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有变成刀俎鱼肉的那一天？
——题记
楚驹大四临近毕业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做起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头一件事是找个离公司近的房子住下，可公司在市中心，周围的房价都高得很，单凭他的能力负担不起。楚驹每天趁着空闲时间上网搜罗，终于让他瞄到了一则租房信息，是个老式的居民楼。
整栋楼都是一对老夫妻的资产，除了老夫妻住的那一层，其它楼层都被出租了出去，如今还剩下一间，等待新的租客。
楚驹的室友看到这则租房信息时发出一声惊呼：“这对老夫妻是地主么，一栋楼都是他们的，是多有钱？”
楚驹拍了拍室友贴向屏幕的脸：“人不可貌相。”
“我去！还租的这么便宜！”室友再发一声尖叫：“他们脑子是进水了吧？”
的确，这间房的租金很便宜，八十多平方只要300元，任谁看来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楚驹迫不及待就拨去了电话咨询，接电话的是老先生，态度和蔼，让楚驹先过来看看房。
楚驹是下了班之后过去的，到那里时天已经黑透，老式居民楼周围的路灯都被小孩子们砸坏了，所以走在这里有些阴森森的感觉。楚驹拿着手机照路，没提防撞上个人，抬头一看，手机光芒映着张枯槁的脸，吓他一跳，对方却慈祥地笑笑：“小伙子，别怕，我是房东。”
原来是房东老先生，怕他因为院子黑找不到路，所以特地出来迎接，楚驹当下十分感激，对老先生连连道谢。
“客气什么，”老先生边引他往楼里走边道：“我和老伴儿没孩子，所以特别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这栋楼里住的都是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你们没事儿都可以相互走动走动，交个朋友。”
老先生说着这话的时候，楚驹闻到一阵饭香。楼梯斜对面的101室大门敞开着，隐约可见一位老太太在炒菜，闻那味道，似乎做的是红烧肉。
“那是我太太，”老先生说：“如果有要洗的衣服可以拿下来给她，我们闲着也没什么事儿，可以帮你们洗洗。”
“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了就该多运动。”老先生爽朗地大笑。
要出租的是二楼201室，也就是101室正上面那一间，的确如出租信息所说是八十平米的面积，里面有些简单的家具，拎包便可以入住，简直太划算。楚驹当场就跟老先生签了一年的合同，决定明天就搬过来。
楚驹搬来的时间依然是晚上，又正巧碰上老太太在做菜，今天做的是青椒牛柳，老远就闻到菜香，让还没有吃完饭的楚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老先生正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吃着花生米，瞟见楚驹，忙热情招呼：“小楚过来了？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尽管心里已经高呼着愿意，出于礼貌，楚驹还是微笑拒绝了：“不了爷爷，我已经吃过饭了。”
老先生也没再多劝，让楚驹赶快上楼休息。
楚驹回到房间里打扫卫生，却听到隔壁有人敲了敲墙壁，他以为是邻居在往墙上钉东西，便没有在意，可敲击声一直不断，越来越急促，前后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楚驹终于忍无可忍，敲响了邻居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个比他稍大些的男人，一脸疲惫的样子，黑眼圈很重。尽管楚驹很生气，可还是尽量保持了礼貌：“您好，这么晚了，您钉东西的声音打扰到我休息了，麻烦您稍停一停，明天继续。”
男人叹口气，突出了一个字：“饿……”
楚驹愣了愣：“我房间里有泡面，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开始摇头：“不能吃，知道吗，饿死也不能吃……”
“什么意思？”
可男人没有再回答，“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楚驹觉得莫名其妙，无奈回去睡觉，这一段小插曲过去，日子回到了正轨，他每天在家和公司两点一线，乏善可陈。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一楼101室每天到饭点时总会飘来饭香，让人闻到以后直流口水。
楚驹常常在下班回来时看到同楼里的租户拿着大盆的衣服送到101室去，老爷爷笑吟吟接过，塞到洗衣机里。他家里靠墙并排放着三个洗衣机，一天到晚转着，洗的都是租户们的衣服，且是免费。楚驹起初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也自然而然的把衣服送了过去，老先生每次都会对他邀请：“小楚啊，留下来吃饭吧！”
楚驹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吞了吞口水，咬牙离开。
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楚驹发现这里的租户都有个特点，他们人人一双黑眼圈，见到楚驹的时候总是念叨着一个字：“饿……”
这栋楼的人难不成都是饿死鬼投胎的么？楚驹刚开始觉得可笑至极，可是渐渐的，他也开始感觉到饿了，尤其是在闻到101室的饭菜香味时，他饿得快要虚脱。
终于有一天，在送上要洗的衣服时，楚驹在101室的饭桌前坐了下来。老太太今天做的是红烧狮子头，一碗白米饭就着狮子头，是楚驹从未吃过的美味。他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三碗米饭，肚皮都快要撑破了却还觉得意犹未尽。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听见“叮”一声。
“是衣服洗好了，”老太太站起身，睨了楚驹一眼：“小楚啊，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
楚驹慌忙起身，准备要走，老先生叮嘱一句：“明天我们家做糖醋里脊，你可一定要来尝尝啊。”
“一定一定。”楚驹笑着应承，余光瞟见老太太打开洗衣机的门，拽出来的衣服看着有些粘稠。
这天晚上，隔壁又传来敲墙壁的动静，楚驹再是好性子，也忍无可忍，出门警告，邻居那个了无生气的黑眼圈男人却似没听见一般，盯着他不住喊“饿”。楚驹回屋扒出一袋泡面扔给他：“饿了就吃，别打扰我休息。”
男人看看泡面，扔到地上：“不能吃，再饿也不能吃。”
他转身要走，却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楚驹嗅了嗅，脸色有些阴沉：“你吃了？”
楚驹有些错愕：“吃什么？”
“饭。”
“当然吃饭了，神经病！”楚驹骂他一句，回了房，关门的时候身后传来男人的一声冷笑：“我们是同类呢！”
这莫名其妙的男人搅得楚驹很烦躁，以至于晚上没有休息后，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也是一双深深的黑眼圈。这一天过得异常缓慢，楚驹除了饿便没有别的感觉，可是中午和同事吃工作餐，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就这么撑到了下班回家，楚驹打了车直奔自己的家，刚走进楼洞，闻到101室传来的熟悉的饭菜香味时，他长舒了一口气。
“小楚啊，来得正好，糖醋里脊刚出锅，来尝尝！”老先生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对他热情招呼。
楚驹这回也没有客气，接过老太太盛好的米饭就是一通狂吃。糖醋里脊真香呵，肉质均匀，鲜而不腻，配上那一层酱汁，真是绝了。楚驹放下空碗，舔一舔嘴巴上红色的汁液，意犹未尽。
老先生笑眯眯看着他：“我就喜欢看你们年轻人吃东西，真是香，不像我这把老骨头，什么都吃不多。小楚啊，天儿这么热，你衣服早脏了吧，脱下来让你奶奶给洗洗。”
楚驹不好意思挠挠头：“吃了你们的饭，还得麻烦你们洗衣服，这真是……”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喜欢你，把你当亲儿子嘞！”
楚驹听话地上楼换衣服，头脑有些昏涨。人吃饱了就爱睡，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他倒也没在意，没精打采地换下脏衣服丢到盆里，下了楼去。
他身后，隔壁的房门忽然打开了，黑眼圈男人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幽幽一双眼眸，意味深长。
楚驹走进101室的时候老太太正从洗衣机里捞出衣服来，昏暗的灯光下，衣服搅在一起，都是一个颜色，皮肤的颜色，不过深深浅浅，像是人有黑白胖瘦。
“这衣服好特别。”楚驹嘟囔了一句。
“是呵，每个人的皮都不一样呵！”老太太接过他手中的盆，将里面的衣服抖一抖，塞进洗衣机。楚驹看到一张皮做的人形在眼前展开，高矮胖瘦，都和他一般，丢进洗衣机后，也是皱巴巴一团。
“那是……”
“你的皮，”老太太面无表情道：“洗干净了切成丝，做凉菜最合适。”
楚驹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果真没有皮。
身后“砰”地一声响，是门关了。素来敞开着的101室的大门在这时关上，隔绝生气，迎来死路。
老太太走上前来对楚驹上下打量，视盯着一块肥肉：“肉质不错，做出来的味道应该蛮好，下一位租客一定喜欢。”
楚驹的头脑此时如一片浆糊，听不懂她说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见老先生伸出蒲扇来在他后背拍了拍，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行了小伙子，天儿太晚了，回去睡觉吧！”
楚驹答应着转身，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他茫然上楼，回头看时，见到老先生正将一个身体往厨房拖去。楚驹迈着沉重的脚步，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饿啊，他好饿啊。
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楚驹忽然感觉到一双眼睛的注视，回头看时，竟然是隔壁那个男人，冲他摇了摇头：“说过101室的饭不能吃的，你不听，现在我们是同类了。”
“那我们是什么？”楚驹问。
“身体死了，做了美味菜肴，只剩下魂灵。”男人说完，关上了房门。
“饿。”楚驹看着这扇紧闭的大门，吐出了这一个字。
以后的生活依然如前，只不过楚驹再不去上班。他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力气，终日感到饥肠辘辘，闻着楼下101室的饭香，饿的发慌。可他不能去吃，隔壁的邻居说了，楼下的那对老夫妻只吃人肉，不吃魂灵，而他们这些魂灵，吃不了人肉。
这栋老式居民楼住满了魂灵，他们的身体已成为101室的美味佳肴。每每有新的租户住进来，总能闻到101室飘来的饭菜香味，老夫妻热情邀请，无法拒绝，而一旦捧起桌上的饭碗，吃下那些用先前租客的肉做的菜肴，便是踏入了鬼门关。新租户会听话的脱下自己的皮，现出自己的肉，从此，成为这楼里一个新的游魂。
老先生总爱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吃花生米，一面摇着蒲扇一面对炒菜的老太太说：“人哦真是好笑，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有变成刀俎鱼肉的那一天？”
老太太呵呵笑：“这栋楼还有些冷清，再多些人才热闹。老头子，你再去网上贴个出租广告吧！”
浓浓的香味飘出来，引得一楼魂灵屏气凝神，他们好饿，可他们再吃不得这一桌美味佳肴。
你问我这对老夫妻是谁？对不起，我只知道他们不是人，而他们究竟是什么？天晓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