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差人通报了夜君，不多会儿传来了应付的折子，说是今日不在大殿里召见，改到偏殿。夜君所以还是爱面子，对于笃定了的儿子和贫民的爱情这算是他的煞费苦心了。
转头奔着偏殿去了，一进殿门就看见夜君悠悠然的坐在那里，四目圆瞪，上上下下来回的瞅鸢尾，鸢尾自然很害怕，便往后躲。
“儿臣参见父君。”
“参见什么参见！这是鸢尾？”
败自在拼命的把鸢尾往前头拉，鸢尾却死命的往后躲。
“你躲什么，是孤长得骇人？”
“是——是骇人，眼睛睁得像是铜铃。”
“哈哈”，夜君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好久没人敢那么跟我说话，自从当了这该死的王上，要么便是听人的阿谀奉承、要么便是听那些莫名奇妙的各处安危，你那么胆大，可是知道我是能轻易问你的罪的？”
败自在以为父王犯了怒，又怕真的降罪给了鸢尾，赶紧捂住鸢尾的嘴。
“你捂她的嘴做什么，让她说。”
鸢尾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夜君让我说我便说给夜君听，我是夜国的子民，若是夜国的君正经八百的差人宣我觐见我自然该毕恭毕敬，有了什么冒犯国君治我的罪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次他讲给我是夜君要吃我做的圆子，没有诏书你在我这不过是个顾客，充其量也只是个高贵些的顾客，商家与顾客说话，即便说的不对也没道理说顾客就能治了商家的罪。”
“哦？嘴巴还真是很伶俐，老二跟你说我找你是要吃你做的圆子？”
“自然是，不然我干嘛来这儿。”
“呵呵，这真是有趣了，你说我不该治你的罪，可我是夜国的君啊，我若是想治你的罪，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样的话我自然只有应了这罪，只是恐怕以后市井再说起夜君，只能形容成昏君了。”
“哦？你敢说是昏君！”
“是不是昏君不在我，要看夜君是否责罚我。”
夜君死死的盯着鸢尾，鸢尾却也勇敢，竟然是目不转睛的与夜君对视，反而是败自在在一边慌张极了，谁知道自己这个平日里昏庸无为的老爹能做出什么决定来。现在这样，即便自己想救鸢尾恐怕也难了。
“老二，你捡了块宝啊！”
“啊？父君说什么，我跑了神……”
“我是说，鸢尾这姑娘不错。”
“啊……不错？哦，是……很不错，父君不是要治她的罪？”
“治她的罪，哈哈，不是说要卖给我圆子吗，拿上来给我尝尝。”
鸢尾不情不愿的把圆子端给了夜君，镶着橙黄色漆头的小碗很玲珑，只是鸢尾似乎不太满意。
“若是夜君想吃，该是撇了这小碗的吃，圆子是紧实的吃食儿，容不得这样精细的容器。”
迟疑片刻，夜君还是拿手夹起了圆子，咯吱咯吱的嚼起来。
有人跟我说，描述国君，用咯吱咯吱并不十分妥贴，可是当时的情景确实是咯吱咯吱的，于是我又总找不到什么除了咯吱咯吱外的更加妥贴的形容词，所以还是咯吱咯吱的描述吧。
话说夜君咯吱咯吱的嚼完了圆子，咋么咋么嘴巴，突然又抬头盯着鸢尾。
“不好吃？”
夜君摇摇头。
“那是好吃？”
夜君还是摇摇头。
“好吃也不是，不好吃也不是，那是什么？”
“嗯，有点硬，有点脆，挺甜，不太好吃也不太难吃，只是吃惯了大鱼大肉，这圆子似乎挺合口的。”
“那便还是好吃！”
其实这时候最郁闷的是还在殿下面跪着的败自在，原以为今天未必是腥风血雨，起码免不了一番的争论，只是如今的台上，不仅夜君不像是要发怒，反而台上的两人，有点像平静的父女二人，一个享受着天伦之乐，另一个则保留着一份撒娇的俏皮气。
“父君，若是无事，我便喊鸢尾撤下了。”还是他头一份沉不住气。
“啊，我都忘了，台下还有个你。”
“……”
“罢了罢了，鸢尾——你便跟着老二回去吧，好好做你的糯米圆子，有时间再来带给孤吃可好？”
“不好！”
虽说不是威严庄重的有道明君，但一国之君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被一个小丫头拒绝的如此直接还是免不得让夜君有些发怒。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好！说不好我便要差人打你的板子。”
“来时，二殿下说夜君要吃圆子，一枚圆子给三两银子……”
败自在赶紧上去，”鸢尾胡闹！夜君会少了你的银子？”
“老二，如此说你确实是说了一枚圆子三两银子？”
“这……父君恕罪，我是拉她来又不肯，她财迷，我便如此随口说了，谁想到她真的要。”
“那便给，挺大的人了，说话怎能无信。”
“就是就是，夜君都说了，你那么大的人，说话不能无信。”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夜君真的按一枚圆子三两银子的价格让账房给鸢尾数了银子，鸢尾也真的理所应当的收下了夜君给的银子，据说这段故事很多年以后被夜国多家圆子店拿来做背景故事，往后的三百年，少说有一百家糕点店靠着三两一圆子的典故赚了很多钱，只是这会儿，我们要讲的还不是往后的故事，那是后话。
拿着银子出了偏殿，鸢尾蹦蹦跳跳的往家走，败自在却生气了，拉住鸢尾：
“喂！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刚才若是君父真的与你生气，你便不能囫囵个的站着出来了！你怎么敢那么大胆，我少你钱了吗？这世上怎的有你这样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放手放手，你说的一个圆子三两银子，夜君吃了我的圆子自然是该付我圆子钱，你平日里给我钱不是施舍，是我正经的在你宫里做糕点应该的钱，所以我并不欠你的，倒是你还真的少了我的钱，一直说是给，你欠我的那两只圆子钱呢？”
“圆子，什么圆子，我哪里欠——”败自在突然脸一愣，似乎自己还真是欠着鸢尾的圆子钱。
“记起来啦是吧！赶紧还我！”
败自在又突然很生气，心想事情都隔了那么久，鸢尾竟然还记得区区两只圆子的钱。”我偏就不还你的两只圆子钱，看你这财迷能记多久！”
“哼”鸢尾没再说什么，走开了。
留下败自在一个人，突然间——说不上为什么，很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