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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亲情归处

离开邱家,顾良品驱车直抵莱茵嘉园。

一进家门,她连衣服都没脱,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大床上。从早上跟踪良伟开始,到现在整整三个小时。她的心脏好像破了个大洞,全身的血都顺着那个洞流出去了,血槽早已空得一滴不剩。

老实说,哥哥的话不是没有触动到她的。

如果邱家当年确实曾无所不用其极地拆散良伟和子馨,那么她和邱子珩的感情又能走多远呢?两家人结下的嫌隙,以及邱比特的抚养权,都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所以,顾良品做出分手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只是理智的决定永远是痛苦的导火索。对于那位整天逗贫耍贱,实则深情款款的男人,她其实已经深深爱上了。

是他,让她在劈腿男面前挺直了腰板;

是他,让她再次相信了爱情的美好;

是他,让她每天早晨醒来时,嘴角都带着笑容。

是他……

可如今,这一切才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在顾良品看来,败给现实的感情,远比败给渣男更残忍。因为那个说“不爱”的理由那么无奈,那么虐心。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又用被子把头蒙上,像是一只瑟缩在龟壳里的乌龟,挫败又悲伤。没有一丝空气涌进她的呼吸,低气压把她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唯一的温度来自——眼泪。源源不断的泪水冲出她的眼眶,仿佛大冬天从水管里流出来的自来水,本以为应该是温热的,其实却冰凉不已。

不知道这样哭了多久,被子里甚至氤氲起湿气,枕头也被泪水浸透了,顾良品这才强行把自己的哀伤和着眼泪吞回肚子里。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关于邱比特和哥哥。

她掐着手指算了算,子馨是五年前去世的,加上十月怀胎的时间,也即是说她是在六年前怀孕的。对于六年前的记忆,顾良品还是很清晰的。顾良伟正是那时候去的美国,当时她还在读大学,尚未遇到初恋对象许渣渣,所以不仅不懂爱,更不懂伤。她记得全家送哥哥去机场时,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留恋或悲恸,而是一种淡淡的漠然。

直到此时此刻,顾良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种漠然比伤痛更深刻,更复杂。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此去经年,后会无期。她可以想象,六年后的今天,当哥哥突然得知他和子馨有个儿子时的那种震撼与惊愕,以及爱情破灭后又意外升起的那一丝丝……希冀。

当晚,顾良伟回到莱茵嘉园时,已是酩酊大醉。

看了眼坐在沙发里的顾良品,他默默收回视线,一言不发走进房间。

顾良品从沙发里跳起来,急声说:“哥,我想和你谈一谈。”

顾良伟踉踉跄跄的脚步顿了顿,他突然扭过头,问:“有什么好谈的?在你心里姓邱的比我更重要,不是么?不然你怎么会把比特送回去……”

“不是这样的!”听出对方话里的埋怨,顾良品忙不迭否认,平心静气地说:“邱比特不是阿猫阿狗,他虽然现在是个孩子,可以后总会长大成人,你要照顾他就必须对他的一生负起责任,而不只是把他留在身边那么简单。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不知是酒精麻痹了神经,还是这个问题真的把他问住了,以至于顾良伟一步也挪不动,只愣愣地僵在原地。

顾良品嗅了嗅空气里漂浮的酒味,蹙了蹙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仅工作没了,跟嫂子那边也搞得不清不楚。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该和嫂子商量一下,再从长计议,对吧?”

这还是他的妹妹吗?

在顾良伟的印象里,妹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从几何起,她变得这么成熟稳重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沉着嗓子说:“你让我想想吧。”

老哥执拗的态度终于出现松动,顾良品心里不免跟着松了口气,她笑了笑,“我先去帮你弄杯柠檬水醒醒酒吧。”

“……嗯。”他点点头。

邱家的周末过得很苦逼。

邱比特被关禁闭,连一日三餐都是李嫂像探监一样送进去给他吃的。熊孩子不服气,把他的小房间折腾了个顶掉,怎奈老爷子置之不理,全当没看见。

邱子珩的处境比小包子好不到哪去。自从认识小房东之后,他的每个周末如果没有工作或应酬,基本上都是和她共度的。现在小房东忽然不搭理他了,他只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文件。可惜看了一整天,他手上的文件连篇都没翻过一次。

无论男人女人,一旦失去爱情的滋润,便会引发黑眼圈、四肢无力、内分泌紊乱等一系列蝴蝶效应,邱子珩亦不例外。

星期一大早,Jeff屁颠屁颠地跑进大Boss的办公室。

瞅见桌案后的男人,他登时一惊。

乖乖,邱Boss这是被哪个不要脸不要命的给蹂躏了?昔日翻手云覆手云的雷霆万钧范儿荡然无存,他的印堂发黑,目光涣散,活像一棵在风雨中飘摇的……枯树。

Jeff不禁流露出一脸悲天悯人的伤感模样,他动了动嘴皮子,不料,邱子珩“嚯”地抬眸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额,关于邱氏上市的案子有了新进展,美国那边邀请您明天过去商讨一些细节性问题。”Jeff不敢多嘴,直接汇报公事。

“明天?!那岂不是今天就要启程?!”哪有这么搞突然袭击的,邱子珩面露愠色,口吻凌厉:“如此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Jeff被老板吼得心惊肉跳,弱弱的解释:“我星期六给您打电话本来是要汇报这事的,可您心情不好……”就把他的电话挂了。

不等他说完,邱子珩砰地一拍桌案,“你这是在怪我了?!”

“不敢,不敢!”Jeff欲哭无泪,傻子才跟荷尔蒙失调的老板讲理,至于聪明的……“邱总,我错了!”

算他乖顺,邱子珩的语气好转些许:“你安排赵副总跑一趟美国吧,我家后院起火了,我走不开!”有的男人把事业放在第一位,有的则以家庭为先,邱子珩显然属于后者。

“好的,我这就去办。”Jeff领了命,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狗腿地试探道:“您跪了榴莲、搓板和键盘了么?您要是膝盖疼,我帮您揉揉?”说着,他就要往下蹲。

揉你妹啊!邱子珩飞快地脑补了一下死Gay跪在他脚边,给他按摩膝盖的旖旎画面,后脊梁当即冒起一股子冷气。

他蹭一下从老板椅上弹起来,一个箭步窜出好远。在这个安全无虞的距离里,他摸着自己的胸肌说:“我不是腿疼,我是心口疼!顾良品真够狠的,不接我电话,不给我开门就算了,居然还把我拉黑名单了!”

哎呦呦,老板心痛可是天大的事。Jeff拄着头思忖片刻,眼中骤然闪过一缕精光,拉黑名单哪里难得倒邪魅狂狷葫芦娃及其助理啊,他眨了眨桃花眼,自信满满地说:“这个好办,我有个主意!”

听到“主意”二字,邱Boss也顾不得死Gay老想吃他豆腐的事儿,他不自觉地向前探了探身,把那张英俊无双的脸凑到Jeff面前,急不可待地吐出俩字:“快说!”

Jeff翘着兰花指,掩着嘴唇,低声说:“balabala……”

“嗯,这个可以有。”邱子珩边听边点头,愁眉苦脸的表情瞬间淡去几分,他霸气地拍了拍Jeff的肩膀,“你赶快收拾收拾,跟赵副总一起去美国吧,顺便好好玩玩,长点见识!”

“……这奖励太好了!”Jeff笑得花枝乱颤。

失恋的打击对顾良品而言,绝对是致命的。为爱伤两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电脑音乐盒里的歌曲被她全部换掉,什么《小苹果》、《夫妻双双把家还》、《缘分天空》简直太不适合她的心境了,她应该多听《分手快乐》和《真的汉子》这种励志歌曲。

她的办公室里正萦绕着“做个真的汉子,承担起苦痛和失意……”,桌上的座机冷不丁炸响。

她赶忙把歌曲音量调低,接起电话,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您好,这里是NC集团市场拓展部……”

“停停停!是自己人!”王秃一语打断她,吩咐说:“良品啊,今天下班有个重要客户,你得去见一下。”

这是要加班的节奏?

加班好,失恋的人最适合用工作麻痹自己了。因此顾良品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成,没问题。您把客户名和地址发给我吧。”

很快,她收到了王秃的短信。

客户名:小四

时间:5:20

见面地点:雅谷西餐厅

小四?该不会是郭敬明吧?

额,应该是自己脑残了想太多,顾良品默默腹诽。

路上有点堵车,顾良品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五点二十分时准时抵达雅谷西餐厅。

餐厅内环境雅致,格调时尚简约。水晶屏风、琉璃吊灯和高脚花瓶等细节上的设计十分精巧,恰到好处地体现出一种含蓄的奢华。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的顾良品疾步走进餐厅,她擦亮眼迅速环视四周,寻找号称“小四”的客户。

不料,小四没找到,她倒是看到了位大熟人。

她的目光忽而一凝——略带惊讶地瞅着坐在窗边的某位男士。

此人西装革履,衬衫领口里,脖子的线条笔直修长,加上干练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周身弥漫出某种傲娇狂狷的强大气势。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在男人身上,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一团光影,衬得他的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小四”!

真是狂拽酷霸帅翻天啊!

可惜,顾良品却没功夫留着口水欣赏这副美男图,她深吸口气,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过去,拍了拍桌子,怒道:“邱子珩!你耍我是吧?!”

在瞅见邱子珩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真相了——“小四”是葫芦娃七兄弟里会喷火的老四,五点二十分的时间是“520我爱你”!呵呵,谁还能比邱Boss更有才呢。

女人愠怒的面色落在邱子珩眼里,他蹙了蹙眉,但慢慢地,他漆黑漂亮的眼睛里却浮现笑意,“你生什么气啊?我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这招正是爱情顾问Jeff今早神神秘秘传授给他的。

“你自己在这儿玩惊喜吧,我要走了。”说着,顾良品扭头就走。

邱子珩并未拦着她,只翘起二郎腿,悠悠道:“顾经理,你别忘了,我可是给你们公司投了资的大客户。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你不怕案子砸了回去挨王总的骂吗?”

卧槽,你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顾良品的脚步像是瞬间被黏在了地面上,再也迈不出一步了。

据她对邱子珩的了解,此人最擅长破罐破摔,一旦忤逆他了,他什么坑爹的事儿都做得出来。顾良品飞快地脑补了一下各种惨烈的后果,她不得不慢吞吞地转回身,在邱子珩对面坐下。

“我给你十分钟,你有什么事,请简明扼要、言简意赅、干脆利落的尽快说完。”话落,她又急忙补了句:“关于求复合的话你就不用说了,因为那是不可能的。”梗着脖子道出这番话,顾良品的小心肝已经疼得要死要活了。

不能求复合,那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邱子珩的眸光黯了黯,临时捡了个比较重要的话头:“你哥和比特的事情,你怎么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良品表情缺缺地回道:“我已经劝过我哥了,他不会再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了。至于以后他要怎么选择,还是等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再说吧。”

“亲子鉴定?”邱子珩的眉宇间霎时掠过一抹惊诧,“顾良伟竟然带比特去做DNA测试?他是不是跟熊孩子说了什么?”

“没有。”顾良品摇了摇头,照实说:“他之前在枕头上捡了根比特掉的头发,带着发根的那种,然后他送去医院做检验了……”

邱子珩的两道剑眉并未舒展,反而皱紧几分。在他看来,顾良伟去做亲子鉴定的原因不外乎只有一个——他是为了通过法律途径索要比特的抚养权。

沉吟稍许,邱子珩揉了揉额角,用清冽的嗓音说:“良品,麻烦你转告你哥,等报告出来,我们再一起商讨比特的问题。如果比特真是他的儿子,在不影响孩子正常生活和心里的前提下,我不会阻止他们父子相认的。这一点我也会再劝劝老爷子,大家千万不要闹到上法庭的地步。”否则,两家人势必关系恶化,他很可能真就彻底失去小房东了

男人这番颇为真诚的话一字不漏地灌进顾良品的耳朵里,令她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对于比特的抚养权,邱子珩的态度会非常强势,甚至是对顾良伟拒不让步。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有着这样善解人意的一面,而且他俩的想法竟如此一致。

“我也是这样想的。”顾良品强装的刀子嘴刀子心一瞬间有些动摇,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她的眼中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感动的光,她抿了抿唇说:“谢谢你。”

“你跟我客气的样子很欠打!从以前到现在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少么?”邱子珩不以为意地翘了翘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笑容。

“……”别闹了好嘛!

不知想到什么,邱子珩忽地收敛了脸上那抹云淡风轻的浅笑,他话锋一转,连语调亦变得认真不已:“跟你说说我爸吧。其实子馨的去世,让他改变了很多。我爸以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做任何选择都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但痛失爱女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自责、痛苦,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亲情和家庭的重要。他这辈子最追悔莫及的一件事就是反对子馨和你哥交往,所以他是不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的。”

他突然对她说这些,莫非是为了打消她心里的顾虑?这样几近深情的邱子珩,是顾良品陌生的。

这大概是两人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的谈话吧,虽然话题有些沉重,可顾良品隐约觉得心底某处最柔软的角落狠狠颤动了一下。

原来,她的纠结,她的挣扎,他都懂。

她微垂着眼眸,不吭声,邱子珩便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你还记得有天晚上你给我爸煮过一碗面么?他后来跟我说,那碗面让他想起了子馨,想起了有女儿的日子……”

那碗青菜蛋面给顾良品的印象也很深刻,因为老爷子当时狼吞虎咽地把整碗面都吃光了,就连一根儿都没给她剩。只是那时的她,尚不了解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条竟能带给老爷子这样深的触动。

十分钟早就过了,顾良品却依旧坐在邱子珩面前。她的鼻子很酸,眼圈很胀,直愣愣地看着他。她不自觉微微发抖的手一直紧张地揪着桌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情。

眼瞅着女人已经动容得一塌糊涂,邱子珩忽然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他修长的五指微曲,一点一点加重力道攥紧她的手。

“不要离开我。”他说。

顾良品的耳畔轰一声炸响。陡然间,她意识到这句话才是这男人今天的重点。她飞快地抽出手,哆嗦着嘴唇说:“我现在脑子太乱,请你给我点时间。”话音落下,她腾地站起身,拔腿奔出餐厅。

她无法再在那张桌前多坐一秒,因为只要再多一秒,她的心便会沦陷,甚至是在他面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白色的本田融入车水马龙的街道,披着夜色向莱茵嘉园的方向驶去。驾驶座上的顾良品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流着眼泪默默腹诽,邱子珩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柔软的话?他难道不知道女人是一种心很软的物种么?

邱子珩离开雅谷西餐厅时的心情不错,果然被Jeff说中了,女人就算能过得了邪魅狂狷这一关,也过不了柔情似水这一关。瞅瞅,小房东的态度已经出现松动了。

不过,今晚,他说得确实全是真心话。

整理了一下思绪,邱子珩又回了趟办公室,处理完手头的公文已经是深夜了,他索性直接在酒店睡下了。

Jeff不在身边的日子让邱子珩非常不适应,好像左膀右臂忽然被人砍断了一样。原本他随手丢给Jeff的工作,现在却轮到自己亲身上阵,他这才体会到中国好助理的“贤惠”。

原来,好基友的存在感是可以这样刷的!

风平浪静的日子刚过没两天,顾良品便遭遇当头一棒。

这天上午,她正在会议室跟客户开一个重要会议,屏幕朝下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她没有翻开,直接按掉了。

不料,放屁似的震动声持续不断地来袭三次。

她眉一皱,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竟然是邱老爷子的电话。

顾良品赶紧抱歉地对大家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她握着手机走出会议室,压低嗓音接听:“伯父,有事么?”

令她惊讶的是,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居然是十分嘈杂的背景音,以及一副奶声奶气的小嗓门:“芝士姐姐……”

“比特?”顾良品面泛疑惑,“你怎么了?”

邱比特恋恋不舍地说:“姐姐,我是跟你告别的。”

“告别?!”顾良品彻底呆怔了,急声追问:“你现在在哪里?你要去哪里?”

小包子竹筒倒豆般说道:“在机场啊。爷爷要带我出国,他不许我告诉你和粑粑,他刚刚尿尿去了,我偷偷打给你的……”

他说到此处,电话里冷不丁传来一句低喝:“比特,你在跟谁打电话?!”下一秒,电话“嘟”一声断了。

这是老爷子要带邱比特私奔的节奏?!

邱比特这边厢。

当天早上邱比特一觉醒来,就被老爷子拎着脖子带出了门。

看着司机把两个大行李箱装进后备箱,邱比特挠挠头,奇怪地问:“爷爷,我们要到哪里去呀?”

邱豪面无表情地说:“爷爷带你出国。”

出国?五岁的邱比特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他疑惑地眨眨眼睛,“那粑粑和芝士姐姐也去吗?”

老爷子眉一皱,口吻十分严肃:“他们不去。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别再问东问西了!”

“……”熊孩子好心塞。

事实上,这出离家出走记老爷子已经瞒着邱子珩策划好几天了。如果不带比特离开,小包子分分钟有被顾良伟抢走的可能,身为邱家的一家之主,老爷子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没办法,既然子珩死活不肯带比特移民,他只能亲自出马了。

黑色劳斯莱斯在机场高速路上飞奔,坐在后座的邱比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一脸闷闷不乐。

忽然,他挪动了一下小身板,歪头瞅着爷爷问:“你的手机呢?我要玩游戏。”

正眯眼假寐的老爷子被惊扰,不耐烦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随手扔给比特。邱小朋友拿着手机,熟练地滑开屏幕,调出赛车游戏,开始聚精会神地玩起来。

老爷子这趟出远门,随行人员极为精简,除了邱比特之外,就是他最信赖的司机兼助理老王了。走进VIP候机室,老爷子突然尿急,他让老王照看一下比特,自己跑去洗手间了。

就趁这么个功夫,一直攥着爷爷手机的邱比特眼睛一亮,偷偷给顾良品打了个电话。虽然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但他总要和芝士姐姐告别啊!

顾良品在会议中途意外接到邱比特的电话,身子一软,整个人虚脱般靠在身后的墙上。哥哥尚未和邱比特相认,如果孩子就这么不告而别了,顾良伟该怎么办呢?!

不行,她绝不能让比特离开!

飞快地拿定主意,顾良品连会也顾不上开了,她拔足冲去停车场,飞车直奔机场。路上,她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是给邱子珩,另一通是给顾良伟。三方一起赶去机场拦截的成功率总比她单枪匹马大一些。

两个大男人收到消息时的惊愕程度一点不逊于顾良品,尤其是邱子珩,他当即骂了句“卧槽”!Jeff不在,导致他的工作量加倍,不得已在酒店住了几天,哪知老爸居然背着他搞出这么大的明堂来!

当顾良品风驰电掣赶到机场时,邱子珩和顾良伟尚未抵达。

她面色焦灼,脚下生风,“蹬蹬蹬”疾步走进离境大厅。抬头瞅着密密麻麻的航班时刻表,顾良品这才恍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既不知道航班号,也不知道班机离港的时间,甚至是老爷子究竟要把比特带去哪个国家,她都不清楚。

就在顾良品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一片刻,邱子珩的电话猝然进来,他急声说已经安排了机场工作人员带她去VIP候机室,他还在路上,随后就到。

果然,不出两分钟,有位脖子上挂着地勤工作牌的胖大叔便小跑着向她冲过来,对方刹住脚步,气喘吁吁地问:“你是顾小姐?”

“嗯。”顾良品点头如捣蒜,时间就是一切,她二话不说直接拉起胖叔的胳膊,抬脚就跑,“快走!”

胖叔就这样活像遭人绑架了似的,被她拽着一路在机场里斩关过将,从工作人员通道顺利直达VIP候机室。

VIP候机室里清幽、安静的氛围瞬间将机场内的人声鼎沸隔绝开来,地上铺着厚实的暗纹地毯,大片阳光从正对停机坪的落地窗里照进来,被百叶窗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影。布艺大沙发上,有几位衣冠笔挺的男旅客正坐着喝茶,他们的脸上没有沾染旅途的匆忙,反倒看起来闲适、惬意,仿佛并不是在等着登机,踏上一段未知的新旅途,而只是坐在咖啡厅里小憩片刻。

顾良品急切的脚步倏地顿了顿,焦躁的心情却并未因周遭的宁静而缓解丝毫,她稳了稳急促的呼吸,放眼环视候机室。

可惜,压根没有邱老爷子和比特的身影。

就在此时,甜美的机场广播响起:“前往温哥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997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

温哥华?

顾良品掏了掏耳朵,不确定那里是否是老爷子的目的地,但她已条件反射地调头往登机口跑去。

果不其然,一老一小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尽头,尽管距离有点远,两人的轮廓那么模糊,可她却十分肯定就是目标人物了。

幸好赶上了!

顾良品的心脏狂跳一瞬,她喘着粗气冲向排队登机的队伍,控制不住地大喊一声:“比特!”

背着小黄人双肩包的小男孩应声回头,乌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乐颠颠地叫道:“芝士姐姐!”邱比特霎时松开了爷爷的手,迎着顾良品跑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邱豪甚至来不及反应,邱比特已经扑进了顾良品怀里,卖萌撇嘴问:“姐姐是来送我么?粑粑呢?”

卧槽,简直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拍在队首的老爷子立刻发飙,厉喝一嗓子:“比特,你给我回来!”

顾良品搂着小包子的手颤了颤,她赶紧牵着邱比特走过去。站在怒容满面的老爷子面前,她抿了抿唇,正欲开口,老爷子却迅速转头向老王使了个凌厉的眼色,示意他先带比特登机。

邱比特终究是个小孩,个头矮,力气小,被老王强行一拽,他的小手陡然滑出顾良品的手心。掌心里那一瞬间的空,令顾良品的呼吸跟着窒了窒,她的心似乎就这样被掏空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把抓住邱豪的手臂,湿着眼眶哀求说:“伯父,请您再等一等,好么?我哥马上就到了,至少让他再看比特一眼……”如果留不住人,这是她唯一能为哥哥做的了。

老爷子陷入一刹那的怔忪。

不知为什么,顾良品眼泛泪光苦苦哀求的样子,居然让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子馨。女儿当年正是这样无数次含着泪,颤抖着身子哀求他,不要拆散她和她心爱的男人。

明明该果断拒绝的时刻,老爷子竟无法狠心说“不”,他重重叹了口气,沉声命令:“老王,等一下。”

顾良品哆嗦的唇角正准备扬起一抹感激的弧度,她的手机骤然响了。

是顾良伟的号码。

她飞快地滑屏接听,不待对方说话,她急声问:“哥,你到哪了?”

“……”

下一秒,顾良品的手机“啪”一声掉在大理石地面上,机盖碎裂,电池滚出老远。而她的手,依旧保持着通话时的姿势,僵硬地举在耳边。

再下一秒,顾良品仿佛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她惊愕地瞪圆眼睛,用颤抖的手捂住嘴唇。眼泪太急,猝不及防和着晕开的眼线一起滚落下来,登时在她的脸上流下两条黑色的泪痕。

“不——,不要!”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双腿无力,全身虚软,以至于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

邱子珩风尘仆仆地赶到登机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凑热闹的人群围成了一个圆圈,圈里貌似有个女人正坐在地上嚎哭,老爷子、比特和老王也站在圈里,正试图把几欲哭晕的女人扶起来。

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小房东在撒泼打滚的留人?!

邱子珩侧身挤进人群,一把拉起浑身瘫软的顾良品,沉着嗓子说:“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耳边响彻的这道熟悉的声音令顾良品回过神,她涣散的目光落在邱子珩脸上,终于稍稍聚焦,她哽咽着说:“我哥……出车祸了……”

车祸?!

这两个字太刺耳,不止是邱子珩,老爷子的眸光亦狠狠一黯。

人命关天,邱子珩不敢怠慢,立马冷静地吩咐说:“爸,你跟老王马上带比特回家,哪也不许去!我送良品去医院,快!”

男人的态度十分强势,字字句句不容置喙,就连老爷子都被儿子这副雷霆万钧的样子震慑住了,硬是吐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从机场到医院的过程,顾良品仿佛穿越一般。

她的意识模糊,整个人始终陷在一种极为混乱的情绪中。焦躁、不安、悲恸、焦虑……种种负面情绪绞缠在一起,快要把她活生生的吞噬掉。

驾驶座上的邱子珩目光冷静,面容严峻,把车速开到120迈。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紧紧攥着顾良品冰凉的手。

“你哥不会有事的。”他安慰说。

“你哥还没和比特相认呢,他会好好的。”他又说。

而顾良品始终一声不吭,她的嗓子眼像是被一团火堵住了,烧得连心肝肺都在疼。她只颓然瘫倒在座椅上,流着眼泪,歪着头,愣愣地睨着窗外的天。

阳光那么远,她够不到。

事实证明,邱子珩的吉言根本改变不了残酷的事实。

顾良品和他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时——

收到的竟是一纸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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