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院子让颇为疲惫的阿锦眼眸一亮。院内光线有些昏暗,两旁的桂花树挡住了夏日刺眼的阳光一片阴凉。院子里盛开着大簇的早菊,空气夹杂木头和花朵的刺鼻芳香。左侧放着一张厚重的雕花石桌,右侧是一口颇有年头的老井。阿锦晃着小脑袋打量着四周眯起眼满足的傻乐,这世外桃源就是拯救她的归宿。
脑子缺了不止一根弦的小姑娘把周围全瞟了一遍才发现门旁的石桌上还坐着一位专心致志啃书的少年。
对于智商贫瘠的阿槿,脑海中的房东应该是个胡子大把的叔公,或者是年迈和蔼的奶奶,再者就是嘶牙咧嘴的包租婆。面前这位长相颇为清秀的学弟跟她的想法完全打不着勾勾。
他光脚坐在院子内的石桌上,干净的短发,消瘦的身材套着白色麻衫衬衣显得有些宽大,领口里露出一对好看的锁骨,俯着头凝神贯注的翻看着学院大一的书籍,清秀的手指骨节微微突出。身旁放着有些凌乱的书籍和一杯白水,火眼精金的阿锦一打眼就晓得这哥们不是那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花孙子。挪了挪几近麻木的双腿往他身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眯着眼睛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位心无旁骛的少年,雷达一般把他从头扫到脚,从前扫到后。线条分明的侧脸,睫毛竟然比自己还长,不知道嫉妒死多少小姑娘。
这世上相遇不是过早就是太迟,上帝好不容易把邂逅的安排的那么完美,终究抵不过姑娘那张天崩地裂的嘴。
“哥们,你再萌会儿姐就湿身了。”
“………”
捧着书的男孩怔了怔,揪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位打扮怪异的女孩,白缎的麻编凉鞋,打着布丁的粗布挽在脚踝处,早已褪色的咖啡色格子衫,一头颇为凌乱的亚麻色短发,脸上精致的面容粉黛未施,像极了为生活疲于奔命的流浪姑娘。她狭长清亮的双眼细细眯起,笑起来像个甜美的孩子,饶有兴味的打量着面前自己。虽琢磨不透话里意思,但身旁的行李箱足以说明了她的来意。
“你要租房子?”
忆尤惜字如今,被女孩颇为直白的眼神盯的有些局促,撑了下身子光脚站在院子里盯着面前言语脱离正常思维的阿锦,清亮的眸子像是披了一层天然的绒布透着软绵绵的温和。大众化的穿着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玉树临风挺拔硕长的感觉。
“没错。院子就你一个人住?”
“喏,瞅瞅,姐也是学生。”
阿锦同学笑吟吟亮出那张被水浸过N次的学生证,没有照片,证件上的名儿更是惨不忍睹,牛格格。
“你我萍水相逢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所以要不要通融一下?房租减半或者水电全免?”
阿锦挤了挤眼,有些暧昧的看着面前这位腼腆的男孩,微微上扬的唇角泛起浓浓的戏谑。
“水电可以免,屋子里只有一个插座。超过100W的电压会跳闸。”
男孩挑着好看的眉头,转头又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井,清亮的眸子里夹杂着些许笑意。
“喏,井水。好喝,不要钱。”
“至于房租…”
“……”
“房租等咱姐俩熟了再谈,头一次谈钱很伤感情的。”
“先带我去熟悉熟悉环境,如何?”
阿锦咧着小嘴,一眯眼就是两枚弯弯的月牙。眸子里闪着贼溜溜的光。
“好。”
忆尤言简意赅的弯了弯唇,一副等着看她小把戏的样子。
屋内只摆放着一张简单的床铺和圆木书桌,桌上木头清晰的纹理和节痕显出年代的久远,阳光透过铁锈际际的窗台丝丝缕缕洒下来,绿色的老式窗网因岁月漫长早已褪了颜色,明黄色斑驳的墙面也留下了时光的痕迹。桌上摆放着零散的陈旧照片被男孩匆匆收起。
“适应的下去?”
忆尤看着身旁抿着小嘴揪着眉头的姑娘,会不会嫌弃屋子太过陈旧家具太少。
“可不可以把桌子抱走”
“我只要床”
“床抱走也可以,索性天还很热。”
“………”
狭长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细缝,一副贼兮兮财迷模样像极了菜场讨价还价的叔公阿婆,还没等忆尤反应过来立马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态。
“没有床和桌子。”
“这样房租是不是可以少点儿。”
“……”
或许她生活真的很窘迫,看着女孩弯下腰拉开行李包收拾东西。忆尤考虑要不要适当减少房租的费用。
目光突然瞥到阿锦拉开拉链的行李箱,让刚想开口讨论房租的他瞬间打消了可爱的念头。袋装鸭脖,进口饼干,奢侈的瓶装柠檬水和高级的洗浴用品。
“房租一分都不能少。”
“每月必须按时交。”
兜着零食姑娘听了忆尤不容置疑的言语,凶巴巴的瞪着面前小房东,意图用眼光砍死她,揪着小眉头脸上写满了鄙夷。
“你还真是吝啬哎。””
“……”
屋内男孩认真的打扫房子,擦拭窗台,闷着头不言不语。女孩则盘着大腿杵床上大煞风景的啃着鸭脖,神态自若,气氛真是诡异的狠。
“喏,请你吃鸭脖。”
“不吃,太油腻了。”忆尤蹙着眉看着女孩递过来油呼呼的垃圾食品。
“喏,喝可乐。”
“不用,我喝白水。”
“你还真是挑食,怨不得那么瘦,什么都不吃哪来的营养。”
阿锦嚼着鸭脖嘴里还不忘瞎扯。忆尤扯了扯嘴,多么荒谬的鬼论。
“我不挑食,只是不爱零食。”
“还有垃圾食品。”
看着阿锦满满油渍的爪子又拎起桌上的薯片开始撕扯,拧开可乐。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小脸怔了怔,半晌后。
“嗝…嗝…”“………”
她仿佛嘴一停下来就会很难过,跟这种爱垃圾的吃货解释也是多余。
“那你一定好养活。”
“我不是狗”
忆尤有些崩溃的瞅着这位说话不过大脑的傻缺玩意儿。
“我晓得,哈哈,没想到你还挺逗。”
“你长得那么像人怎么会是狗。”
“你比狗可爱多了。”
“………”
这姑娘出门一定抹了N瓶鹤顶红。阿锦扯着纸巾胡乱的抹了把嘴。
“嗳嗳嗳,不如你跟着姐姐混,保正你不愁吃喝,还能红透学院。”
咯吱咯吱咬着薯片嘴里又开始瞎扯扯。歪着小脑袋眯缝着眼睛一脸神秘兮兮。
“怎么说。”
忆尤停了停手上的动作,扬了扬眉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往嘴里狂倒薯片的姑娘,他发现今天自己话真有点多。
“你长得那么妖孽,我那么伶牙俐齿”
“我俩双剑和壁天天搁学校门口杵着”
“………”
为了增加说服力,阿锦姑娘竟想伸出那双油乎乎的猪蹄拍打眼前人的肩膀,吓得忆尤一个闪身秒躲了过去。
“你兜着小碗蹲着,我站那吆喝。”
“你脸皮厚点,脑袋再往地上磕磕。”
“绝对…”
“…”
“神经病。”
“屋子干净了我先出去。”
“喂…我还没讲完。”
“砰…”
面对阿锦的豪情万丈忆尤还是选择比较靠谱儿的退缩。
“累死我了。”
收拾妥当的阿槿慢悠悠的晃出屋子,在庭院里打了几个转,仰躺在树下惬意的乘着凉,眯着狭长的眼睛一脸的享受,毫无矜持的敲着二郎腿仰躺在树下的草地里,久违的泥土气息让人呼吸都觉得顺畅。橘色的余晖透过叶子丝丝屡屡的洒下来将她精致的五官烘托的更加柔和。夕阳西下,无限美好。
想着总算逃离了那群成天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舍友,和那群整日勾心斗角的姑娘们道别也是人生一大乐事。生活还是美好的,哪有这么多坎坎坷坷。越想越得瑟,晃荡的小腿幅度也越来越大,咧开的小嘴巴不时发出嘿嘿的傻乐。
“喏,喝点水拜拜火”
坐在石凳上看书的忆尤听着树下的阿槿的傻笑,笑的他毛骨悚然,天太热是不是把这孩子烧糊涂了,索性放下书,从井里打了一碗水递给她。看到她和桂花树人面娇花两相映的样子,忆尤的心漏跳了几下。
阿锦看着这位小房东都对自己那么热心,感叹着自己终于苦尽甘来,生活还是美好的。狭长的双眼更是眯的弯弯的,手撑着地坐起来,端过碗就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好甜,能不能再来碗”
阿锦抿了抿被井水湿润的双唇,好笑的又把碗托到男孩跟前。她的手指生的很好看,透着粉嫩嫩的白。
“好。”爽快的性子让两人少了许多生分疏离。
两碗糖水下肚,身上的暑热也慢慢散去。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阿锦支着小脑袋仰头问着。
“十五年了”
“那你怎么生活的?”
“奶奶去年才去世的。”
忆尤垂下眼眸紧抿着嘴,声音显得寂寥疲惫,他并没有选择留住多少儿时的记忆,眼里反覆晃动的都是父母离开时,歉疚的,复杂的,分辨不清的眼神。血浓于水世界大同。这些年一直靠着奶奶的丧葬费养活自己,日子过的虽然窘迫了些,但他始终是快活着的,并且对这个世界毫无要求。
“可惜了,奶奶一定是位慈祥的阿婆”
阿锦支着脑袋劝慰着,嘴角却掠出一丝苦笑,巧了,还真是缘分。
“为什么这么说”
忆尤突然蹲下身子凝视着眼前的人,眼眸中有某种东西像水一般荡漾,好像要把阿锦卷进去。
“喏,水很甜。”
“所以想象不出来阿婆有多坏。”
黄昏下阿锦就那么用指尖拖着喝光井水的空碗。唇角如月牙一般弯弯翘起。
“看开点,日子熬人随意活吧。”
“吹风啃鸭脖吃冰棍都不错。”
“………”
阿锦咧起小嘴正式介绍自己,一口小白牙还真是晃眼的很。
“我叫林阿锦。”
“林则徐的林。”
“皇阿玛的阿。”
“锦衣卫的锦。”
“………”
无论身材还是容貌她都让人无可挑剔,那双眼睛眯起的时候如一泓秋水盈盈流动清澈明亮。可这舌灿莲花的小嘴,或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李忆尤。”
漆黑的瞳孔,看起来镇定至极。纯粹直白的口气,像极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