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初三这一日,白念瑶早早起来梳妆准备。既是拜寿,就该早些过去,虽然她心里对这一趟所谓的归家之行是排斥的。
她虽调查过‘白念瑶’,可对她的家人知道的毕竟不多。怕只怕到时会闹出什么笑话,无端惹人猜疑。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横竖白念瑶的‘本尊’在白家也是个乏人问津的小可怜。今日这种场合,应该不会有人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才对。那她权当是去走个过场,露个面就回来,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白念瑶的祖母娴公主是先皇最小的妹妹。长子白肇为一武将,常年在外。次子白献深得娴公主宠爱,更不顾立长的传统,一意孤行,丈夫死后坚持缙国公的爵位由次子承袭。所幸,白肇志不在此,白家倒也并未因此而生出乱子。
奈何,白献此人昏懦有余,勇谋不足。如今身上也仅背着个‘外戚之臣’的名,是个在朝中可有可无的隐形人,并无实权。
也因此,当初白念瑶苦苦哀求容璟‘娶’她时,容璟才会那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他看中的,恰恰正是白献的‘不作为’。倘若是个诡计多端、深有城府的主儿,他反倒要考虑考虑了。
马车上,白念瑶竭力想要打起精神,可困倦之意仍不时袭来,眼下隐隐的乌青是昨夜整晚未眠的结果。
昨天,容璟什么也没问,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不该是这样!既然他早料到她会去救幽,还为此步下了‘天罗地网’。昨日在幽被‘救’走后,他就应该想到此事必与她脱不了干系。她甚至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她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她该如何应对 ......
可是,没有,一句质问也没有。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得宛若丝毫不起风浪的湖水。而她,却惴惴不安了一整晚,辗转难眠。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他淡淡关切的询问声飘入耳中,白念瑶急忙收起打了一半的哈欠,讪讪然一笑:“昨夜不知怎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是因为本王不在身边的缘故?”
嗬!这人脸皮是有多厚?
不过仔细想来,除了刚‘嫁’进王府的十几天,她几乎彻夜不眠,往后的日子,即便与他同榻而眠,她也能睡得安稳香甜。难道是她对他的警戒不那么深了?这可不是好的意兆 ......
忽然间,原本平稳驰行的马车毫无预兆地戛然而停。
白念瑶始料未及,身子由于惯性猛地向前倾倒。好在容璟及时扶住了她。
她一脸费解地回头看他,却见他神色肃冷,方才还笑意晕染的眸子瞬间凝结如冰。
仿佛洞察到了什么,白念瑶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四皇子近来将要有所动作 ......”
那一日,幽冒险潜入王府,对她的善意警告犹在耳边回荡。当时的她并不相信子衿会一而再地对她下手。可是到了这一刻,她的心忽然动摇了。
“待在马车里!”
丢给她这么一句,容璟迅速闪出马车。
很快,马车外就传来刀剑相向地打斗声!
白念瑶没有听从容璟吩咐,终归还是下了马车。只见一伙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团团将容璟与四护卫围住。
这趟出行,容璟仅带了四个护卫。而从眼下的情势看来,至少对方在人数上占尽了上风。
不过白念瑶却并不担心他们就真能伤的了容璟。且不说能令容璟信任的护卫必定不同凡类,就是狄修一个,以一抵十绝对不成问题。
等等,她是在担心......容璟?
苏毓菀,你疯了不成?
忽然这时,空气中一股异流涌动,金属刺破长空挟风而来,速度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快闪开!”
当这声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白念瑶却好似定住了一样,双脚仿佛深陷在泥沼之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羽箭穿透她的胸膛!
“念念!”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连容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以为这些杀手是冲着他而来。既然目标是他,又为何要伤害‘无辜之人’?
循着羽箭射出的方向,白念瑶一脸麻木怔然地望去。尽管那人黑巾覆面,她仍一眼就认出他来。
竟是......幽!
~~·~~
这一日的缙国公府热闹非凡!
虽说白献在朝中地位有限,可娴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长子白肇又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即便是做做表面功夫,有些人也必得出面。而这‘有些人’里,就包括了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四皇子,容华!
只见他一袭浅绿衣袍,谪然若仙,风华无两的气度将其他几位皇子生生碾压了下去。
白献在前厅忙着招呼几位皇子,却又不时向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终于,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白家大小姐白珍珠姗姗出现。
白献暗暗投给她一记责怪的眼神。今天是什么日子?诸位皇子都到了,正是她大献殷勤的时候。可是她呢?竟还摆起了架子,姗姗来迟?真是不知轻重!
白珍珠哪里看不出父亲眼里的责怪?却不以为然!恰恰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她才要一鸣惊人,才要让皇子们刮目相看。为了能在皇子们面前好好表现,她天不亮就起身了,沐浴熏香,梳妆打扮。这一折腾,足足过去了几个时辰。
父亲懂什么?女子以色侍人。只要她的美艳能入得了皇子们的眼,有谁又会真的在乎她是不是晚到迟来?
“珍珠向各位殿下请安!”
缓缓而来,优雅欠身。别说,经过一番精心装扮的女子,还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明艳姿态。
女子一袭白色长裙拖及地面,衣摆上绣着冰蓝色的花纹,被风吹的翩跹而起,隐隐还散发出淡淡幽香,说不出的魅惑撩人。
“珍珠来迟了,还望各位殿下勿要怪罪!”
“无妨。美人嘛,赏心悦目就好,早来晚来又有什么紧要?”
出声替她说话之人是九皇子。他算得上是皇子中的一个‘另类’,为人洒脱不羁,对争权夺利避之唯恐不及,倒是喜爱游山玩水。当然,也喜欢美人儿。
不过这样的九皇子,却并不被白氏父女看在眼里!即便白珍珠要嫁,也必得嫁给位高权重之人。这位九皇子虽面相俊朗,到底远离权力中心,非良人之选。
白珍珠心里暗暗忖度着:至少,她要嫁的人,必然要强过邺王。否则,她岂不是被白念瑶给比了下去?
说起白念瑶来 ......
“父亲,二妹还没到吗?”
“许是路上耽搁了 ......”白献目光中流露出不满,却不敢太表现在明面上。毕竟如今白念瑶的身份已经不同。
父女俩不曾留意到,在他们提起‘白念瑶’之时,端然坐于上首的容华眸子里悄然滑过的一丝异样。
“侯爷,不好了!”
这时,侯府管家匆匆而来,一脸惊惶之色。
白献沉下了脸,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仪之态,不满地训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唐突了诸位殿下,你担待得起吗?”
被他一唬,管家眼底瞬间掠过骇然之色,忙不迭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几位殿下恕罪,实在是事情紧急 ......”
“罢了,你且说,出了什么事。”白献略有些不耐地催促。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珍珠的婚事上,望她能入哪位皇子青眼,那他这当爹的自然也会跟着‘沾光’。哪儿还有心思管别的事?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不闻不问。
“是......是二小姐。刚刚邺王府的人送来消息,说二小姐和王爷在来的路上遭遇一伙歹徒袭击,二小姐身受重伤,已被送回王府。”
“什么?你说我二妹受伤了?伤的可严重?”
白珍珠适时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内里却早已‘乐不可支’。
身受重伤?呵,死了才好!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都不免有些愕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唯独四皇子容华,波澜不惊的眼瞳无一丝异样之色。端起青瓷茶盏,犹在气定神闲地饮茶 ......
与此同时,邺王府已是一片大乱!
受伤的白念瑶被送回玉笙阁。可吓坏了红笺绿萝两个丫头。管家得了容璟的示令,忙不迭去请太医。在此过程中,容璟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紧紧握住白念瑶微凉的小手,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她手上细茧,眸光隐晦的一闪。
程沐音来了,几位侍妾也来了,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关心’之言,却遭到容璟的无情驱逐。
年迈的沈太医再度被请进王府,几个月来第二次替这位似乎命运多舛的邺王妃诊治。
上一次,他因错将中毒诊成了‘瘟疫’,为此曾自责了好些时候。想不到容璟这小子还依然如故地信任他......
“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切过脉的沈兆看着容璟如是说道。
容璟微点了下头,“有劳沈太医!”语气平静无波,只那黑如曜石的子瞳不易察觉地浮现一抹释然之色,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