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那个估计连汽车都没坐过几次的傻子是怎么有能力把轮胎拆下来的。而且是在喝得酩酊大醉,就连陈东都已经不省人事的情况下。
按说这种可能微乎甚微,但除了他,还会有谁?
陈东目瞪口呆,王姐楞了几秒钟后,脸色也彻底变了。凌晨天快亮的时候,她曾依稀听见陈福军的傻子哥哥摸出了门,所以她更加有理由相信,这事就是他干的。
一个喝醉了的傻子凌晨出门,谁也不会太当回事,所以王姐当时,也只认为他是酒劲来了又要满寨子逛,因为类似的事情以前没少发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这是闯了多大的祸啊。那个傻子难道一点不知道,万一把这车弄坏,他根本赔不起吗?
看着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陈东,王姐根本不知道这下该怎么办了,虽说她已经和这个家没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曾经也是一家人,她并不希望看到事情恶化。
“陈……陈东?”怔神良久后,她小心翼翼喊道,生怕这个男人因此动怒,真那样的话,事情就完全没法收场了。要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可是连磬江那种地方,许多有钱有势黑白通吃的人都没能把他怎么样的人。
陈东闻言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后,走到车前蹲下检查起来。
这车他妈不是我的啊,真弄坏了我怎么向人交差。
一边检查,他一边暗暗发苦。还好,那个傻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或者是大概找了会修车的帮手,所以只是将轮胎拆了下来,其它地方倒没什么损坏。
但是少了一只轮胎,这也只能是一坨废铁,根本动不了啊。
谁说这是一个脑子不顶用的傻子,明明他妈精着呢好吗。先用烈酒挑衅,将人灌趴下,再偷偷摸摸拆走一只轮胎,这阴损法子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吗?
转过身,看着晨雾中的陈家寨,陈东开始意识到,这一时半会儿可能是找不到那个傻子,尤其是那只轮胎的了。
这事干得很损很缺德,但不知为什么,陈东却偏偏生不起多少恨意,或者说根本谈不上恨,就连生气也没有,而是一种纯粹的无奈。
或许就如那个傻子所说的那样,他真的会用力,甚至不择手段的保护好这个家不被拆散吧。而偷走一个轮胎,让他们走不成,可能已经是傻子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毕竟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也没有能力真的做出来。
“陈东?”见陈东看着陈家寨半晌不说话,王姐不禁更加不安了,以为他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收回目光,陈东看了看她,以及同样因为这一幕手足无措的两个孩子,轻吸一口气后,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道:“没事。就是车坐不成了,我们走路去吧。”
闻言,王姐心里反倒更加七上八下,正要说什么,陈东又轻轻笑道:“放心,真没事。先不要让老人家知道这事,免得鸡犬不宁,回来了再想办法。再说你要去学校办事,我留在这里也不像个事。”
见他坚持还要去学校,王姐只好答应。
由于本来打算坐车,出发时间已经比平常稍晚了些,再加上寨门口这一耽搁,所以当来到村公社旁边山坳中的万峰小学时,两个孩子已经迟到。
不过在偏远山区小学中,迟到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再有王姐这个“大人”的解释,那个叫陈贵斌的小男孩很快就得到了老师的谅解,进了二年级教室上课了。随后王姐又领着陈秋霞进了一年级教室,说要陪她上一节课,然后再和老师商量转学的事。
陈东不好也跟着打扰,就在学校附近四处转悠起来。
不出意外,万峰小学很简陋,一排分成了三间教室,一间小办公室的平房,旁边一间沿着山坡修建,分成了三个房间的吊脚楼,一个比篮球场还小些的泥巴操场,一根飘着五星红旗的木旗杆,就是这所学校的全景。
只有三间教室,加上各方面条件也欠缺,所以万峰小学只有三个年级,四十来个学生,而到了四年级,就需要去十几里外的乡小学住校了。同时陈东也注意到,这个学校应该只有两个老师,因为这会儿三年级的教室里并没有老师在上课,而是学生自发在早读。
随意走了一圈后,陈东被那间三面悬空,靠木柱支撑的吊脚楼吸引了目光。
这间吊脚楼看起来比较新,大概十年左右,底下的那一层用空心砖砌了一米高的墙封起来,地面也打成了水泥地,放着一些锄头铲子水桶扫帚之类的物品。外面则沿墙壁用粗铁丝吊着一层三十来公分宽的木板,上面整齐摆放着三十来只花盆,种的都是一些山区常见的花草。
而楼上住人的那一层,则在走廊最深处角落放着一只更大的落地花盆,种着一丛青藤,爬满了屋檐栏杆。栏杆里面是一排与之相连的长条椅,靠近盆栽的地方放着一张颇为现代化,实际上在城市却极为普通不显眼的长桌,顶上还挂着一串彩灯,一顶吊灯。
此时,花未开,藤叶黄,三个房间也只有靠近楼梯的那间半开着门,其余两间均挂着锁,与栏杆、桌椅一样蒙上了一层灰,冷清之极,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理。同样,很显然这里曾住过即使不是年轻女子,也是心思颇为细腻精巧的人,曾用心打理、维护着这里的一切。
不知为何,陈东忽然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似疲倦,似想念,似乎又有些怜惜。
“你是昨天晚上去陈家寨的人吧?”就在这时,一个操着本地方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东回过头,只见先前在二年级教室上课的那名老师——一个四十开外,皮肤黝黑粗糙,衣着简朴甚至是寒酸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教室,来到了他的身后。
陈东笑着点头,对于眼前这位乡村老师知道他的来历并不意外,因为即使王姐没有说,昨夜一辆极少会出现在这里的出租车从坡上的山路驶过,也定然引起了一些注意。显然这名老师就是其中一员。
不知为何,从这名乡村教师的眼里,陈东看到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你要看就看,不要损坏这里的东西。”
没等陈东来得及分析他眼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色彩,这个男人就轻轻叮嘱了一句,然后转身往教室那边走去。
就在这时,背着书包的陈秋霞从那间狭小的办公室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水彩画,跑到老师面前,脆生生道:“黄老师,你能不能帮我保管好这张画,等郭老师回来了送给她?”
陈东心弦骤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