方阅执果然也这么做了,凑过来,用下巴挠了挠田丝葵的脸颊,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就这么惦记我的男人味吗?”

田丝葵躲闪不及,这种痒痒的感觉让她的心变得柔软,还记得方阅执刚开始长胡子的时候,田丝葵还小,嘟着嘴地问他为什么自己没有,方阅执被她逗得乐不可支,连青春期的烦恼都忘得干干净净,用下巴蹭她的:“椒椒呐,哥哥分你一点儿。”只是如今两人都已经长大,长到男女有别,不会再轻易做这个动作。

不小心嘴唇划过她的嘴角,两人都是一愣,她还没有醒神的空荡,方阅执已经狠狠地吻了她一下,复又躺平了身体,闭上眼睛,心里哀嚎:原来亲吻也是会上瘾的。

两人默契地闭了嘴,不知过了多久,田丝葵在高度紧张中疲惫地睡去。方阅执再度侧脸,看清她沉睡的面孔,露出眉眼都要融化的温柔,忍不住开口:“我爱你。”却只能让他一个人听清。

田丝葵正好梦的档口,被人毫不留情地挖起来,她眯着眼,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窗外,别说是太阳,连朝霞都还没有升起,把脑袋捂进被子里:“干什么你,天都还没亮!”

“要拍日出,快点起来。”方阅执毫不留情地掀掉了她的被子,田丝葵顽强地蜷成一团,嘴上还是不肯:“拍什么日出啊,拍日落吧!”

方阅执无奈地笑。“你不起来,我就自己想办法了。”田丝葵不吭声装死抵抗,忽然身体一轻,已经在方阅执的臂弯里。

“疯了吧你,我不能这副样子出门。”田丝葵大叫,她穿的这是啥呀,性感得一塌糊涂的睡衣啊!

方阅执挑眉,她垂头丧气:“去去去!等我换身衣服。”方阅执靠在浴室门框上,看着田丝葵睡眼朦胧的刷牙洗脸,模样迷糊却很可爱。还无聊地伸手打掉了她束起的发髻,“一会儿要做造型,不用弄了。”田丝葵咬牙,就这么披头散发跟着他出门。

没想到前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小陈一脸兴奋的跑过来:“丝丝姐,你昨天怎么没来泡温泉啊,超爽的,浑身舒服。”

田丝葵听到温泉两个字,脸刷地就红了,脑子里飘荡的都是昨天的限制级镜头,真正的裸裎相对。

“丝丝姐,你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小陈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捂住了田丝葵的鼻子,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鼻血了,大概是昨天泡了泡,火气上涌。

捏着鼻子仰起头,后脑勺一只大手将她托起:“不要仰头。”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不轻不重地捂着她的鼻子。

方阅执见她躲闪的眸子,恶劣地俯身凑到她耳边,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椒椒,你这是看到什么了?昨天那样的情况你都没有流鼻血,看来是我身材不够好。”

她话一出,田丝葵只觉得鼻间一股热流涌出,她会不会就这样流血而亡了?用裹了冰块的湿毛巾捂了一会儿,血才渐渐止住。

造型师夸奖田丝葵的头发真好,乌黑浓密还带点儿自然卷,田丝葵敷衍地笑了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即使再多粉底也掩盖不了面上明显的胎记,的确她是如何化妆都不会漂亮的人。

一下子没了兴致,面无表情地任由他们上妆。化妆师则是紧张,原本她这样有缺陷的脸就是最难办的,特别是胎记还不小,描成花的打算根本无法实施,这尺寸根本变不了梅花,只能是向日葵。

比起新娘妆容繁复,新郎简直是太简单了,几位垂涎方阅执美貌的化妆师试图说服他上一点点粉底,美其名曰不要一会儿被新娘白墙般的脸比下去了。

方阅执虽然长得白面书生,可是当年当兵的男人气一直都没有淡下去,看到化妆品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副你们不要靠近我的厌恶模样。最后只剩随意地弄了个发型,就足够潇洒。

大清早,简颂临就打电话过来,和他平日里不过三竿不起床的表现相差很大,看来是急事,方阅执心口一跳,接起来。

“阿阅,现在这什么时候,你还敢瞎跑?”火气很大的样子,他的起床气一贯很重。“我在拍婚纱照。”方阅执淡然地回答。

那头果然沉默了两秒:“带着长许那帮人?你搁着一群好的不找非要用那群半吊子?拍出来的照片能看吗?”显然是很瞧不上的样子。

方阅执轻笑,不过那头也看不见:“我和椒椒的照片不用美化,我只需要他们见证,亲眼看到。”

“医院打电话过来,姓谢的快醒了,就这两天吧,你掂量着点儿,快点把全套做了,到时候田丝葵挺着个大肚子看她还怎么蹦跶。”简颂临一副教导的调调,方阅执乐不可支,心里却是烦躁。

瞥见田丝葵随手搁在桌面上的手机,上头闪烁着来显,犹豫片刻接了起来。那头的声音迫不及待:“椒椒!谢长斐马上要醒了!”

方阅执看了看屏幕,上头闪烁的两个字让他蹙了眉。直接按下了关机键,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回头发现田丝葵正在和化妆师抗争自己的发型。

方阅执忽然生出几分愧意,他便是这样自作主张,田丝葵完全配得上更好的,更好的团队,更好的婚纱,更好的一切,可是他就是这样自私,自私地要让谢长斐身边的所有人亲眼看见田丝葵属于他了。

田丝葵抗拒发型师将她的整一张脸露出来,左脸颊更是一缕头发都没有剩下,那用什么来遮挡她的胎记?执意要披散的发型,抱着能遮挡多少是多少的心态。

发型师见她一副立即就要发作的表情,连忙妥协,放弃了把头发盘上去的想法,将她两侧的头发烫卷,胎记最后一点若隐若现,竟有了几分神秘的美感。

婚纱摆在边上的小隔间,田丝葵拒绝了众人帮她换衣服的好意,固执地关上门。推架上挂着好几套礼服裙,五颜六色的,中间那条白色的婚纱格外醒目,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单肩是流苏编成的,胸口繁复的暗纹和裙摆上细碎的珍珠都是她喜欢的元素,或者说整一条裙子都是她最喜欢的设计,而这条裙子曾经只是一幅画,谢长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说:这是我为你设计的婚纱,等你嫁给我的时候穿,好不好?

这样甜腻的表白,这样梦幻的诺言,她怎么又会不心动呢,她当然说好,猛地点头,激动得不能支持,毕竟十几岁的年纪,最容易被打动的年纪。

又或者是谢长斐对她的了解让她惊喜,他竟然能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她,知道她喜欢的每一个小细节,或许这才是真正戳中她心的箭。

只是方阅执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属于她和谢长斐两个人的秘密,这卷被她当宝贝一样藏在抽屉里的画。

她揩了一下眼睛,微微湿润,脱下衣架上的裙子,套在身上,大小刚刚好,最前头的裙摆刚刚触到脚趾,真正是为她量身打造。

全身镜里的人有些不太像她,样子是一点没有变化,只是这样的妆容将她平日里的粗糙遮掩得干干净净,如此成熟娴静的田丝葵,让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田丝葵推门出来,外头一溜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他们都不太敢相信是那个粗鲁无度的田丝葵,安静而甜美。

田丝葵很漂亮,至少在他眼里,是没有人比得上的。方阅执一直这样认为,而此时此刻则更加坚定。

他远远地朝她笑,一步一步朝她走去,所有人都有了屏息凝视的念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竟有几分期待的激动。

方阅执站立在她面前,伸出他的手,黑色的西装显得他的手很白皙,也是修长,光裸的指骨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一刻,田丝葵紧张得心口噗噗乱跳,有一种站在教堂尽头的错觉,一小会儿,才终于把手搭在了方阅执的掌心,白色的婚纱与黑色的西装错色鲜明,异常般配。

闪光灯咔咔乱响,唯有几位摄影师之一的任聪聪心神不宁,看着两人意外等对的场景暴躁和烦闷扑面而来,几次都无法按下快门,正好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接完电话,任聪聪显得惊诧,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走到庄许身边低语几句,庄许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两人小声商量了几句,庄许神色不太自然地走到方阅执身边:“方先生,我和聪聪有事想要先离开。”

田丝葵原本就不耐烦他,冷淡地瞥开眼,倒是方阅执表情微妙。“谁都不能走。”方阅执说得很轻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然我不保证你们回去见到的是不是死人。”

庄许一愣,僵持了片刻,仿佛斗败的攻击,颓废地走回任聪聪身边,将方阅执的话转述,任聪聪同样也是隐忍的表情。

“为什么不让他们走,看着心烦。”田丝葵一贯将厌恶写在脸上,语气也有点埋怨,恨不得那位垂涎方阅执的家伙快点消失。

方阅执莞尔,也不说话,只在心里道:他们不能走,最不能少的就是他们,毕竟这两位是谢长斐最亲近的人。

任聪聪拿着相机的手抖得很厉害,照片大多模糊,幸好在场各个角度取镜头的摄影师有五位,她的角度也并不是最中心的。

这对她多少有些残忍,可在田丝葵心里很是痛快,特别是她与方阅执相偎相依的时候,任聪聪拿着无力又愤恨的眼神,简直是大快人心。

山庄附近的环境很好,半山腰有个少见的偌大湖泊,景色可谓巨佳,连摄影师都感叹是少有的美景,可惜这是私人领地,看一次少一次的机会。

田丝葵从前没事也会去阅临的摄影组瞎逛,早先是为了看明星,后来就是为了……她自认为是去物色一位配得上方阅执的女星,男才女貌,免得他这样穷追不舍,其实在更多的阅临员工眼里,她根本就是去摆老板娘派头,给女星们下马威的。

看旁人拍着的时候,坐在太阳伞下,偶尔还指手画脚给人添乱,滋味不错,可是争论到自己头上,简直苦不堪言,她暗暗发誓往后再也不刁钻为难别人了。

婚纱比想象的要重,层层裙摆和上头点缀的无数珍珠,货真价实,不用衬裙都蓬松无比,让她有点看不清脚下的路,草丛间藏着的石块不大不小,勾住她尖细的鞋跟,眼看着要朝前扑倒,虽然她这一身即使摔倒了也不会疼,可想到裙子要滚一身泥土,田丝葵心里就忍不住哀嚎。

方阅执伸手一拖,她已稳稳站住,方阅执却不松开:“椒椒,往后摔倒或是累了一定要伸手拉住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呼吸轻呵在她耳廓上,叫她红了耳廓的时候一样红了眼眶。

田丝葵以为就两人的熟稔程度,根本摆不出什么充满爱意的亲昵照片。却没想到两人的一举一动,用摄影师的话就是很少有这么好拍的,每一张都很自然。

方阅执从小到大几乎用各种方式搂抱过田丝葵,对于他来说,亲近田丝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倒是田丝葵,脑袋贴在方阅执胸口的时候,心就开始狂跳不止,莫名觉得紧张,反而因为僵硬反复了几次。

特别是一组照片,两人趴在湖边,田丝葵猛地就想起温泉之夜的那天,两人也是贴得那么近,彼此呼吸可闻,面孔红得有些不正常,眼光也躲闪。

而方阅执竟然无比自然,还凑过脑袋问她:“椒椒,冷吗?”气息吹在她脸颊上,简直是火上浇油,身上滚烫,冷个毛啊热死了!直觉想扯胸口的衣领。

因为田丝葵表情的不自然,这组照片来来去去折腾了很久,山上的泉水四季沁凉,等到她从水里爬起来,真的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尤其是微风一过,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方阅执暗叫不好。

果然,田丝葵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晚饭也不肯吃,最后,看似剽悍其实就是纸老虎的田丝葵发起了高烧。

蜷缩在床的一角,迷迷糊糊地喃喃:“哥哥,我难受。”方阅执拆冰袋的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田丝葵一脚很久没有这么喊他了,久到他所有人几乎忘记了他们童年时的形影不离。

甚至连方阅执也以为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自己偏执地记着,彼此最初的称呼,原来田丝葵也没有忘记。

他记得田丝葵最后一次喊他哥哥,大概十来岁的年纪,她问方阅执:“哥哥,方妈妈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什么是未婚妻?”还一屁股坐在了方阅执的腿上。

彼时方阅执明明已经有了男女之防的意识,可面对田丝葵,他就会模糊了概念,搂搂抱抱从不避讳。他拍了拍田丝葵的脑袋:“就是椒椒以后要嫁给哥哥做老婆。”他笑起来,发自内心。

“那我以后不喊你哥哥了。”田丝葵小小的眉头一皱,噌地站直,其实也不过和坐着的方阅执差不多高。

方阅执疑惑:“为什么呀椒椒?”

“妹妹怎么能嫁给哥哥呢。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哥哥了。”她认真地点头,都说童言无忌,可方阅执却当真了,他默认了田丝葵的说法,不做兄妹,那么她的意思是愿意嫁给他吗?这么多年,他一直坚信。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喊他方阅执的田丝葵开始与他疏远,喊他方阅执的田丝葵从不曾想过要嫁他,喊他方阅执的田丝葵让他无比怀念从前喊他哥哥的椒椒。

吃了药的田丝葵,体温慢慢降下来,出了一身冷汗,方阅执用温热的毛巾揩去她颈间的汗渍,目光扫过她微微起伏的胸膛,湿润的衣服贴着胸口,变得通透。

方阅执的手不由变得僵硬,他自以为不好女色,控制力巨佳,可是在田丝葵面前,即使是她穿戴整齐的模样,他都时时可能进入发情期。

目光避开她的身体,望向漆黑的窗外,脑子里不由浮现出简颂临的话,先下手为强,把生米煮成熟饭的粗俗念头。

回头看了田丝葵一眼,这样憔悴的她显得格外诱人,一咬牙,俯下身的时候,田丝葵极轻极浅地喊了一声:“哥哥。”睡得迷迷糊糊的档口,方阅执显然是那个入梦的人。

鼻尖相触,他到底是停下来动作,他最宝贝的椒椒,亲了亲她的脸颊,将毛巾丢到一边,拥着她入眠。

甜蜜得谁也不忍打破的情景,可就是有这样扰人安眠的不速之客,敲门声又快又急促,可见来人必然也很着急。

方阅执坐起,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田丝葵,只嘟哝着换了一个姿势,依旧是沉睡中,才小心翼翼地放开她,不料田丝葵竟然下意识地抓了一下他的手臂,又快又轻,让他心中一暖。

来人果然不负众望,是他此刻最不想见的两人。气氛沉默了一秒,庄许和任聪聪都下意识朝房间里看,凌乱的床铺和瘦小的身形,他们立刻有了暧昧的念头。

“什么事?”方阅执大手一勾,将门掩得严严实实,隔断了他们的视线。

“方先生,我哥哥他……他醒了!”任聪聪回过神,有些激动地开口。

只是这个消息对于方阅执来说无异于惊雷,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谢长斐?”“是的,谢哥醒了,医生说联系不上你。”庄许面上也难得像现在这样有笑容。

“去医院吧。”方阅执沉凝片刻,“一起。”两人自然求之不得,任聪聪轻声问了一句:“要带上田丝葵吗?”

方阅执一下子眯起了眼,表情不善:“不用,你们最好也闭嘴。”任聪聪惊惶地点头,小手被庄许握紧,却又在下一秒抽了出来。

方阅执关上门,屋子里又是悄寂无声,唯有床头的灯光描绘出田丝葵削瘦的身形,他一步步走过去,停在床沿边,微微叹气,对于他来说真是个不能再坏的消息。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完,而谢长斐却已经醒来。

“椒椒,他醒了。”他低下头,望着她的笑脸,忽而一笑,“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那我又该怎么留住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不舍地离开。

方阅执一行赶到医院的时候,谢长斐的病房里已经塞不下人,对于这个奇迹般的苏醒,但凡医院里有些职位的人都来围观。

主治医生瑞德博士见方阅执出现,连忙走过来:“方先生,病人已经醒了,六点四十三分的时候,不过随后又睡着了,不过我保证这次只是睡着,而不再是昏迷。”

方阅执好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只是穿过人群,走到病床前头,谢长斐和平时看见的没有任何区别,苍白的脸色,平稳的呼吸,动也不动的身体。只是从旁人的表情又可以看出他已经不同了。

“方先生,谢谢你救了阿斐!谢谢你。”谢女士几乎要跪倒在地,抓着方阅执的手不放,面上泪水纵横自然是高兴的眼泪。

这一次,方阅执无法再表现出一贯的斯文有礼,只冷淡地将她扶起,只问了一句,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话:“他真的醒了吗?”

谢女士连连点头,再度喜极而泣:“醒了醒了,真的醒了。”任聪聪也站在一旁默默揩眼泪。

“所有人都出去。”方阅执开口,让众人一愣。

“方先生?”谢女士莫名紧张的模样倒是让方阅执觉得好笑:“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把他救醒,不会对他做什么。”

强硬的态度让所有人无论愿不愿意,都离开了房间,最后退出去的任聪聪,只从门缝里看着一躺一站的两个人,她无法揣测哥哥对方阅执的看法,可是单纯从方阅执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厌恶。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哥哥还没有遭受意外,他时常来看她,偶尔也会提起方阅执,哥哥明显感到自豪,他说:“我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朋友。”

可是越往后,哥哥的态度越冷淡,甚至她问起方阅执的时候,他也是敷衍过去,没人知道,仅仅在他哥哥嘴上被描述得如何优秀的方阅执,已经足够让她着迷。

而此刻方阅执的表情,显然不是面对至交好友的,那种浓重的隔阂感即使她这样的外人也能清晰感受到。

方阅执从口袋里掏出烟,发现隔着窗户门口站着的医生,面容有模糊的熟悉感,大概是无关紧要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记不清楚。

门外的邹琴轻轻敲打窗户,做了个抽烟的动作,示意他病房里不能抽烟。心扑扑乱跳,这样与方阅执面对面的机会,且是单独沟通,即使隔着玻璃,也依旧让她心动不已。

方阅执没有点燃的意思,自觉这点公德心还是有的,却发现门外的医生一直盯着他看,半天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眉头一拧,拉动百叶窗,瞬间将里头的景象挡得干干净净。邹琴对着青绿色的百叶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有些失望地垂头,手里的病历几乎要被她撕碎。复又笑了,谢长斐已经醒了,他与田丝葵的姻缘大概也不会太久了。

大概凌晨四点的时候,沉睡中的谢长斐再次醒来,真正地在方阅执面前睁开眼,卷曲的睫毛抖动,房间内昏暗的光线对他的眼睛并不会造成伤害。

“果然是真的。”方阅执靠着墙壁,嘴里依旧叼着烟,垃圾桶里都是被他咬烂的烟,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根了。

谢长斐侧头,很吃力的样子,虚弱得一塌糊涂:“你是谁?”微弱到极点,沙哑得快要听不清了。

“方阅执。”他干净利落地撂下名字,谢长斐沉默不已,沉重的呼吸可能是累也可能是对这个名字的思索。

“医生说你脑部受创,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失忆。”方阅执依旧是淡淡的口气,“不过,看来你没有忘记,真叫人失望。”

“椒椒呢?”谢长斐长久的沉默后便是询问田丝葵的去向,方阅执原本残存的一点笑容也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还不知道你醒了。”见谢长斐的眼神里除了疲惫也开始酝酿愤怒,又补充道,“我也不打算特意告诉她。”

谢长斐吃力地喘息,对于一个常年昏迷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他的体力极限:“我想见她。”方阅执没有正面回答他,只垂下了眼睑,把嘴里没有点燃的烟掷进垃圾桶:“好好休息。”

“我想见她!”谢长斐努力地说着,再微弱的力道也清晰地表达了他的焦急。方阅执背对着他朝外走,没有一秒钟的停顿,关上门离开,徒留他一个人力不从心地慢性焦虑。

谢女士果然还是放不下心,守在门口,方阅执看着她憔悴衰老的面容,也有些动容:“他又醒了,情绪不太好,您好好照顾他。”

谢女士连连点头。匆忙进去瞧见谢长斐正费尽力气够床头的手机:“阿斐,你干什么?!”几次失败,谢长斐躺在床上大口喘气,闭上眼,心底一片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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