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一搓老泥把冯俊噎得够呛,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过世了。
都在一个村住着,爷爷死了村里的叔伯大爷们也都会搭把手,所以丧事办得其实还挺顺利的。
照老理尸体在家停了三天,冯俊也给爷爷最后烧了三天纸钱,老冯家也摆了三天的流水白事儿宴,都是青菜豆腐也没花几个钱。
三天之后摔瓦片抬棺材上火葬场,爷爷也终于入土为安了。到这里,冯俊总算把老横头的丧事处理完了。
院子里的桌椅都撤掉,村民们也都各自回去了,老村长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唉,小俊你这还是也是个苦命的,从小就没了爹妈,现在你爷也走了……”
老村长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安慰了冯俊半天,然后眼睛一挑说:
“小俊啊,你这次回来……真不打算回城里了?”
冯俊脸一红,但老村长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还是坦然的说:
“嗯,不回去了。城里人多车多空气还不好,关键我混得还不咋样,啥孙子活儿都干过,累了。以后就想在咱们村里镇上干点啥,清静清静……”
老村长磕了磕烟袋锅子,叹着难为你这孩子了,然后就晃晃悠悠的走了。
……
很快,冯俊就明白了老村长那句难为他是什么意思了。
办丧事的时候要摆宴席,照老理是冯家出钱全村帮衬,冯俊每天的伙食就这么解决了。不过丧事办完之后,冯俊就得自己开火做饭了。
可是一进厨房冯俊才发现,厨房里什么菜也没有,那些来帮忙的婶子把米缸都搬空了,甚至连墙角堆的木柴也没了。
“呵呵……也好,阿姨婶子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开席剩下用得着的自己都拿回去了,民风还是这么淳朴……”
冯俊倒也没急着开伙,按照向阳村的规矩,家里死了长辈的,全村有头有脸的都要来慰问一番,老村长上回算是慰问过了,还有好些人没来呢。
乡里乡亲的,谁到谁家做客还不得端一盘饺子,拎两穗玉米啊,所以冯俊倒也不怕真的饿着,就是再过半个月不开火估计也没事。
果然如冯俊所料,没一会儿村里的刘婶就来了。刘婶拎着个花包袱,看形状装的好像是玉米,冯俊暗喜今晚估计能吃烤玉米了。
刘婶把包袱放在门边上,往炕上一坐就说了:
“唉,老横叔说走就走了,俺们大伙也都难受,但是难受归难受,日子还得照样过啊……对了,小俊你有对象没?”
冯俊摇摇头,不由得苦笑。他才想起来,这位刘婶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今天估计又忍不住要给自己介绍姑娘了。
“还没呢,年纪小,倒也不急着找。”
刘婶嘴巴一张,习惯性的要说什么但到嘴边就咽回去了,然后呵呵笑道:
“那是,倒也不着急,咱们小俊是大学生,以后准保得找个城里女娃娃,呵呵。”
冯俊很惊奇,刘婶居然没给他介绍对象抬腿就走了。让他更惊奇的是,刘婶本来都出去了,然后又特意回来把装着玉米的花包袱抱回怀里,笑笑说:
“哎呦,这不好意思,瞧婶子这记性,刚才忘拿了。”
刘婶走了,冯俊站在门口一脸的凌乱,敢情那包袱不是带给他的,敢情刘婶上门啥礼物也没拿啊!
过了一会,七大爷还有其他一些长辈也陆续登门了。这些长辈无一例外,全都明里暗里提醒冯俊,伤心完就该回城里享福了。冯俊只能陪着笑笑,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且长辈们大都是空手来的,就算偶尔有几个不空手的,也都像刘婶一样在离开前把拿来的东西带走了。
冯俊摸了摸兜里剩下的几十块钱,心说我还是去村里小卖部买点什么,随便吃吃吧。
可是他一出门,淳朴的村民们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就算有来不及没躲开的,也都狠狠瞪他一眼,要不就干脆唾一口,好像他欠了全村人两吊钱似的。
最可气的是,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恰巧关门了,那门窗封的叫一个严实。可是你要真关门了,门口那几个熊孩子手里的冰棍是哪来的。
冯俊这会儿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全村人给针对了。
还好是在农村,家家户户多少都种了东西,去顺几穗玉米,拔几个萝卜回家倒也不算偷。
可是等冯俊走到菜地,各家各户早就把养的狼狗栓到那去了,而且那绳子放的贼长……就算冯俊不怕狗咬,他也不好意思去掰别人家苞米了。
全村都针对他,冯俊就只能把主意往自家打了。爷爷老横头去世前几个月身体还很硬朗呢,在院子里也开了一片菜地,种了点西红柿、茄子、辣椒什么的。
不过几个月没人打理,菜地里野草的长势可要比种的菜好多了。
至于已经结出来的西红柿、黄瓜之类的,早就被前几天来帮忙的婶子们揪回家了,菜地里就是一堆光杆秧子。
“唉,什么仇什么怨呢?要是这些草也能吃就好了,要是爷爷还活着,那也好……”
饿得眼冒金星的冯俊,无比想念死去的爷爷老横头,在种地方面爷爷确实有一手。
冯俊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快入冬了,他得了重感冒,发高烧说什么也不退,嘴里没味就想吃一口西红柿。老横头虽然对别人都不咋样,但是对冯俊却好的不得了,想方设法给他找这一口吃的。
可是那时候,别说向阳村了,就算翻遍整个靠山屯都未必有新鲜的西红柿。可是老横头偏就找到了一株还没被冻死的柿子秧,整棵挖回家里养了两天。那两天他躲在屋里,谁也不让看。
两天后,老横头居然真的让那株半死不活的秧苗结了个小柿子,而且特别甜,冯俊吃了没几天病就好了。
现在想来,短短两天就结一个柿子,是有点匪夷所思。
冯俊想得出神,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薅着一把野草,右手扶着一株秧苗。
明明刚连根拔起的野草,不知怎的迅速枯黄了,而原本营养不良的秧苗,短短一会工夫居然挺直了茎干,叶片油亮,开起了花苞,好像分分钟就能结果……
“竟然是转移植物的生命力……”
冯俊吓得坐在了地上!爷爷临终前塞在他嘴里的东西,儿时两天长出来的西红柿,眼前正看着的奇迹,冯俊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过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
“小俊,小俊,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