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不想...不想放弃啊!”
竹千代的眼瞳中灌满了无尽的痛苦,酥软无力的感觉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每说一个单词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我...好累,好累...明知道缅怀过去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软弱,却也只能从那段久远的记忆中乞求着勇气的施舍。
我应该...憧憬那看不见的未来吗?可我...又有什么未来?”
“不!于你而言,缅怀过去与憧憬未来都是极端的,你会将缅怀变成沉湎,将憧憬变成妄想。”
明亮的阳光下,良作对着竹千代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你能做的、与可以做的,就是要以不忧不惧的坚决意志把握现在,活在当下。唯有如此,你才能从中获得源源不绝的力量,那力量,将会帮助你铺就出你想要的未来!”
把握住现在么?
是呢!比起再也无法改变的过去,和那怎么也看不到的未来,大概也只有现在才可以被自己弱小的双手拨动一点点吧。
而且,还有良作少爷......
竹千代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向着良作那只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光辉之手抓去。
即使抬起的双眼已经被过于灿烂的阳光刺得发痛,她也没有一丝迟疑,慢慢地、坚定地,像是要抓住那久违的希望之光一般。
终于,两人的手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牵手之际,掌心的生命线斑驳交错,滋长绵延,如同那些断掉的记忆一般亲密无间。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良作的记忆重新翻腾起来,那早已被原主人遗忘到堆满灰尘的角落里的记忆,以匪夷所思的姿态拼凑出了一幅年代久远的画面。
良作想起来了,在很久以前,自己是见过竹千代的。
那是在6年前的时候,也是自己跟随者母亲离开织田家族的时候。
明亮的中午,跟现在的时刻几乎一模一样,良作的母亲牵着良作的小手,义无反顾地登上了府邸大门前停放的轿车,显不出一丝的迟疑。
大门前来为之送行的人很少,稀稀疏疏地站立着,斋藤管家就是其中之一。斋藤功二好像也在,至于...斋藤太郎和斋藤道三当时有没有在场,良作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有一人,却给匆匆一瞥的良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是斋藤管家手中牵着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皮肤白皙,眼睛清澈,薄薄的粉红双唇却是紧紧抿着。像是一只逃亡途中意外闯入危险丛林里的离群小鹿,那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警惕和慌张。
这种神情与周围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却让当时的良作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回想起来,当时即将要离开织田家族的织田良作,不也是一只离开熟悉巢穴、进入未知领地的慌乱小鹿吗?
两只相同遭遇的柔弱小鹿,在谁也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短短对视了一眼,却因为命运的不可捉摸,本可以相互慰藉的两只孤单小鹿,在得知对方存在的下一刻,就要面临着永远的分离。
那一霎那的对望,那一刻心中喷涌而出的、于黑暗中遇见同类的惊喜和希望,终于还是在时光的洗礼下慢慢褪色,继而腐朽,消散。
“谢谢你,良作...少爷。”
竹千代轻轻的话语将良作从久远回忆中惊醒。
“没...没什么!”
良作有些慌乱地应声回道,想起了自己昨天早上那样对待竹千代的情形,突如其来的愧疚涌上良作心头,让他有些不敢对视竹千代此刻感激的眼神。
6年前那么一瞬间的相望,竹千代她...还记得吗?
大概是不记得了吧?毕竟当时的两人连一句话都没有交流,只是在短短对视的瞬间察觉到了彼此一样的眼神。
时光是无私的,也是无情的。
它像是山林间的流水,就在那里静静流淌着,不会因某人的快乐停留稍许,也不会因某人的痛苦加快几分。
而记忆是最容易模糊的东西,在时光的流逝里,会一团团的淡去。不管那一次的相望是如何地刻骨、如何地铭心,终会在时光的冲刷下洗去一身铅华,消逝的无影无踪。
“良作少爷,真的...很谢谢您。”
竹千代第二次这样说道,借着鞠躬的动作掩饰着什么,轻声细语中,又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心中满溢的某种情绪。
“算了,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看你刚才很痛苦的样子,好像还有轻生的念头,才用语言对你进行力所能及的劝导而已。这种程度的付出,对我来说真的很微弱,实在承受不起你这么郑重的道谢。”
良作摇头对满怀感激的竹千代说道。他已经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是,良作少爷。那我们现在要回家么?”似乎察觉到了良作对这个话题的逃避,竹千代抑制住了心中澎湃的感情。
“不用了,我们直接到家族食堂去吧。吃过午饭后,我还要去秘术阁一趟,大概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我知道了。”竹千代神情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淡。
直至此刻,竹千代的左手依然紧握着良作的右手,始终不愿分开。直到两人达到临时终点的时候,才终于松手。
一起用过午餐之后,良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千代。
对于良作来说,此刻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强大自己的力量,尽管此刻的竹千代是如此地让他怜惜,让他怦然心动。但良作终究是强忍住了自己心中的那股冲动。
良作走的时候是不敢回头的。
他怕看到竹千代湿漉漉的柔弱眼神,那种对哪怕有一丝暖意的乞求,和不堪孤独轻轻吹打的纤细,会让良作失去全身的勇气的。
然而实际上,良作身后的竹千代尽管有些不舍,却还是对着良作远去的背影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那微笑,是如此地宁静平和,又是那么地惊心动魄!
※※※※※※
重新来到秘术阁前的良作,仍然只见到了独自守护在这里的四长老,周围没有一名家族异师的踪迹。
对于良作显而易见的疑惑,阴沉的四长老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良作领入地下真正的秘术阁后,就重新返回到了地面上。
秘术阁内依然是阴暗的、冷清的,只有良作一个人待在这里,像是独自行走在黄泉之路上的一只魂魄。
大概,普通的家族异师不被允许进入秘术阁吧!良作如此猜测。
对于异师们来说,修炼知识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比之普通的财物还要来得重要。整个秘术阁内的典籍,是家族经过数百年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可以算得上是织田家族最重要的财富了。
单单只是良作进入的基础秘术室内的那些先辈笔记,随便将其中一本拿到外面,就是其余普通异师们极度渴求的无价之宝了。
而这样的典籍,在基础秘术室内足足有四百余本,也难怪家族会限制其余家族异师进入秘术阁了。
只不过,面对基础秘术室内的诸多宝贵典籍,刚走入其中的良作却并没有马上去翻看,而是盘坐在打坐台上,闭目凝神。
良作是打算现在就尝试修炼凝聚正统阴阳师所独有的灵能了。
阴阳师的灵能,其实就是一种变种的精神力。只要能够感知、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就能够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转化过程,将之转变成专门克制鬼气的一种能量。
而良作昨天已经修炼成功织田冥想术了,能够通过意识世界中的黑色粒子操控自己的精神力,想要凝聚出灵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不过,昨天晚上良作将灵能修炼术完全熟记于心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了,而且良作当时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也就没有着急凝聚灵能。
现在,经过半天的休息后,良作才真正开始了灵能修炼。
集中意识的良作,在精神世界中凝聚出黑色粒子,不断调整着黑色粒子波动的频率,将外界鬼气缓慢牵引入大脑之内。
之后,再按照某种神秘的运转路线,刺激精神力开始吸收外界的某种能量,经过玄奥的转化之后,良作的精神力也就逐渐成为了专门克制鬼气的灵能。
一切都很顺利,不到一个小时,良作就完全成功了。
突然!
就在这个时候!!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织田家族府邸!就连待在地下50米深的良作,都从角落的扩音器里听到了这样的声响!
这是...家族的紧急召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