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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战绥州种谔喋血 闻败讯谅祚归天(1)

诗曰:

绥德苍莽自宋开,文武飞腾出将才。

日观铁血洗兵马,夜见城堞抱烽台。

绥德城东面,是夹杂着滚滚泥沙由北向南急流的无定河;城之西,则是由西北入注无定河的大理河,城之西南,巍然屹立着险峻的嵯峨山。

自春秋以来,这里便是西北边陲要地,绥州城险峻高深,是鄜、延之门户。后汉虞诩称赞“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险隘,沃野千里,土宜畜牧。”说得便是绥州一带,而自隋唐以来,更为藩卫之重地。宋朝初年,李继迁叛宋建立西夏,占领绥州,一百多年来,一直为夏国所有。种谔收复绥州后,即改名为绥德城,隶属延州。

种谔,北宋名将,洛阳人,字子正,种世衡之子。父亲去世后,他接替其父守卫清涧城,因战功卓著,升任鄜延经略安抚副使,鄜延路指挥使,与兄种诂、弟种诊均为将才,被称为宋朝“三种”。

种谔收复绥德城后,知道西夏人定会倾力来夺,便督促士兵不惜血本,日夜加固抢修旧城。经种谔加固后绥德城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高二丈、阔二丈,周长九里有奇,城墙外三十步的地方被一道护城壕沟所环护。外城开有四门,每扇城门都为三重,最里面的一重门比普通城门加厚了一寸;第二重门采用铁叶钉裹;最外的一重门,则以木为栅。

每座城门之外,都筑有半圆形的瓮城,瓮城上设有敌楼,可以阻挡箭丛,两侧设门。在城门之上,则有门楼两层,在门楼的上层,装备了床子弩等重型器械。外城城墙上,亦有女墙,城上每十步设有一个敌楼,四角又设有面积为宽一丈六尺、长三丈的弩台,安置着大型弩床。

闻西夏来攻,宋朝任命种谔为指挥使,负责绥德城的全面防务,又任命振武军统领刘舜卿为副指挥使,与都虞侯赵泉率领九千禁军前来协助防守绥德城。

夏主谅祚在遭受大顺城之败后,返回宫中,养伤三月,体力已全面恢复,便召集国相梁乙埋、大将梁永能、李清,监军文焕等文臣武将进宫议事,欲再起大军伐宋,以报大顺城兵败之辱。忽报宋将种谔夺去绥德,大怒道:“宋蛮子真是欺人太甚,朕欲起倾国之兵伐宋,收复绥德,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众将齐答道:“谨遵圣命。”

作为对宋夺去绥德的回应和报复,谅祚命人持书至宋,请宋朝派使臣前来西夏商谈议和之事,宋廷即派知保安军杨定前往西夏谈判。杨定到达西夏首都兴庆府后住进西亭驿站,当晚,夏朝接引使不分青红皂白即将杨定等人杀害于驿站,更使宋夏关系雪上加霜。

公元1067年9月初,夏军经过半年休整,士气复振,战马个个吃得骠肥体壮。谅祚再起20万大军,以大将梁永能为先锋,浩浩荡荡向绥德杀来。经过二十多天的行军,路上并未受到宋军强有力地阻击,于9月底赶到了绥德。谅祚在距绥德三十里的地方扎下大营,整个营盘绵延十余里,梁永能的先锋营在距绥德城十里的地方扎营。但见:

旌旗蔽天迎风抖,营帐遍地虎狼吼。

剑戟灿灿耀日月,杀气腾腾漫宇宙。

阵排八卦分阴阳,旗分五色映北斗。

将似天神下凡来,马如蛟龙出海口。

大军扎定营盘后歇息一日,梁永能亲往绥德城察看地形。当晚,梁永能下令:“三更造饭,四更行军,拂晓攻城,出发前每人带一包土。”天明时分,10万夏军从四面八方漫山遍野地扑向绥德城,到护城壕边时,每人将一包土倒入城壕,在五尺多深的城壕中铺出了数十条通道。由于宋军主要集中在城内,外围并无多少兵力,西夏军全面开花,抬着云梯,拖着抓钩,在十多里长的战线上同时进攻,不到两个时辰,全军通过护城壕。在漫天飞舞的箭雨掩护下,夏军如同蚂蚁一样爬向城头;另有数以百计的夏军推着包着牛皮毛毡的小车做挡箭牌,冒着密集的箭雨冲向城门和城墙。种谔拔刀砍倒了第一个爬上城头的西夏人,刘舜卿射光了箭壶中的所有箭枝,都虞侯赵泉中流矢负伤。

当天力挽狂澜使宋军转危为安的最大功臣是郭祖德。

云翼军是宋朝的精锐骑兵,自然没有参加城墙上的防守。在战局危急之时,帅府参军兼绥德守城副将郭祖德率几个亲信士兵,“说服”了云翼军副都挥使刘舜卿,取得兵符令牌,带着三个营近6000名骑兵,从南门出城,无声无息地绕到西夏军侧翼,突然发动进攻。投入攻城战的西夏军因为没有足够的拒马枪保护进攻的部队,结果被云翼军彻底击溃。

夏军正在危机之时,李清率援军及时赶到,前后夹击郭祖德的云翼军,双方杀得天昏地暗。攻城部队攻势暂缓,城中的宋军才稳住了阵脚。种谔立刻率领城中余下的两营骑兵出东门,绕至与郭祖德混战的李清部后,试图夹击李清,却被另一支夏军截住撕杀,二人且战且退,撤回城中。

由于郭祖德未经种谔许可,擅自出兵,回城后几乎被种谔处斩。众人求情,才逃过一死,被罚杖责20军棍。

这样,第一天的守城战,虽然种谔挫败了夏军地进攻,但是宋军也损失惨重,有1500多名步兵阵亡,700余名骑兵伤亡。对于全部兵力不过27000余人的绥德城守军来说,这实在是不堪承受的重大损失。

种谔与刘舜卿都非常清楚,绥德城守军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拖垮西夏军,利用绥德坚城,消耗夏军,继而消灭夏军。

西夏军作战目的很明确,就是一鼓作气攻下绥德城。他们深知如果长时间屯兵于坚城之下,不仅会面临补给与天气诸多不利因素的影响,随着伤亡人数增加与进攻受挫,士气也会大大下降。因此,没有给宋军太多的机会,在当天晚上,借着夜幕地掩护,西夏军又如同白蚁一般,涌向绥德城。

晚上的攻城战让西夏人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先进技术!绥德城门楼与弩台上,射程可达三百步的神臂弓,随着一声声怒吼,一次发射出数百支弩箭飞向夏军,几部改良过的抛石机将震天雷准确地抛掷到八十步以外,每一次抛杆地挥动,城外就会传来“呯”的巨响,伴随着的是火光与烟雾,以及肢体分离、夏军的惨叫声。那些冲到城下的英勇士兵,刚一抬头,发现从城墙上扔下来一个个巨大的东西,身经百战的老兵们以为那是滚木擂石之类,正在暗暗嘲笑宋军扔得太早,却不料这种东西掉到城下后,突然发出火光,并且在地上四处乱窜,目瞪口呆的夏兵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这种名为“万人敌”的新式火器,在窜入攻城者中间时,突然开始爆炸,巨响之后,铁弹横飞,炸得夏兵血肉四溅。怎见得,有诗为证:

可叹夏军溅血花,肉损魂断没烟霞。

城藏火神非邪说,遍地爆开铁西瓜。

当晚的进攻,西夏人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宋军几乎没有伤亡。夏军虽然亲眼见识了宋军各种新式武器的威力,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谅祚更丢不起这个人,在大将梁永能的建议下,梁乙埋调整了攻城的策略。

梁永能将部队分成十部,其中两部分负责抄掠地方,保护牲口;两部分负责阻击宋军的援军,其余六部分昼夜不停,轮流进攻,即使不进攻,也要擂响大鼓,不使绥德城有一刻安宁。而这六部分,当一部分进攻时,有三部分则负责秘密挖地道,垒土山,两部分休息。只要地道挖到城墙之下,采用爆破之法,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倒塌。为了在宋军凶猛的远程打击下掩护进攻部队,梁永能又命令500名士兵,在骑兵保护下,准备易燃的干草一万束,携带傍牌,在绥德城的顺风处,以干草为中心点燃,再在干草周围放置湿草,使其发出浓烟,借着风力吹至绥德城中,熏逐宋军。这样的手段果然颇为见效,只要有风的日子,绥德城宋军都要在浓烟的熏呛下作战,苦不堪言。不仅打击得准确度下降,而且浓烟让城墙上守军无法忍受。虽然点燃浓烟的地方在弩炮的打击范围之内,但是夏军都带有傍牌,弩炮手在浓烟中逆风打击,很难形成有效的杀伤力。种谔几次组织出城攻击,结果只有一次成功,到了第二天,夏军照样卷土重来。

梁永能的这种灵活战术,让绥德守军几乎每天不眠不休地作战,不仅时时刻刻要应付夏军地进攻,而且白天还要受浓烟熏呛,晚上又被雷鸣一般的战鼓声骚扰得无法休息,更重要的是影响了负责监听敌人是否在挖地道的士兵们的听觉。宋军的疲劳一日胜过一日,坚持了十几天后,夏军再一次攻上了城墙,幸好刘舜卿防御得法,早就准备好了狼牙拍,将夏军硬生生地打下城去。

这种状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持续下去了,否则,绥德城只怕坚守不了几天。

“有些士兵在守城时,竟然站着睡着了。”种谔对赵泉的话并没有理会,只是在地上来回地踱步,低头沉思着。刘舜卿道:“种帅,何不找郭祖德商量一下呢?”种谔眼睛一亮:“对,找郭祖德去。”

离开行辕,种谔跨上一匹骏马,只带了两个亲兵,便直奔云翼军第一营的驻地。

却说第一营都指挥使与三个分掌情报、作战、训练的行军参军连同第一营近半数的士兵,在西夏人攻城的第一天全部战死,魂归忠烈祠。副都指挥使卢靖为人忠厚,作战勇敢,但是能力平庸,不得已的情况下,种谔便将帅府参军郭祖德调到第一营,让他暂时代理都指挥使职务,协助卢靖管理第一营。郭祖德果然不负重托,到任后整肃军纪,抓紧操练,使第一营迅速恢复了战斗力,对此,种谔十分满意。

郭祖德,北宋名将郭遵之子,河北大名府人,生于1035年,自幼习武,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使一杆丈八长矛,有万夫不当之勇,身高六尺,面膛黎黑,虎背熊腰,声如洪钟,被人誉为“小张飞”。自从投军到种谔帐下,名为部下,实乃种谔的真传弟子,种谔待他如子,多方调教,期望他能从种家军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官。

闻听种谔到第一营巡视,郭祖德早在营门迎接。种谔问道:“一营战斗力恢复得如何,能否迅速投入战斗?”郭祖德答道:“一营现有官兵986人,战斗力已完全恢复,士兵们都盼着早日参战,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种谔高兴地说道:“这就好,告诉弟兄们,做好准备,恶战马上就要来了,不知郭参军有何破敌良策?”郭祖德劲眉一扬,低声说道:“种帅,末将有军情禀报。”

“嗯?”种谔微微颔首道:“随我来。”

对于郭祖德在军事上的才华,种谔是从来不怀疑的。带着郭祖德回到帅府中厅,种谔连披风都没有取,便指着巨大的沙盘说道:“说吧。”

郭祖德快步走到沙盘前,指着城西北夏军攻城的方向,沉声说道:“这五天来,每次夏军易军而战时,末将都在城墙上观察。”他的手指着西夏大营的标志,“每次攻击的夏贼,都是从营地出来的。但是……”郭祖德的手指突然向南方划过,皱紧眉头说道:“每次夏贼撤退,都是向此处撤退!”

种谔凑近了沙盘,凝视着郭祖德所指的方向,陷入沉思。

“此处恰好有一个小坡,挡住了我军的视线。”郭祖德的声音,十分的冷静,“这五天的时间,末将观察夏军的旗号,已知夏军是分成五队轮流攻城。当一队攻城之时,约有一队人马在筑土山。余下三队,至少有一队是在休息,但是还有两队人马呢?若是没有别的图谋,为何夏军筑土山的部队,仅仅只有一队?设身处地,末将至少会用两队人马来筑土山!”

“攻城之法,不至筑山一种。”种谔的话中,带着丝丝寒意。郭祖德点点头,转头凝视种谔,缓缓说道:“末将亦作如是想。攻城之法,还有一条最常用的方法,夏军却一直没有用!”

“地道……”“正是。”

郭祖德的神色,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夏军晚上擂鼓,故然有疲兵之意,但是百战之兵,不会受此之累。只要塞上耳朵,强令轮流休息便可。其疲兵之术,还在于轮流攻城,使我军疲于应付。擂鼓,不过是让我们不知道他们在挖地道而已!”

种谔的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既然如此,吾便还给谅祚一个惊喜!”

他转头看了郭祖德一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今晚各营都指挥使在帅府议事,你也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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