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正在听《小小》,虽然这首歌的内容与本文没什么关系,然而开头几句却听得我心头几度起波澜:“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的口吻,跳过水坑,绕过小村,等相遇的缘分。”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事物,我坚信,并不是只有与人的相遇才叫缘分,与动物们相遇也是一样的。在我的成长中,那些陪着我走过一小段一小段路程的生灵是不可缺少的部分。尽管那些回忆也许不那么快乐,甚至是悲伤的郁结的沉闷的,然而人的成长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快乐,仅有无忧无虑的快乐的话,人往往是很难去思考和自省的。
其实我遇到过的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的生灵,并不止是前面所说的那些。它们的数量之多,让我无法一一详写出来,但它们带给我的情感波动,也不见得就比上面说的那些轻多少。
比如说我姑姑家养过的一条大德牧,它从小就被关在院子一角的笼子里,只在吃东西、清理笼子时才能被放出来一小会儿。它的块头很大,尾巴像条粗长的大鞭子,在它摇尾巴时,尾巴一下一下撞在那狭小的笼子栏杆上的声音叫我听得都替它疼。它样子很凶,但其实非常温顺,我和妹妹经常会摘了院子里的花扔到那臭烘烘的笼子里,往往花还没落地就被它一口吞掉了。然后它会摇着尾巴,用乞怜的眼神瞅着我们,像是说它还要。在一次过年的时候,家人聚在院子里放鞭炮和礼花弹,沉浸在喜庆气氛的我不经意地往笼子那边一瞧,居然看到那狗缩在笼子一角,背紧紧贴着墙,样子恐惧不安。我拉拉姑姑的衣服说:姑姑,你看,把狗吓坏了。姑姑笑笑说:是啊,把小狗子吓坏了。
其实姑姑一家对那狗还是很不错的,平时出去吃什么,都不忘记打包带回去喂它。只是我还是时常想起它在那仅能供它转身的笼子里的可怜巴巴的模样,想起它在我们的鞭炮声中惧怕得缩在墙角的样子,想起它这一辈子,至死都没能彻底摆脱那笼子。
这令我难过。可是,还能怎么做呢?我只是个孩子,它只是条狗,我纵然有心也无力。
还有在更早的时候,邻居家的猫生了两只小猫,其中一只腿天生就有些残疾。我去看了之后,同情心大动,非得要了那只残疾小猫不可。我当时所想的是“你残疾啊,没有人愿意要你啊,但是我不介意,我愿意要你。”这同情心的天真可笑之处在于我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残疾的小猫没人要是可怜的,但是实际上,对它而言最残忍的是将残疾的它自母猫身边带走。人总是在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在对对方好,比如要如何如何,但是却忘了问一下: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强加于你的同情对你而言真的好么?
人与人的相处有时太复杂,太注重面子,反而是动物们的单纯,给人带来的快乐时纯粹的快乐,愧疚也是更明了的愧疚。它们有时能带给我们人类带不来或者带来我们也难以接受的东西,让我们承认当初自己的无知与幼稚。
而且它们终究是我童年与少年时的一部分,在暗中仍然影响着我。我还那么年轻,而在未来,还会遇到更多的生灵们。希望经过了以前的成长与进步,我再与它们相处的时候,可以少一些伤害,多一些温情脉脉的爱与理解。
我在拾起那一段一段的与它们相关的记忆后,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到了自己慢慢长大的过程。曾经模样小小的我,终究还是成长起来了,若那些生灵看到,不知会不会为我欣慰?
我想,它们大约是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在开篇时,我说到过我在学校里遇见了一条黑狗,那时它对我怀着畏惧和敌意。而在本文即将结束时,我已经成功消除了它对我的所有负面情绪。如今它见到我,听到我吹的一声口哨,就会立刻趴在我面前让我摸摸它的头,甚至仰面朝天露出肚子,热切地注视着我。
你看,其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它们要说复杂也复杂,要说简单也简单,一旦你得到了它们的信任,那么它们就会在你面前卸掉所有的武装,把最温柔的一面露出来给你。
那些生灵,就是这样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