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市的夜晚向来是美的,比起其他城市来,多了份不同寻常的安静——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临海市的夜晚就一直被掌控在黑道势力手里,越是安静,代表他们的爪牙渗透得越深,像一张无形的网,一点一点吞噬着不为人知的欲望。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嘭。嘭。嘭。
沉闷的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临海市A码头正上演着一场令人触目惊心的无声枪战。
数辆满目疮痍的名车,不断倒下的身影,几乎弥漫整个码头的血腥气味,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觉。
“小曦,前面就是海岸,借着这次掩护你赶紧过去,只要能顺利跳下去,就还有一线生机!”黑色别克车后面,韩仲旭跌坐在地,右手捂着不断溢血的手臂,背靠车门低低的喘息两声,压低了声音,对着面前的少女语气急切的嘱咐着。
“不,爸,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少女精致的面容此时显得十分狼狈,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沾满了血迹,衬得她脸色如纸苍白,尽管内心的恐惧让她恨不得大叫出声,但此时她也只能捂着嘴压抑哭声,对父亲的提议拼命摇头,目光里闪着悲痛,“爸……你不能丢下我。”
韩仲旭心中一痛,心疼的抚了抚少女的脸颊,眼里有着欣慰与愧疚,还有一丝绝决:“小曦,是爸爸连累了你,爸爸……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韩灵曦看着父亲的笑容,心中一跳,不安与绝望直到这时才真正侵袭而来,令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没有丝毫人气,她抬手反握住父亲的手,喃喃道:“爸,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你不能……”
“快走!”
蓦然,韩仲旭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借着车的掩护猛抬枪向着离近的几个男人扫去,同时一颗子弹贴着韩灵曦的肩头直直射入了他的左肩胛!
“爸!”
韩灵曦稳住身形后,转头看见的就是数道破风而来的子弹,下一秒,噗噗的入肉声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下一秒,韩仲旭身上已经多了几道血口!
“爸!”
韩灵曦声音嘶哑着哭喊着,想要冲过去,却因韩仲旭接下来的话生生止住了脚步。
“小曦,就算是为了爸爸,为了缉毒队所有倒下去的精英,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滑下,韩灵曦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身体倒在血泊之中,最后一眼的注视让她的肩像是被压下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最深的悲痛莫过于连哭喊都失去了声音,徒劳无力,令人绝望。
……
韩灵曦一步步后退,眼睛空洞地看着慢慢向她走近的男人,直至退到码头边缘,海风从身后吹拂而来,咸湿的风拂过肌肤,伤口剌疼入骨,她却若无所觉,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而她对面的举着枪的男人却开了口。
“小曦,我也不想的,怪就怪在你父亲不该涉这一躺浑水,而且还把你拖了进来。”
“爸,你跟她多废话什么,只要她也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一切了。”这时,夜色下一名红衣女人缓缓走来,十公分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嗒嗒嗒的听着叫人心烦,女人走到男人身旁,目露不屑地睨视着对面的韩灵曦,艳红的唇勾起,吐气芬芳,说出来的话却让韩灵曦瞬间怔愣当场。
“韩灵曦啊韩灵曦,你说你做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墨哥哥信你吗?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和你爸自找的!当然,能把你们解决得这么快,我的墨哥哥可是功不可没的……可惜啊,如果当初你们能识实务点,你和你爸也许还能活到参加我和墨哥哥的婚礼呢……”
不……这不可能……
韩灵曦面色霎时雪白,心脏狂跳,一种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吞噬的绝望如潮涌袭来,她恨戚建兵父女,恨他们的狼心狗肺,恨他们的杀父之仇,今天就算死在他们手里,她眼都不会眨一下!
但是,如果这件事和钟寒墨也有关系……难怪,难怪他不相信她说的话……哈哈哈哈,果然……是她太傻了!
几近癫狂的笑声伴随着阴冷的海风,韩灵曦一身染血白裙裙角翻飞,衬着她狼狈不堪的面容,像是午夜幽灵般渗人,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张了张嘴……
戚含嫣却在她要吐出话来的刹那,扣动了扳机,恶狠狠地道:“去死吧!”
嘭。
沉闷的枪声响彻耳际,胸腔传来的巨大疼痛让韩灵曦呼吸凝滞,双膝一沉,不受控制地跪跌在了地上,她伸手缓缓抚上胸口,鲜血侵透了白衣,染红了五指。
就算死,她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闭了闭眼,韩灵曦咬着牙,手捂着胸口,身体摇晃着慢慢站了起来,她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嘴角溢出血丝,却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若我不死,便是你们的地狱!”
话落,退后半步,纤瘦的身体带着雪白的裙纱直直坠入身后的深海。
她向来不信鬼神,但在这一刻,她却魔障般祈求老天给她一个生的机会,让她能够活下去!如果今日过后她韩灵曦焉有命在,她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嘭的一声响起,激起层层浪花、道道涟漪,伴随着血液,扩散开。
韩灵曦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沉越深,她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生的可能,可是她真的心有不甘,为什么老天爷都不给自己报仇的机会呢?
突然她感觉海面上掀起一股强大的气流,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硬生生地拉扯出来,抬到了半空中。
灵曦清楚地看到了码头上,戚建军父女人着急地叫人打捞自己,放下狠话:绝不能让韩灵曦活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更让她吃惊的人,他们的身后还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不容灵曦多看多想,她的灵魂被刚才那股气流带向了次元空间,她的意识慢慢地消散。
“小汐……小汐,你一定要撑下去,爸爸妈妈不能没有你啊!”当灵曦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声温暖的呼唤。她迫不及待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却看到了两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其中那个自称是自己爸爸的男人激动地对旁边的医生说:“我的女儿没死,没死……”
灵曦眨巴着眼睛,确定自己没死,但是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奇迹啊,凌若汐明明刚才已经全无生命体征了,可现在却恢复了心跳和脉博。她真的活过来啦!”医生给灵曦检查之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凌若汐?灵曦很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们小汐才十二岁,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脑膜炎死掉呢?”那个自称是妈妈的人紧紧地拉着灵曦的手。
灵曦本能地甩开了那个女人的手,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了几个字,却发现是个相当稚嫩的声音:“我是谁?”
“……”凌若汐的爸妈极其担忧地看着她。
医生摇摇头:“这可能是脑膜炎的后遗症,只怕她以后的智商堪忧。”
灵曦彻底清醒了,她明白自己重生了,而且是灵魂附在了别人的身体上。她料想这个叫凌若汐的小女孩应该是死于脑膜炎,既然自己的灵魂穿越过来,一切都是天意。为了这个女孩,还有自己的父亲,灵曦决定好好地活下去。
“爸爸妈妈,医生叔叔是开玩笑的,小汐怎么可能会变成傻子呢?”
凌若汐的爸妈喜极而泣,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放手。
而灵曦却在考虑着,怎么利用这十二岁的身体来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