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我没有……”
他挑眉一笑，像盛夏的时光晃花了她的眼，他拉住她拍拍车座，一副要抛锚起航的气势。
陈湄津骑得飞快，好像不快乐的记忆都被这场风卷离了脑海。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块湖边，绿化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王子公主相遇的地方。一时间，除了风吹草木沙沙响再没别的声音。“对了，你家不是在西边吗？有几天早上看见你都是从东边过来的。”
“诶呀，没想到你这么关注人家。”他又一脸娇羞，“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
妍葶黑下脸，“……又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叫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往后走，猫着腰循声拐了几拐，在石缝枯草中找到一窝小猫，六只花色各不相同，都还很小，刚刚长毛，有些怕地后缩着。
妍葶盯着这些毛茸茸大眼睛的小肉球，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矫情地低吟了句，卡哇伊内。
她想伸手抱一抱，却被陈湄津拦下，“你包里不是还有早上剩的半个汉堡么，快拿出来呀，难道留着生小汉堡？”
“……”就不能好好说话，许妍葶照做，撕得碎了些，托在手心里递过去。看着它们颤着鼻子大眼瞪小眼，好久才有稍大胆点的，过来张开小嘴。确定他们没有恶意，吃得开心的小猫咪还拿小小的头顶去蹭妍葶的拇指，感受着它的舌尖触碰到手心的时候，让她的神色无比雀跃，一旁的陈湄津难得安静，神色安详，却突然打掉她手里的汉堡屑，拉着她走开，“老猫回来了，闪吧。”
算着下节课的时候，车子又飞快地行驶起来。
“为什么不让我抱它？”她问。
“它们远离人群有自己的生活，有些温暖尝过一次就再不会忘记，但如果此后再也体会不到它们要怎样？不利于它们以后成长、构建和谐社会的。”他字正腔圆，学得像是新闻播报员。
“鬼扯。”妍葶隔空一记白眼甩过去。
他似乎感受到了，吃痛地啊了一声，“警察叔叔救命啊！白眼狼又从动物园跑出来了！”自编自导自演得十分到位。
许妍葶在后座咯咯笑出声，其实，什么都是暂时的吧，反正她也不会在这呆多久。
“其实，我以前也因为这种事被敌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觉得对的都是要坚持的，以前有个人救过我的命，我想，这就是上帝告诉我要继续哪条路吧，你也是呦亲！”他好听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妍葶的耳朵，她蹙了蹙眉，手上握他衣摆的力气又大了几分。脑子里又想起爸妈催促的电话，也就下周了吧。
回了学校还是晚了些，没赶上实验后面的体育课，班里的同学已经开始自由活动了，羽毛球篮球铅球乒乓球。
许妍葶打算去教务处一趟，想在操场一侧跟陈湄津分手。正撞见张薇冬诧异的目光，一副不是应该在教室么的不解。
“你看那泼粪的，以为除了门班级是密室呢。”陈湄津也看到，又搬出一副老口吻。
许妍葶扯了扯嘴角，没嫌他语言不文明，突然她又看见了什么，朝着张薇冬大声说，“回头！躲！”
张薇冬闻言一回头，有不明物体直直飞来，直接愣了，石化两秒内，篮球已经一声闷响从她头顶弹开了，然后她就眼前一黑躺到塑胶地上。
周围打篮球的男生眼睛瞪得像是要跳出眼眶，大概是打球的时候也没少砸到人，第一次砸昏人吧。
大家都楞的两秒里，陈湄津已经冲上去抱起她跑去医务室方向，许妍葶在后面叫着等我一下啊，速度没赶上人家的大长腿。
当校医颇为无语地说出，“点儿事儿没有，可能是当时神经太紧张造成暂时的昏厥吧。”
原来是自己心理素质不成紧张晕的……两个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些，许妍葶看向陈湄津想看看那张乐于助人的好青年脸，却见他退去紧张后的脸色又有些不正经，朝着她说，“看，我说吧，扔上天的早晚会砸她自己脸上。”
许妍葶想象了一下画面，扑哧笑出来。他却像是在思考什么正经的，缓缓才说，“这还只不过是篮球，你说，要是扔来的是铅球，她得吓成什么样啊？！”
两个人走去教务处的路上还在谈着这个事儿，各自的神色里却都有几分藏不住的落寞遗憾积淀着。
陈湄津轻松地说在楼下等她，完事儿一起吃午饭。
“那你检查好钱包，准备破产，我去去就来。”许妍葶发现自己说话也开始有点他的味道，还含沙射影了他之前没带钱包的丢人事。
因为之前打过招呼的关系，转学的手续办得很快，其实也没有什么正式手续要办。要出去的时候，主任叫了她一声，说钱已经送到朱兴邦手里了，学校很感谢她跟陈湄津这样的学生。
啊？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是说的捐款那事，就顺口问了下陈湄津捐了多少。
“他呀，跟你一样。家境挺好的，人也有爱心，每次有捐款活动他都面上捐几十然后私下匿名捐一大笔。说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这要走了也不会说出去吧。”
许妍葶咧嘴说当然，寒暄了几句鞠躬出门去了，这就他说的后来被接受的方法？
走下楼梯的时候，不知怎么，妍葶就好像看到哥哥站在逆着光的墙角，朝她挥着手，背后生出羽翼，像是活在神话里。
跟陈湄津吃得这顿午餐万分愉悦，在最后她说出，下周会转学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表出多吃惊。
“不小心看到过你手机里的那条信息啦。很高兴能见到真的你。”他笑。
那时的许妍葶还不知道他的所指，只是简单听着。
“以后回了动物园要好好听管理员的话。”他又回复一脸旧态，拿手掌拍着她的发顶。
外面的天开始坠下豆大的雨滴，像是上天在为这场离别布景。
两个人本打算避会雨，陈湄津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小店老板要了一大块塑料布，冲进雨里，回头问她要不要一起。
这样回学校？太有型了！许妍葶直接跳上了后座，却不见他用那塑料布给两人遮雨。反而是加足马力朝着学校东边的废弃修车厂一路进军。
两个人身上潮湿了大半才到了目的地，他拉着她一路走到一个陈破千疮百口的低矮仓库，里面漏雨很厉害，他一进去就有什么跳出来，蹭他的裤腿。
是流浪猫，身上有伤，毛色也脏，可他还是亲昵地顺着它的毛。带着她为它们在角落撑起一片斜斜的无雨的天。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从东边去学校吗？”完工后，他伸手指了指一群流浪猫。
“可你不是在维护世界和平吗？”她有丝坏笑。
“……”陈湄津从没预料有人会这样拿他的画赌他。这些流浪猫太过可怜，他尽己所能地去做，做了就不会放弃他们，让他们再次没人照顾。
雨后的天气格外清新，天边浅浅挂着一道彩虹，听说彩虹的一端埋着宝藏。许妍葶拉着陈湄津跑到教学楼的天台，校园尽收眼底，似乎有种平日体会不到的美。天台的风扬起她心里的不舍，彩虹的那一端似乎有个修长的人形，背后竖着洋溢白光的羽翼。这时听到陈湄津郑重地对她说，“你放心地去吧，我会一直记得你约我共赴黄泉的那个瞬间。”
她果断又逃出动物园，翻了个白眼。
在许妍葶离开很久后，陈湄津才收到那封信。信的内容并不多。
从图书馆的初遇开始，都是她刻意的。
她其实是要比他大两级的学姐，因为有所心结才会求着父母假装转学来到这里找他，陈湄津。
陈湄津是她哥哥用命救回来的那个人，她太想念那个对她虽然偶尔欺负她却更是百般照顾的哥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这件事。直到一晚哥哥入梦来，她开始想见这个男孩。
好在两个月的协议真的让她圆满地带走了一些东西。
她起初是为哥哥不值得的，可是她渐渐发现，湄津的生命也是那样的闪光体，他带着哥哥的光环活得那么好，而且，帮人本来就是不要什么回报的，是她太过执着了。
陈湄津拿着信，看着后面她的鬼画符不禁笑起来，拿出纸笔，无比郑重地回信，一脸虔诚。
其实，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知道。
自从那个哥哥救下我，我就一直觉得这命不单单是我的，它是应该接替那盏光亮，让别人仍旧能感受他的。而这样的我也是快乐的。
救我的那个哥哥曾掉下一个小小金属框，里面卡着你们的合照，看得出你们的感情很好，我把它绑在钥匙链上，每次听到钥匙响，就好像能看见你们一样。还记得那天我们因为二十几块钱逃跑在风里么，我口袋里的钥匙还在叮当，让我错觉你就是从照片里突然跑出来的。所以，后来我才会说，感谢上天能让我见到真的你。其实你那么好，所以，不要为旧的悲伤，浪费新的眼泪，我一直在这里，他也在。
写到这，陈湄津突然猛地摇头，觉得不是他的风格，把信纸揉成一团，重新铺开了一张。
写下：姐，以后弟弟考去你那上大学吧。我去给你当管理员，不然真怕你又从动物园偷跑出来，害得路人打狂犬疫苗就不好了。
这是，我会守护你的意思，表达的还可以吧？应该能看出来。陈湄津自己嘟囔着，在信封上讨好地又加了一行：风吹日晒，邮差最帅！这封信很重要，一定要送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