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黄尚峰在狱警的带领下缓缓离开,陈东三人也从另一边出了会见室,将带来的内衣被褥及那两条中华烟,还有一笔钱送进去后,驱车离开了监狱。
两个小时后,三人来到了距离磬江二十来公里的茶山镇。这个只有一条三岔路,沿街大多是两三层民居的小镇,正是黄尚峰的老家所在。
出租车驶过三岔口,沿着右边明显更老旧一些的街道开到街尾,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下,三人买了些水果,又到旁边小商店提了两箱牛奶,再步行几分钟后进了老纸厂宿舍区,最后来到一栋破落不堪,走廊中间已经有些向下弯曲,靠好几根钢管支撑着才没有断掉的两层水泥砖房前。
砖房不大,楼上楼下分成了四户住所,不过有三户门头紧锁窗户蒙灰,显然已经无人居住。只有二楼右手那一户阳台上晒有几件衣服,阳台上放着几双鞋,显示出有人住的样子。
三人上楼敲响了有人住的那户房门,很快,一个穿着校服,长得文文静静的女孩打开了房门。见门外站着三个男人,女孩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变得紧张提防起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不同程度的笑了笑,表示没有恶意后,陈东问道:“请问这里是黄光远家吗?”
“是的。”女孩点头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我爷爷有什么事?”
这话一听,三人顿时有些愣神了。黄光远正是黄尚峰的父亲,眼前这个女孩管老人叫爷爷,就说明她很有可能是黄尚峰的女儿——他们都已经知道黄尚峰有一个女儿,年纪也正好和这女孩相仿,都在十六七岁之间,但他们实在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长得这么文静乖巧。
那样一个****猥琐至极的怪蜀黍,怎么可能生得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这种概率得有多低,或者说那家伙运气得有多好,才能办到这种高难度事情?
饶是已经将那中年怪蜀黍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两人这一刻也忍不住暗暗腹诽。
见三人神色怪异哑巴一样不说话,女孩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无所适从,踌躇了一下,再次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陈东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笑道:“小妹妹你好,黄尚峰应该是你爸爸吧?我们是他的朋友。”
女孩表情微微一僵,随即快速冷了下来,一言不发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当初黄尚峰提起他女儿时,陈东就听说了他女儿见不得他,但也完全没预料到,他口中的“见不得”竟是如此。对待爸爸的朋友尚且这种态度,对他本人还不得像生死仇人一样?
就在三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时,屋子里响起了一个沙哑低沉如风箱的声音。
“小念,是谁来了嘛。”
屋子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刚才那女孩回答道:“爷爷你别管,好好休息就好,是几个人找错地方了。”
只听屋内声音沙哑浑浊的老人嘀咕了些什么,接着安静了下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片刻,陈东重新敲起了门,同时说道:“老人家你好,我们是你儿子黄尚峰的朋友,特意过来看望你老人家的,如果方便的话,请开一下门。”
喊话落下,屋内顿时轻轻响起了女孩和爷爷的说话声。
几分钟后,锈迹斑驳的铁皮门再次打开,只不过这一次,女孩的神色非常的冷,看三人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与防备。
硬着头皮进了屋子,只见狭窄的客厅里陈设非常的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但是被归置得非常的干净,墙角的老式沙发上,坐着一个穿中山装,戴老人前进帽,枯瘦如柴满脸皱纹的老人,脚下搁着一盆炭火,对面是一个铁煤炉,但是没有生火。
老人颤巍巍的直起身,用浑浊不堪的眼睛打量着三人,片刻后喘息着问道:“你们就是尚峰的朋友?快坐吧,大老远的真是让你们破费了,还买那么多东西。”
虽然很不情愿,但女孩还是搬来了椅子,待三人坐下,又倒了三杯开水过来后,进了里面的房间。
就在陈东思索要如何开口时,黄光远老人先开了口,道:“你们应该还是尚峰的工友吧?怎么你们来了,他不回来?”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就明白了,老人并不知道儿子在外面的具体情况,更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是家人,也就是唯一的孙女有意瞒着。既然如此,旁人自然也不能去捅破,于是陈东笑道:“老人家,我们确实是和你儿子一起干活的,他不回来是因为最近有老板请他去了外地,可能要些日子才会回来,所以就嘱托我们来看看你。”
老人哦了一声,只见神态开始变得有些凄凉下来,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道:“那娃儿从小到大都不念家,一年就回来几次,既然想起让你们来看我,就说明他今年过年不打算回来了吧?”
陈东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半分钟后,笑道:“你老也不用太挂欠,这不离过年还有些日子呢,所以回不回来也还不确定。如果到时候他真的不回来,你老也不嫌弃我们的话,我们就替他回来陪陪你。”
老人轻轻摇摇头,道:“怎么会嫌弃,只是这年,你们也要陪家人过的,哪能来陪我这个不相干的老头子。”说完又叹了一声气,神情说不出的落寞辛酸。
王跃龙接过话头笑道:“老人家别伤心了,我们会给你儿子说的,如果他实在回不来的话,我们还可以来给你老拜年的嘛,反正隔得也近。”
老人怔了怔神,然后露出一丝笑容,连说了几声也是也是。这是进门到现在,老人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满是勉强与沧桑。
不约而同隐瞒避过事实,你一言我一语地配合着编织一些小谎言同老人交谈一阵后,老人的情绪终于好了不少,笑容开始渐渐变多,说着说着还从上衣兜里掏出了烟丝烟纸,颤巍巍的开始裹起来。两人哪能让他真裹,于是连忙掏出烟敬了上去。期间女孩出来了一躺,见两个不速之客陪爷爷抽起了烟,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但也没说什么,替爷爷泡来一缸茶,替三人加了开水,瞥了陪坐在旁很少说话的小智一眼后,又重新回到了房间。
聊了一个多小时后,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开始有疲倦浮现,见老人累了,于是三人起身告别。
老人提出要留吃晚饭,但三人怎么真好如此麻烦老人,找了非走不可的理由推辞后,留下了一个装着五千元钱的信封。刚开始老人态度异常坚决,怎么也不肯收,甚至还喘息着开黄腔骂起了人,不过既然都拿出来了,此行的目的也正是这个,陈东怎么可能会收回去,于是和老人僵持一阵后,索性将信封往铁炉子上一放,三人夺门而逃。
离开老人的家,三人的心情不禁都有些沉重。但现在可还不是感慨的时候,因为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很可能会更加麻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