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邹海涛的那个样子，莫良无法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窘迫，更加不明白只是简单的一段对话，他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只能支着身子坐直，看着邹海涛，寻求消除这种窘迫气氛的方式，可是除了转移话题别无他法。
“海涛，你来这里上班多久了？”
莫良有些不安的问了声，然而这句问话却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邹海涛终于停止了那种紧张的动作，吐了口烟，然后长出来了口气，回答说：
“哎！我今年已经来三个多月拉！”
在莫良当时的意识中三个月是一个很短暂的时间，所以很自然的回应说：
“才三个月啊？”
听到莫良的话，邹海涛突然苦笑了一声，然后低着头狠狠的抽了两口烟说：
“三个月已经很长了！在这里一般干十天以上的那都是特别能吃苦的大神啦！也就我这种没地方去的才会逼不得已在这里坚持这么久，人稍微有点本事的在这里都待不了两天。”
虽然早就知道这里不是一个正规的工厂，但是邹海涛的话却让莫良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疑虑，让他无法压制心中的那份好奇，很自然的问：
“这个厂不好吗？是不是工资很低？”
听到莫良的问话，邹海涛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然后回答说：
“这完全就是一个黑厂，一天到晚累的要死，结果一个月下来就发个不到两千块钱的工资，以前左总自己管理的时候你有什么事情请几个月的假，左总工资提前都会给你结清，所以为了图方便，很多老员工事情完了以后还会回来；可是自从唐叔接手以后，不光没有了假期，还动不动就扣工资，搞得现在老员工除了潘莎和李国强之外就剩个我，其他人都走光拉！”
“其实我现在真的也很想走啊！可是真的没地方去啊！”
“没地方去啊！”
……
说完好像特别无奈一样，双手不停的在头上刨着，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句：
“没地方去啊！”
虽然当时莫良并不明白邹海涛为什么会那样的无奈，可是他却可以清晰的感受邹海涛说出那些抱怨时内心的真诚。
莫良怀着一种试探的心思问：
“唐叔不好吗？”
邹海涛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好像非常不平似的回答说：
“你把好这个字放在唐叔身上那就是对这个字的一种侮辱。”
“我跟你说，唐叔他就是三国里的那个曹操，笑里藏刀，两面三刀这些词就是说他的；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的人性，你对他有用的时候他装的跟你很亲，对你特别好；可你要是和他说你不做了，他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换一张嘴脸，然后想方设法的扣完你的工资，让你走的时候一分钱也拿不到；就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不会放过！”
邹海涛的话彻底颠覆了莫良对于上班一词的认知，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法制社会，竟然还有克扣工人工资的事发生，或许莫良只是为了给自己心中的担心找一份安慰，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看着邹海涛假装轻松说：
“不会吧！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他怎么可能敢扣工人工钱，他就不怕劳动局找他的麻烦吗？”
然而邹海涛的回答却不可避免的在莫良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共鸣，邹海涛叹了口气说：
“哎！劳动局那是给那些在正规厂里上班的人准备的，像我们这些上班连份合同都没有的黑厂人是不会管的！法制社会那是有钱人的法制社会，跟我们这些一天连一百块钱都挣不到的人没什么关系！”
虽然莫良极不愿意相信邹海涛说的话，可是作为一个穷光蛋，莫良无法否认邹海涛说的这是一个事实；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莫良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世界正义的天平上，说：
“不至于吧！大不了去法院告他嘛！我就不相信中国的法律这些都不管，咱拿不到钱那就让他厂子倒闭，一个光脚的难道还怕他一个穿鞋的？”
在当时的莫良看来，他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底气也足了一些，甚至以自己一个高中学历对法律的了解，对邹海涛的论述选择了不相信，但他却不知道，在社会中行走，生活中的经验比书本中的理论更加有用，这种对于现实和人性的美好幻想也注定了莫良他只能在人吃人的社会里做个“好人”。
不知道邹海涛是不是觉得莫良有些幼稚，看着地面一边抽烟一边淡淡笑着说：
“不要把什么都想的那么简单，不说左总的财力和社会上的关系，从你去告他到法院受理要多久？这么长时间你吃什么？就算你真的告赢了，可是他能赔你多少钱？估计够不够付律师费都两说吧！咱就是一个处处受人欺负的小工人，不要把什么都想的那么好！当你没什么影响力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在乎你的死活，想要活的好就只能自己对自己好！”
而就在邹海涛想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贵气女人打断了邹海涛的话，不知是不是她在门口听到了莫良和邹海涛的谈话，脸上遍布寒霜的瞪着邹海涛，直到邹海涛受不了那种近乎可以杀人的目光，转身逃进厕所假装洗脸，女人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莫良的身上，微微打量了一会儿，脸上的寒霜渐渐散去，用一种相对比较温柔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
“你就是今天鹏飞带来的那个莫良吧！到饭点了，鹏飞怕你不熟悉，所以打电话让我带你去吃饭。”
听到女人的话莫良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竟然到现在还什么东西都还没吃呢！登时一种饥饿感袭来；莫良急忙应了声“哦”，然后跳下床，穿好鞋拿了饭碗跟着女人向饭堂出发。
而在两人走出宿舍以后，可能是出于领导的风范，女人再次将工厂的一些大致情况对莫良介绍了一遍，也是由此莫良才知道四楼其实就是所谓的饭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