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千溯身侧，一觉睡得安稳。隔日大早醒来，才回想起琼华的事，睁眼望着床帐，心中计较起措辞来。
千溯他其实是个颇能惹桃花的主，千万年来，大抵是我后宫之中，人数还得翻上个几倍。
本就如此，他秉一张冠绝天下的容颜，兼之魔界至高无上的修为，除了对外人冷淡不上心得很，其他便是挑不出一丝的不好了。
我作为他妹妹，给人当成媒介倾诉过不少相思与苦楚，听得久了，也开始关注起自家哥哥的婚姻大事起来。毕竟当下，我同木槿都已经嫁了。
琼华在魔界属于难得一见的良人，性子不算泼辣，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温柔得很，就是不知道千溯他喜不喜欢这一类。
正在心中揣度着，千溯忽而动了动，将我的头从他的肚子上推开，亦打断了我的沉思，懒声道：“你发呆不能一边儿去？你愈来愈沉了。”
我被他推到一边，坐起来后，又爬过去。千溯的起床气，我实在已经见怪不怪：“刚刚小丝来打过招呼了，说你该起床了。”
千溯冷哼一声，翻身，捂上被子，没理我了。
我再扑上去：“哥，都到午时了。”
被角稍起，我干净利落地被丢下床，摔到地上，啪嗒，发出好大一声。
小丝就站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身子晃都没晃一下，习以为常，四平八稳地站着。
我在地上坐了一阵儿，摸摸鼻子，再爬上床去。
千溯忽然一掀被子坐起来，华丽的黑发披散，衣襟半敛，道不出的慵懒。
他移眸，施施然同正蹑手蹑脚爬上床去的我四目相对。
千溯的起床气可大可小，大时闷着小半日懒得说话，小时将起那阵子格外暴躁。
我缩了下往前爬的手：“醒了？”
他扫我一眼：“嗯。”
我会心地笑了。
“哥，我觉得我们以后找个嫂子，得跟我一样身体健壮的，不会被摔坏的，你觉得呢？”
千溯揉了揉眉心：“嗯。”
我爬过去，堆笑：“那你觉得琼华仙子如何？”
“不要。”
我张张嘴，愕然。
莫非我想了小半个时辰的措辞就这样，刚起了个头便被封杀了？
嗯，我一时没能消化过来这一惨痛的现实：“那个……”
“想起件事。”千溯忽而没头没尾道，“夜寻前儿个来寻我，将你近几年给他的书信要了去。我闭关那一阵，你信封上未有署名，小丝不敢随便分信，只全部积攒在我这儿。”
我仔细想想这话的意思，诧异道：“他是如何知道有信被扣留在你这儿的？我分明没有对他说过。”
千溯似笑非笑：“这个不是该你自己好好想想吗？”
三日后，我在夜寻院子中喝茶下棋，小纱带来个拜谢帖，道一干众仙差不多都走了，独有渺音仙子觉着魔界风景别致，打算多留两日。
我看了帖子之后，放下茶盏，一声长叹。
夜寻落下一子，淡声道：“你有闲暇在我这儿叹息，不如去折清那儿待着。”
这三日，我几乎天天都在夜寻这儿，道不清缘由，一睁眼身子就自发地往这儿跑了。
我大气一笑，道：“渺音她不过是折清的青梅竹马，我不会搁在心上。”
夜寻瞅着我，风轻云淡笑了笑，不语。
我略颓废。
午后，我趁他进屋，大大方方占了他院中的凉椅，躺在树荫之下睡了。
夜寻执一卷经书从屋内出来，脚步顿在我身侧：“你脸皮倒是见长，中午也赖着不走了么？”
我佯装熟睡地哼哼两声，侧过身朝树，免得表情绷不住。
指尖温热，触上我的脸颊，我一呆。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径直给人捏着脸，从凉椅上拎了起来。
我后知后觉，疼得语无伦次：“啊，疼疼疼疼！我起来，我起来还不行么？”
夜寻风轻云淡地松了手，瞅着捧脸缩到一边的我，无甚表情道：“你近来倒是好耐性，忍了三天，仍不打算明说么？”
我眼角依稀都有泪了，可见他下手之狠绝，一面又呆道：“我忍什么？”
夜寻施施然道：“折清的事，你为何不同我讲？”
我远远坐在地上，未肿起的那边脸再热了热，讪笑道：“你……不都听到了么。”
“两回事。”
我垂眸瞅瞅地下的青草，纠结复纠结：“我感觉你近来越发不待见我了，哪儿还会再来跟你说些麻烦事，再招你烦。”
“……”
“难道不是么？小丝道，你从我哥那儿得了积压的信件离开后，出门便将信给丢了。”
夜寻忽然抿唇，像是笑了：“……你方才将小丝卖了，有意识到么？”
我从悲伤中缓缓回味过来，大惊。
夜寻再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隔日又去将信捡回来了？”
我怔然摇头：“没。”半刻静滞，受宠若惊兼之喜不自胜之后，便有点管不住嘴，“可你好端端为何要弃了又捡的？吓我一跳。”
他蓦然叹息一声，语气之内微微的无奈，犹如一阵舒心的暖风荡过，便连那清冷的眸也温存稍许。
他道：“洛儿，你何时也长长心可好？”
恍惚梦境情境过迁，醒来时，床头的那盏残灯仍是亮着的，结界光泽幽蓝，覆上一层暖暖的烛光。
我刚一醒来，便有两个黑影直直地朝我砸来，我尚有点晕乎，躲之不及，就在与那黑影激烈碰撞之后更加晕乎了。
有少年的声音饱含怒火，一面用枕头狠狠拍着我，一面道：“登徒子！浪荡鬼！说好了不进来的，竟然还爬到我床上来了！骗子！”
我一侧身，那装了些细沙的厚实枕头，给抡圆了拍在我后背，力道正好，拍得我险些咳出一口老血来，滚下床去。瘫坐在地上之后回眸，但见柳棠一双桃花似的眼艳红艳红的，像是给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面色却红润，褪下那份苍白。
我晃晃被拍晕的头，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看模样，他似已经不记得早前被吞噬灵魂之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