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同？”
叶子扬没说完，话就被打断了。他吐了口气，沉沉道：“这已经不是喊打喊杀时期了。我查到你过去的那些兄弟们，有的死，有的伤，也有的洗手不干了。也有的进去了，就再没出来过。”
陆琛沉默了，他下意识想要扶一下眼睛，手指只碰到空了的鼻梁。
这才想起，他的眼镜早在许多年前在监狱里和人斗殴就已经被打碎了。
跟着这么近，叶子扬的脸也仿佛模糊着不清。
陆沉沉默的看向窗外，满肚子的话在这一刻就像被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去，也咽不下去。
“这世道混……”叶子扬发出一声冷笑，嘴里叼着的烟被他丢出窗外。“阿琛，世道已经不同了。”
陆琛盯着窗外，慢慢转过头来：“十年……”
叶子扬沉沉叹着气：“是啊，十年了。”
十年能够改变多少，就像他们从一个高中生，已经成为了一个罪犯。
陆琛在监狱里待了整整十年，出来时发现一切都变了。
过去的兄弟再也联系不到了，唯一一个能够联系到的已经不走那条路了。
陆琛看着天空，头一次感到了茫然。
“阿琛。”叶子扬突然叫着他的名字：“我现在在永联会。”
陆琛怔了下，慢慢转过头来：“子扬！”
叶子扬抿唇，慢慢笑了起来。“所以，要一起吗？虽然现在的道已经不是过去的道了，但是拉你一把还是可以的。”
陆琛想到了他邮寄出去的那些信，只有叶子扬回了信，并给他寄了崭新的衣服，还在他出狱这天早早就来接他。
大概……
陆琛的嘴角一点点咧开，笑了。
“好。”
永联会，清晨。
叶子扬带着人进来，无论是干部们还是马仔都对他颔首示意。
“他们很尊敬你。”
陆琛没有说，这群人对待叶子扬的态度，就仿佛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
他在回忆中找了找，记忆中的叶子扬是什么模样呢？
大概……
已经记不清楚了。
十年的时间是太长了。
长到他一点都不想去回忆那些过去，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钟朗匆匆跑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叶子扬身边的男人。
那个人很瘦，佝偻着背影，就仿佛被沉重的担子压弯了腰。
而钟朗看到的是，他身上散不掉的黑暗，就仿佛那是一个被黑暗紧紧包围，如同陷入泥沼中的人。
钟朗看得到他的挣扎，也看得到他的无奈。
迈出去的脚步向前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钟朗吐了口气，没有跟上去。
叶子扬带着陆琛直接去了见了智长老。
“他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人？”
叶子扬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智长老看着陆琛的双眼，笑了。
“好，就让他留下来吧。”虽然我从他的双眼中只能看到孤寂彷徨，和阴暗，但我相信你。你可以将这个已经陷入了黑暗中的男人解救出来，而不是让他永久的堕入黑暗。
陆琛看着智长老，眉心一点点的皱起。
眼前的这个老者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时间太久了，他想不起来。
叶子扬随后又陆琛安排了住的地方，还留了一点钱。
“永联会最近不太平，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陆琛讽笑了声：“不太平？有多不太平？”
叶子扬没有转身，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概会死。”
陆琛的表情顿了下，才道：“死？那算什么。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家人朋友，都离他远去，他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除了手里握着陆琛的身份，他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叶子扬接济了他，他甚至不知道下一顿饭去哪里吃。
“你不要浪费自己的技术。”
技术……
陆琛笑着，不语。
十年来，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沉默。
就在叶子扬说完后，房门突然被敲响。
陆琛看着扛着电脑桌以及抱着一个个纸箱进来的男人们，不发一言。
他看着他们安装好电脑桌，也安装好了电脑，才转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子扬道：“我说过，不要浪费自己的技术。”
十年前，陆琛还只是一个高中生。
但他一举攻破了某家公司的防火墙，造成上亿元的损失，因此入了狱。
这十年来，叶子扬不相信他没有再去接触电脑。
陆琛，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言败的人。他只是被时间磨去了棱角，不知道该如何回头。
……
公寓里，锅碗瓢盆交响曲令人心醉。
叶子扬按着遥控器，时不时的看向厨房。
“饭好了没？”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洛雨欣有些不耐烦的冲出门，对他吼道：“嫌慢你就出去吃啊，干嘛非要回来！干嘛非要打电话让我回来！”
好吧，狂怒中的女人惹不起。
叶子扬摸了摸鼻子，默默坐了回去。
洛雨欣这才重新回到了厨房里，去煮饭。
十一点半，她订的餐点刚送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叶子扬的电话。
他说特别想念她做的菜，现在就想吃到。
洛雨欣不忍心他饿肚子，只能放下饭盒返回家里。
买了菜，开始煮饭，已经快到一点了。
肚子本来就饿，又被他催促，自然就不满了。
饭菜煮的很好吃。
就算洛雨欣有些不耐烦，还是特别煮了一道杂蔬汤。
叶子扬很喜欢洛雨欣煮的各种菜，除了尖椒肉丝这道家常菜。
原因嘛……
叶子扬不爱尖椒，也不是很喜欢肉丝。
洛雨欣觉得挑食不好，所以常常做给他吃，今天也不例外。
叶子扬看着自己不喜欢的尖椒肉丝，只能捏着鼻子吃下去。
饭后，他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像是生怕洛雨欣不开心一样，还特别切了水果。
洛雨欣的心情好了些，房间内的氛围才重新恢复往日的温馨。
“你说今天去接一个朋友，接到了吗？”
叶子扬怔了下，点了点头：“接到了。”
“那就好。”洛雨欣没有多问。交朋友是叶子扬的权利，她没什么好过问的。
不过有一点，她比较介意的是：“是男是女？”
叶子扬笑了声：“当然是……男的了。”
傻女孩儿，他怎么会亲自去接一位女性朋友呢。
洛雨欣嘟囔：“我可没吃醋，你别误会啊。”
叶子扬忙摆手：“好好好，我没误会。”
洛雨欣：“……”如果你脸上的笑容没有那么得意的话，我大概就信了。
午后，雨丝渐停。
云消散，渐渐露出几丝暖意。
叶子扬和洛雨欣就坐在书房的地板上，看着远处的山峦。
“雨欣，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了，还是……”
洛雨欣弯着他的袖口，闻言：“什么错，什么对？”
叶子扬低笑着说：“选择。我不知道这样帮阿琛，究竟是对了，还是错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
叶子扬吐了口气，说：“其实阿琛是一个很好的人，当年他只是做错了事。如果他没有做错，现在一定过得很好。我把他拉入永联会，也不知道对不对。万一他因为永联会而过得比过去还不好，那我就是罪人了。”
洛雨欣想了想，说：“那你有问过他想要怎么做吗？”
“我收到过他的信，我让我打听一下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怎么样了。”
“他们呢？”
“他的父母在他进去第二年就离婚了，如今各自组建了家庭。他父亲现在的儿子，比他还要大上一岁。”
是早就出轨了呀……
洛雨欣咂舌。
“所以，他在监狱里，没人理会，过得也不好。”叶子扬今天看到陆琛的那一刻，眼泪居然有些要忍不住了。他怎么那么瘦，明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阿琛看起来就仿佛老了许多。
“我完全无法想象，他究竟在监狱中过得什么日子。”
洛雨欣轻拍他的手背，说：“无论过去是什么样的，都该向前看了。你也说了，他没有朋友和家人了。你现在递给他一个橄榄枝，相当于让他进行着二次选择。如果他不愿意，总有一天会提出来的。”
叶子扬叹着气：“希望如此，我就是担心。永联会……还是太危险了。”
“他是一名黑客，如果不在永联会，谁来保证他的安全。”
洛雨欣握着他的手，安慰：“你要是担心的话，就看着他，不要让他走上歪路。子扬，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也容易心软。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喜欢胡闹的小朋友。不过……我喜欢。”
叶子扬愣了下，笑了起来。
“承蒙洛大小姐夸奖了。”
“好说好说。”
夕阳渐沉，一对有情人紧紧相拥。
“马上就是七夕了，你打算怎么过？”
“七夕吗？”洛雨欣托腮，很认真的想着：“我想……不对呀，不是应该你给我制造惊喜吗？好啦，我不说，你去想吧。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给你一个机会，要好好表现啊。”
叶子扬捂脸，“唉，这次你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洛雨欣得意的扬着笑脸：“那可不。亲爱的叶小扬，给你女朋友一个盛大的惊喜，别忘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