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原本幸福的清晨终于来临了,可是一个人已经躺在了太平间里,她的回乡之旅也终究在阳间画上了一个句号。万一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的守在太平间门口,法医已经检验离开了,但此时还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尸体。他的眼睛又红又肿,气息十分轻,守夜的这段时间他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由纪子那张慈爱的笑脸和多年来对他的关照。可是此时原本应该是最幸福的清晨,她却是躺在了冰凉的太平间里。万依又流出了两行热泪,叶紫一直守着他,看他精神快崩溃了,也没敢和他说一句话。万依突然站起来,双目闪亮了一下,呆呆的望着叶紫。
“你送我去一趟朝日书店好吗?”
叶紫马上点点头跟着万依下楼。叶紫在路上飞驰起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而此时万依没有戴头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来到朝日书店后,万依直接蹿下车,朝大门奔去,大门已经开了,渡边雄一正坐在柜台后边,一脸平静。万依局促的不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渡边爷爷。
渡边伸手指了指后堂,然后向后面走去。万依默默地跟在后边,一路上在想怎么措辞才能减少一些刺激和伤害,可是这些明明都是徒劳的。渡边请万依坐在垫子上后,轻轻取出一个精致的日记本。他推到万依面前,让他打开看看。万依有些颤抖的手轻轻翻开了本子,本子里漂亮整洁的记录着由纪子和渡边雄一一生之中资助过的所有人,从他们二十几岁开始,每年他们都拿出所有盈利的七成甚至八成去用各种可行的方式,资助他们能得到消息的任何有困难的人,包括最困难的三年饥荒、唐山大地震、抗洪抢险、非典……没有一次他们空手面对,甚至在由纪子失去千夜的那一年,渡边雄一依然拿出仅有的十块钱帮村里小学按上了玻璃。万依看着看着已经热泪滚烫,他更无法开口由纪子的离世。
“其实,这个本子并不是账本,只是我和由纪子做一个记录,以此来告慰我们的灵魂,希望自己父辈的债能够尽我们微弱的能力偿还。这个本子除了我们两个没有让其他人见过,今天我拿出来给你,只是想让你做个见证,由纪子不是一个日本间谍,日本破坏分子,她一生没有在中国做个任何伤害别人的行为,甚至连一个坏念头都不曾有过。拜托了,一万君。”说完渡边雄一双手托起日记本递到万依面前,头深深的低着。万依立刻接过日记本,连忙扶起渡边爷爷。
“您这是干什么,我会完成您的嘱托,请您放心。”
渡边轻轻的笑笑,“一万君,带我去见见她吧,我知道他已经走了。”
此时的万依全身仿佛被冰封住,僵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渡边雄一和由纪子在十几岁时相识,二十一岁厮守,一生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经历过很多次生死的磨难,可一生从未吵过架,渡边雄一一生宠爱着这个美丽、善良、温柔的女子,他们两个的灵魂已经是一个整体。就在由纪子离开人世的时候,渡边雄一在梦中惊醒,之后心一阵阵刺痛,他知道由纪子离开了。当悲伤大到超越人的极限的时候,人反而显得平静,他们已是古稀之年的人,对生死有了很深的理解,渡边在夜里微笑的留下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