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缩回店子,雨点般的板砖就呼啸而至,将卷帘门和墙壁砸得咚咚巨响。
王跃龙手臂一挥,正想往门口冲去,就见陈东舞着一根大铁棍首先朝冲进来的人招呼了过去,不禁大笑起来,然后紧跟上他的步伐。
面对潮水般卷来的黑压压人群,两人迎头而上,砰砰砰的响声顿时伴随着惨叫怒骂声响作一片。场面极度混乱,由于场地的局限,百来号人根本无法同时动手,只能分批往店里面冲,人数固然够多,但想象中摧枯拉朽将两人淹没的一幕也根本没有出现,反而碰撞瞬间就反有人倒下。
房东已经退到了马路对面,神情有些紧张、激动。
他是一名中学老师,但其实他很不喜欢这份职业。在学生以及同事,甚至亲朋好友的眼里,他是个温文可亲的人,但实际上,他对一种叫做权力的东西有着几近痴狂的迷恋,当初成为一名老师,只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退步的结果。
半生磨砺,他成功将本性掩饰得极好。尽管从始到终他都没有踏足权力角斗场的机会,也一直没有放弃打熬提炼自己,家中早已被翻烂的《厚黑学》《官场现形记》《沧浪之水》等涉足官场百态的扛鼎之作,就是最好的证明。
能将所有世间黑白善恶看明看透的人,大多往往没有所谓善与恶的概念。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帮助“松爷”对付自己门面的租客,除了金钱的回报,更大的原因是他迫切需要一次真正施展自己积累半生的“才华”的机会,虽然涉黑与理想有云泥之别,但与之相比起来,早已绝了念想的他,更加渴望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相信以自己的智慧,只要踏上这条路,迎接他的便是一条平坦的大道。此时别说大闹一场,就算这些人将王跃龙陈东打死在这里,他也能够从事件中脱身,并且获得“松爷”青睐,成为能搅动磬江阴暗世界风云的角色。所以想明白这些之后,他开始变得激动火热起来,希望这事不要草草结束。
他还是个极度小心眼,睚眦必报的人,王跃龙打了他,就必须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场面越来越混乱,惨叫声越来越密集,他心里也越来越高兴,激动得手脚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陈东两人再能打,也不可能打得过一百几十号人。换句话说,除非能将这黑压压的一片人彻底杀破胆,否则此时两人打得越凶,混混们的怒气就越重,一旦两人力竭时的下场就越惨。
两个人能打赢一百几十号人?不用想都能知道有多荒诞离奇。
就在房东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愈发不可自拔时,三友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枪响。
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轰隆隆的轰鸣声便由远而近响起。
一支摩托车队出现在三友街尽头,飞速往混乱地点驶来,后面还跟着七辆越野车。
清一色的大切诺基。
“砰”的一声,车队里再次传出一声枪响。
混乱不堪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脸色剧变看着那支来意明显不善的车队。
房东神情微变,随即不露痕迹退到几米外的一架广告牌背后,将自己隐藏起来。
车队气势汹汹来到,停车后来人们也不忙着下车,虎视眈眈看着将街面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围殴陈东王跃龙的人群中,领头的黑衣板寸很快将来人认了出来,示意大家停手后,阴着脸往这群不速之客走过去,显然是要谈判。
后来的车队这边,一个造型奇葩,满脸猥琐的人也从领头的大切诺基钻了出来。
“彪哥的人,这是什么意思?”看着这个大热天还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抹得铮亮的奇葩,板寸皱眉问道。
这人正是来过两次的黄尚峰,他鼻孔朝天神情轻蔑的扫向对面人群,根本没有理会问话的板寸,好一阵后,终于从人缝里依稀发现了陈东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板寸面无表情继续问道:“什么意思?”
黄尚峰终于肯低下了高傲的头,看着板寸微微一笑。
然后陡然一沉,面目狰狞道:“没意思,给我打!”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摩托车及大切诺基上下来的几十号人顿时拖着刀刀棍棍围了上去,最前面七八个人端着喷子朝对面胡乱放了起来,甚至还带着催泪弹。
场面再次大乱,“砰砰砰”的剧烈枪声中,对面的百来号混子顿时有人中弹,惨叫声响作一片,溃散着四下逃去。面对成面杀伤的霰弹枪,以及催泪弹,哪怕他们都是不好惹的滚刀肉,也被吓破了胆,何况这些人距离真正的亡命徒还有很远。
板寸的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瞪着“毫不讲理”的黄尚峰,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去。
正想说点威胁之类的话镇一下场面,黄尚峰却突然冲他咧嘴一笑。
板寸这才想起,先前走过来已经使自己陷入包围,连忙转身就跑,却被早就虎视眈眈的一个大汉一记堂腿扫翻在地,紧接着被不分轻重的踩上了几只大脚。
一轮枪声过后,修理铺被蛮横的清理了出来,算上陈东两人放倒的,已经有三十来号人负伤倒下。其余大部分人四下散去,与黄尚峰带来的几十号人,在三友街你追我赶的上演了一出规模庞大,注定将会震动磬江的群架。
混乱不堪的局面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陈东不知何时走进了卷帘门拉下一大半的“旺财五金店”。
五金店内灯光惨白阴冷,“标哥”坐在塑料椅上,与陈东隔着一个柜台,原本整齐的店子凌乱不堪,以刀疤脸为首的几个人,正在一地狼藉中挣扎,哀嚎连连。
无声片刻后,陈东拉过一张塑料椅隔柜台与“标哥”对坐下来。
标哥从身后的货架拿出两个小酒杯,捧着小茶壶倒满酒,端起酒杯。
轻轻碰杯后,两人一饮而尽。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标哥一边接着倒酒,一边笑着问。
陈东回答道:“我兄弟将他以后的命运交给了我,事情因我而起,怎么也要让他平安无事。”
“有把握吗?我认为你们该一起走,没必要留一个人,不管后面如何,暂时脱身总是要好一些。”
陈东苦笑道:“这么做我兄弟二人都会成通缉犯。其实我倒愿意是我留下来。”
标哥看着他笑道:“那样你就彻底没机会了,无论能搬出多大的助力。”
“是谁在搞事,想来你自己也有谱,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李松”这个人很精明,能让他死心塌地卖力,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原因恐怕不是一个人要对付你那么简单。”
“目前的你就算找到助力,想彻底解决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你可以先从他那儿着手,如果能找到真正的源头,麻烦应该会少一些。”
陈东点了点头,片刻后苦笑道:“我没想到你会帮我。”
标哥微笑不说话。
三杯酒过后,他起身走向店子后面。
“趁早走吧,不然恐怕会有些麻烦。”
陈东笑着点头,致谢后从后门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