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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无史部落

寻梦的旅程再孤单也是一种狂欢。

我终于想明白身为一只企鹅的特立独行之处,不只是我能做第一只从南极漂流到北极的企鹅,当然这已然旷世之举,更关键的是我能思考,我不满足机械般的捕鱼吃虾的生活,不满足日复一日的游戏生涯,不满足明天可以预见今天的平庸,我选择流浪亦是一种积极的逃亡。

对“幽灵岛屿”事件,我想了很久,也许只有人们虚伪的脸面才能蒙蔽判断是非的理智,对“脸面”的盲目崇拜可以遮盖对生活的一无所知,当脸面凌驾在“错误”之上时,悲剧就应用而生。

从这个层面来说,我同情花姨娘的悲惨遭遇,但我更同情那些男人们,因脸面犯错,最后又因此受到惩罚。活该!

漂流数日,我来到了一个人烟浓郁的地方,村落齐整,王城高大,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我四望,发现了一个涂了一层黑漆的圆柱体建筑,阳光照过去,就像钻进了黑洞里,被无情地捕捉到了那黑漆里。反观“黑桶”建筑周围的建筑,太过普通。

我真想进去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好玩意儿。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个震耳的广播声:

王城的英勇的人们,我们的敌人——伽利岛即将大举来袭,他们羡慕我们富足安乐的生活,垂涎我们囤积万斤的粮食,他们是残忍的侩子手,他们要侵略我们,夺我们的粮,掳我们的妻,杀我们的牛,屠我们的仔,所以首领决定我们要实行“战时政策”,每家保留三个月的口粮,剩余的粮食交到“黑城”,由首领统一保管分配,一旦敌人的战火烧到我们的岛上,这些粮食将是我们与敌人打持久战的最重要的储备。为了整个岛屿,英勇的人们,请主动献出你们的粮食。如果发现有人藏而不捐,我们的士兵就会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们采取极端的措施。注意,任何不以大局为重的人都将等同于我们的敌人。

“六个月才说是亚里岛要进攻,要家家户户捐献五十银元,怎么现在又变成伽利岛了?”

“欸,别瞎说,我今天早上去报摊看陈列的旧报纸时,说的就是伽利岛要进攻。不信,你看去!”

“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不是有看报纸的习惯嘛,你那旧报纸呢,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首领说我们要节约资源,所以当天的旧报纸第二天就要上交到黑城,回收再造,返回9成的钱,也就因为这样,订报纸的人们越来越少。”

“既然如此,你就去报摊看看吧,那里是唯一陈列旧报纸的地方。”

那两个人对话完,那个“买报纸”的人就走了。我也好奇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探究竟。

报纸摊就在他们提到的黑城附近,也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黑桶建筑”。他去看了,翻看六个月前的报纸,果然上面写道:

重大消息,岛民注意,三个月后伽利岛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们将要进攻我们岛屿,为了避免将战火烧到岛上,首领说我们要打造一批战船,需要从外岛订购一批材料,但经费有限,所以需要每户出银元五十,为首领为岛屿做出自己该有的贡献。一旦返现不交者,以叛岛罪论处。

接着他又翻到了三个月前的报纸,上面有一则消息写着:

伽利岛暂缓来袭,危险就在身边,请大家奋力耕耘,为战争储备足够的粮食和物资,以防不测。岛国兴亡,匹夫有责。决不让任何一个蛮族入侵我们美丽富饶的岛屿。

那人拍拍脑袋,自言自语道:看来又是我记错了,怎么每隔一段时间就记忆紊乱。哎,真是越活越不中用。

我不明所以,挺着肚子仔细观看这个黑城,整栋建筑只有一个小门,刚好能进出一个人,门口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背上插着一柄金色斧钺,一柄银色长剑,威风凛凛地像两根结实的柱子,望而生畏。

我小心地走了过去,低声说:

两位大哥,能不能让我进去参观一下黑城呢?

“嗯——”那两人用略带杀气的目光睥睨着我的小脑袋,嘴里发生夯实有力的一个语调微扬的“嗯”,我的胆子顿时就碎了,再不敢提,开溜。

我走到黑城附近的一个小竹林里。一只小老鼠从一个洞口探出脑袋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周围,又回头看了看后面,然后很敏捷地钻出来,爬到我的脚趾上,又顺势爬到我的肩膀,用前爪捋了捋他的胡须,又挠了挠嘴,说:

欸,你哪来的,怎么长得奇形怪状?

我是企鹅,从南极来,途经此地。

哦哦。

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不太愿意和他说话,就想往前走。

结果这只小老鼠爬到了我的鼻子上,用尾巴勾住,悬下身子,笑嘻嘻地对我说:

别走啊,我好无聊,咱们聊聊呗。

我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对他说:

嘿,你知道黑城嘛,知道我就和你聊,不知道我就走了。

他爬到我的脑袋上,说:

哈哈,在这个地方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不就是黑城嘛,我知道。

于是,我跟着他去了一个山洞里,静谧无人,也无别的野兽。

他一本正经的坐下,摆一副说书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然后说:

话说,黑城乃是此岛的心脏,首领就住在里面。我曾夜探此地,里面守卫之森严、运作之严密让我叹为观止。

你是怎么进去的?

别插话。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臭得瑟啥,一个小老鼠。

他乐呵呵地说:

我是老鼠,我会钻洞,哪里去不得。

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继续说:

你还别说,要说能进到黑城且不是首领的心腹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了。前几月我有三个兄弟偷偷溜了进去,他们以为里面藏着各种蜂蜜和糖浆,结果刚挖了一个洞,露出脑袋就被一根针射死了。别用怀疑的表情看我,那是一种弓箭,专门对付我们老鼠的。他们都中了箭,两只射死了——别看着我,胖企鹅——我的意思不是都死了,第三只脑袋中了箭却没死,跑了回来,告诫我们千万别去黑城,说完才死的。所以我才知道这件事的。

他也发现了自己刚刚的慌乱,然后又重振旗鼓,说:

他们去的时候是后半夜,他们以为后半夜人们会打瞌睡,疏于防备,恰恰相反,那些人洞悉你的这种侥幸心理,恰恰是在后半夜人们才打起精神,四处巡逻。我就比较聪明,前半夜的时候,钻进去,趁着里面的守卫睡觉,我大摇大摆地参观了这个地方。里面一共三层,第一层主要有首领办公室,首领似乎很老了,因为我发现了一根金黄色的拐杖在办公桌旁,在他的座椅后面有四个圆筒,像是传声的东西,上面分别标记着:删改部,建设部,强制部,经济部。老实说,我知道强制就是军警,经济就是粮食,但建设和删除还不大懂。不过等我上了二楼我就明白了,二楼是建设部,里面有好多书,好多笔,好多桌子,其中有一个大的条幅上面写着两条规矩:

1、唯首领之命是从!

2、制造一切有利于首领统治的消息和事件,哪怕是自己发动一场战争,哪怕是一个子虚乌有的消息!

然后我就去三楼看了看,才发现,三楼是整个黑城的枢纽,因为办公设施更庞大,更豪华,里面摆放的粮食和糖浆更多,规矩也很多,我记住的不多,只有几条:

1、抹除历史,只为领导服务;

2、删改历史,只为领导服务;

3、创造历史,只为领导服务;

我爬到一个办公桌的时候,看见了几张报纸,一张是四月份前的,上面写着我们部落粮食的年产值已经达到18万斤;报纸旁边是一年前的一个领导公告,上面写着“明年四月份,我们要让粮食产值达到20万”,旁边的旁边是另一张字迹一模一样的领导公告,上面写着“明年四月份我们要让粮食产值达到18万”,落款日期居然也是一模一样。

我顿时就明白了,一楼办公室删改部的传话筒为什么是金色的,而其他是银色的,金色更金贵啊,更重要啊,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首领的神勇无比,让岛民愚蠢无比。你知道我们老鼠私底下把这个部落称为什么吗?

不知道!

无史部落!

无屎,这么爱干净,怎么可能!

你真是头蠢企鹅,长得胖就不说了,还那么笨。

我再次鄙视他。

没有历史的部落。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今后将发生什么,什么都是首领说了算。部落首领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他们就是没有根的囚徒,就算上帝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前仆后继。

可是人自身是有记忆的啊,总有人不会忘了以前发生的事儿吧。

小老鼠神秘地笑,对我说:

我第二次进入的时候就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凡是有头脑都被列入一个名单,名单旁边是一种药丸,吃了能让人产生幻觉。你知道除了黑城,这个岛还有一个神秘的建筑吗?

他鬼鬼祟祟地笑了笑,说:

是白城。好多人精神头脑不正常的人都会被送到那里,而且不允许亲人探望,说是这种精神病会传染的。大部分岛上有头脑的,记忆力好的,懂点文化知识的都被送了进去。所黑白城外面的人越来越没头脑,就那么不死不僵地活着,而城里的人,“黑的”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白的”一片荒芜,无人问津。

我若有所思地说,这个首领好聪明,居然想出这么绝的办法来统治这个岛,比我之前见过的国王和首领聪明多了。

是吧。

他也若有所思地说:嘿嘿,可是他再聪明还是聪明不过我,他居然把所有的蜂蜜和糖浆放在办公桌下面的一个柜子里,我已经偷了一桶了,哈哈。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轰隆隆的脚步声,一定是一个大部队来了,我带着小老鼠赶紧跑,心里想着:一定是首领发现了这只小老鼠,过了找他来着。

我们远远的躲开,听见里面的大部队说:

挖,把这片竹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老鼠找出来!

可是我们不认识是哪只啊?

你笨啊,只要发现老鼠全部打死。据探子回报,这个老鼠就躲在这片竹林,不把这里的老鼠全杀死,今天都别吃饭。

我身边的小老鼠哭了,眼睛红红的,再没了刚刚神气的样子。

哎,终究还是首领聪明,懂得在每一个种族,包括动物安插一个线人,稍有情况便会展开调查,把一切可能引发祸乱的祸根根除。

我对小老鼠说:你的家都没了,跟我走吧。

他说,不,我要这个恶首领的秘密告诉所有的岛民。

我叹了叹气,知道他的结局,不想目睹,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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