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的口气,极为坚决,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味道。
徐焰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望着那个酒杯,里面的酒水浓香扑鼻,泛着少许涟漪,显然是王玄手掌颤抖所致。
他现在心中很激动,也很紧张,但神色很坚决,不容置疑。
眼前这位少年,已经被王玄当做了再生父母,即便两人的年纪相差很大,而且是他大于前者,可王玄心中,没有一丝别扭,也没有一丝尴尬。
何为再生?
本是平庸之人,受尽人间冷暖,浑浑噩噩二十多年,却在一朝脱胎换骨,得到家族器重,被无数人追捧。这,便是再生。
而眼前此人,便是让他再生的根源。王玄拜他为师,心甘情愿!
其实早在被徐焰救下的那一刻,他就有了拜少年为师的念头,只不过碍于心中多年积累的自卑,他不敢主动开口,好在今晚酒壮雄人胆,他才鼓足勇气,将这个心愿说出。
徐焰望着王玄,柔和的笑了笑,却并未立即接过酒杯,而是轻挥衣袖,一股柔风拂过王玄的膝盖,将之托扶了起来。
王玄面露一丝失望之色,但很快就隐匿了过去。
“我想问你,你在拜我为师的时候,可曾想过日后怎么办?”徐焰微笑问道。
“以后?”王玄一怔,但很快就想明白徐焰这话,陷入沉思,沉默不语。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意思。”徐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来北境,本就是一个巧合。只要时间一到,我便会离开。而到那个时候,你我恐怕此生难见,你拜我为师,显然没有什么意义。”
“你前二十多年,被人冠以废物头衔,受尽凌辱,几乎天天生活在痛苦当中。可若是换个方面来想,这种生活,倒也不是只有坏处。至少,你的心性得到了淬炼,比别人稳重,也比别人看得深远。”徐焰面色柔和,望着王玄黯淡的脸色,轻声安抚道:“只要你能保持这种心态,不被凡尘沾染,肯定会有极大的突破.......至于我是不是你的老师,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王玄久久沉默,但到最后,却依然是极为固执的端起酒杯,口气坚定道:“前辈对我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除了此生作为您的弟子,王玄想不到其他的方式。所以......就算今生今世再不相见,王玄也要成为您的弟子!”
说到这里,王玄忽然抬起头,直视徐焰,双眸之中,似蕴藏有闪烁的星光,显得格外明亮。
徐焰看着他,心中忽然蔓延出一抹异常的情绪,像是感动,也像是欣慰,另外,还有一抹隐晦的忧虑。
他从小被送入弯月盟,见过太多尔虞我诈,许多修士和他年纪相仿,却已经工于城府,精于心计。徐焰在这种大染缸中生活,几乎步步惊心,不得不小心提防,久而久之,他的心性慢慢变得冷酷,淡漠,如果别人狠,他就要比别人更狠,这才是生存之道。
可眼前的王玄,却坚韧纯澈,犹如一张白纸,这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尤其是这个青年那双明亮的双眼,几乎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那一抹已经快要随着岁月侵蚀而消磨不见的纯真之心。
这一瞬间,徐焰想了很多,甚至有一些淡淡的迷茫。王玄以前虽然受尽白眼,可生活好歹无忧无虑,毕竟没有人会对一个废物动什么歪心思。
可现在,随着他地位的擢升,日后的处境必当凶险无比,若是学不会步步为营,心狠手辣的话,很有可能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
一时之间,徐焰不知道自己此前的举动,究竟是对是错。
“既然前辈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王玄不知道徐焰心中想法,只是见到后者久久不语,顿时抓住这个机会,目露狡黠之色,嘿嘿道:“弟子拜见老师。”
说罢,他也不等徐焰发表意见,直接朝前伸手,将酒杯递至徐焰近前。
徐焰苦笑,摇了摇头,也不再僵持,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你记住,无论自己的基础有多差劲,都不能妄自菲薄。修炼一途,不乏一些天赋平庸之辈,通过刻苦研习,最后一鸣惊人,成为一方至尊强者。你一定要谨记这一点。”徐焰盯着王玄,面色严肃,叮嘱道:“除此之外,你还要务必要记住,日后要学会察言观色,若是遇到对自己不利之人,一定要占据先机,先行出手,将之灭杀,即便此人只是老弱病残,你也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斩草除根!这一点,你一定要铭记于心!”
徐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似乎真的化身为一位严师,威严之气尽显,不容别人有分毫辩驳。
王玄身体一震,当即跪下,口气恭敬至极:“弟子谨记!”
翌日一大早,徐焰便从自己的临时居所中醒来,他草草的洗漱一番,随后开门,朝着院落中走出。
院落中央,正站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人身材臃肿,外貌慈祥和蔼,自然是王元清。他不知何时便在此处恭候,瞧见徐焰出现,一张肥胖的脸庞,顿时浮现笑容。
“前辈?您何时就在这里等候了?”徐焰面露诧异之色,堂堂王家家主,身份高贵,受王家所有后辈尊崇,但在此刻,却亲自来到这里,就为等候他一个外人,这的确是让徐焰受宠若惊。
“呵呵,一个时辰左右。不过不碍事,老夫平时睡眠本就少,就当活动筋骨。”王元清乐呵呵的摆摆手,口气随意,不想给徐焰压力。
“前辈这么做,晚辈实在过意不去。”徐焰表面恭敬,心中却暗暗发笑。这个老狐狸,看来真是被自己昨天的牛皮唬住了。
“哪里话。徐兄这么说话,就有些折煞老夫了。”
两人再度寒暄了几句,便直奔正题。王元清也不含糊,直接带着徐焰,朝着王家自建的修炼之处赶去。
王家的修炼之所,并不在北邬城,而是位于北邬城五千米之外的一座山峰。这里景色幽雅,没有高大建筑,没有宏伟宫阙,远离城市的喧嚣,是一片清净的自然天地。
山峰高达百米,上面布满了无数人工开凿出的洞穴,这些洞穴,就是修士平时的修炼以及居住之所。
此地的战气颇为浓郁,虽说和炎门的凝气鼎无法相比,却也能满足徐焰的基本需要。他现在不敢有过多要求,只要能够安静修炼,不被打扰,那便已经足够。
而且除此之外,这座山峰的四周,还缠绕着数条奔腾的河流,泉水叮咚,松竹铺地,空灵风雅,既能提升修为,也能磨砺灵识,对于他体质的提升,也有很大的帮助。
“还满意吧?”王元清笑问。
“清宁幽静,美景如画,的确是一处绝佳的修炼之所。”徐焰点头,言语之中,不乏溢美之词。
“徐兄满意就好。”王元清爽朗一笑,随后伸出一指,指向山峰最顶端的一个洞穴:“那个地方,是此山战气最为浓郁之处,放在平时,只有王家天赋最优秀之人才能进入,现在,我将之腾出,专供徐兄静修。”
“多谢前辈。”徐焰双目腾出感激之色,冲着王元清抱了抱拳。
“举手之劳。”王元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后带着徐焰,朝前轻飘飘的跨出一步,顿时,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这正是速度快到极致的景象。
没出一秒,两人便来到洞穴旁边。
“好了,我已经将徐兄带到,就不打扰你修炼了。若是有任何需要,就直接命令下方修行的族人,让他们传讯即可。不用徐兄劳顿。”王元清笑容灿烂,态度也相当客气。
“那便有劳前辈了。”徐焰心中捏了把汗,这个老家伙,热情的也太过头了吧。
王元清很快离开,徐焰回过头,粗略查探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此处云雾飘渺,几乎与天平齐,空气略有些寒冷,周围没有高大的树木,尽是荆棘草丛,它们的枝叶虽然结有晶莹的冰霜,但却娇嫩翠绿,鲜艳欲滴,这正是被战气长期滋泽的效果。
洞穴的门不大,只有两米,但内部空间却别有洞天,空旷辽阔,足有十米之高。洞门上刻印着道道奇异的纹路,玄幻莫测,像是融合了王元清的威势,一旦封锁,除非是冥武境修士,一般人拼尽全力,也无法将之攻破。
徐焰彻底放心,一脚踏入洞穴,开始安静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