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生活在人世间最美丽的玉龙雪山上,衣食无忧,有何苦而言?当我们见到十五六岁到二十四五的男女,还没有遇到自己所爱的人时,或者说被所爱的人无情的抛弃时,便会发现这种寂寞、失落之苦。孤单,折磨着人的心灵,她们总是想避开这魔鬼,却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即使是在人海人潮中,也无法掩盖孤单所带来的苦闷。
飞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着哭泣的剑涯。有姐姐的呵护,这个并不娇气的女子,此刻却哭得更加娇,更让人怜惜。“你的坚强和快乐,在遇到爱情后,全都淹灭在爱海之中。”姐姐哀伤的语气很快消失,她继续说道:“你应当用痛苦的绝裂忘却掉你这段感情,慕容恪是那个地方的人,他的野心,他的恶毒,他的虚伪,他的计划。都和你的忠实,你的善良,你的神圣职责构成巨大的冲突。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在一起。”剑涯还在抽泣,姐姐的劝告,她清楚明白,可那又怎样?能改变什么?爱上一个人,是痴心痴情。对于女人来说,怎能够放得下?当初用一切的情感和力量拿起一段美好而又深刻的爱情,现如今怎么割舍的了。割舍不是残忍,而是丢弃自己的情感,将自己推向一条路,路的终点就是起点。自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又或者说比行尸走肉还要可怜。
“你不要忘记师父临死前,你说过的话。”既然剑涯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飞仙的话匣子打开,她就不愿意停下来,不顾剑涯的感受,“你来到玉龙雪山,就注定你不能随心所欲。而一切的****,都必须化为淡漠、沉痛。”
剑涯的心在下落,姐姐的话很伤人,她立刻提出强烈的反驳,毫不犹豫:“我们为了那把刀放弃的太多,连情感都要丢弃?这不可能,谁都没有权力阻止我们去爱、去恨,我们不能这么做。姐姐,我们要超然于这个庸俗的世界,更不能为了一个死物而杀死自己。”
飞仙惊诧于妹妹这样的评论,她并不是落后、陈旧思想的人。她快乐,为自己而活,闯荡江湖,把酒论英雄,流连于勾栏瓦肆,与歌妓艺人引吭高歌,与词人诗人们赋诗作词,舞文弄墨。可剑涯的这般言语,刺到了她内心的最底处——她最脆弱的地方。她惊讶地看着剑涯,说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叫死物?刀早已不再是死物,虽然它原来的主人已经死去,但是它有灵气,它有新的主人。一种具有灵魂的武器,值得别人去赞扬,去尊敬。你不知道,它已经不能算作武器,而是一种高贵的精神。”
“一种精神?”剑涯真的不明白,于是她在第一时间向姐姐询问。
姐姐说道:“卓越、坚韧、孤独、流浪的融汇,杀戮已经减弱,戾气已经淡薄,纯净的身躯,无畏的刀口,这就是刀的精神。我们生得太晚,如果能见到杨木大侠,就能从他那里得到最精准的答案。”
剑涯道:“杨木大侠的答案不是最精准的,有个人比他还准。”
“是谁?”飞仙对这个人很感兴趣,这个人是新鲜的。
剑涯道:“一个叫龙的人。”
“龙”是谁,飞仙不知道,她也不再追问。
剑涯见飞仙不吱声,以为她生了自己对“杨木”的气,便说道:“杨木大侠是天上最闪亮的一颗星,易文也是。”
飞仙叹道:“这便是刀成为精神的解释。”
刀,仍然用雪冰丝悬挂在玉龙雪山之上,在雪白的天空,主力不到,它不孤独。天涯、海角,有它灵魂的寄托。剑涯呢?她伸出娇嫩的双手,接住飘散的雪花,小时候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会如此吗?雪花洁白,真的没有杂念吗?为什么它总是凌乱、急速的飘下,那一朵朵梅骨朵儿,在剑涯的手中消融。这是不是情人滴下的泪或者自己滴下的泪,伤感别离。湿润的双手,捧住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也变得憔悴,没有伤春惜时的憔悴。情感区满腹愁思,平澹于安宁的憔悴。
无论剑涯受到多大的委屈、伤痛,都会回到这个她永远也不能失去和忘怀的山头。山不是世上最高、最大、最奇、最华的山,却有着剑涯生命的寄托。
不是“生”她的玉龙雪山,却哺育了她。幼年,少年,青年,她没有想到老年。一个女孩子,不会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老去,她们期盼的是二八芳龄。姐姐对这些看得平淡些,她没有遇到一个值得她爱的男人,剑涯不知道姐姐的缘分未到还是姐姐的“放浪形骸”使得她至今无人问津。梦终究要醒,苦终究会淡化,痛也如此。不痛、不烦恼的时候会随着时间的流传而结束。经历过大痛、经历过残忍,才能彻底的忘记。剑涯极力压制自己,而那个朝思暮想的情郎,现在何方,又有什么样的生活面对着他?她不再去想,以致于他的容貌,他的声音都渐渐淡化。时间并不是奏效的主要因素,是剑涯的心态。
“你我之间错误的爱恋,随着你的愤然离开,加上我为你落的眼泪、伤痛的心飘散于我们共同去过的地方,变为那里的尘土,在没有人践踏的时候,就随着雨雪的洗礼,化作与你我无关的事物,天人永隔。”剑涯痛心疾首的下定最后的决心,面对她明天的生活。
龙华打扮的花枝招展,谁给她这么漂亮的衣服?这么舍得,在迷城,或许只有姬霜穿的这般华丽,可这不是姬霜送的。
姬霜看到龙华如此打扮,走进她的房间,任何女人走进这间房子,再也不会离开。
“你认为这间房子很好,是不是?”姬霜招呼龙华坐下,笑着问道。
龙华笑道:“我见过的房子,这是最好的。”
姬霜笑道:“比天剑门的房子还要好?”
龙华道:“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房子。”
姬霜道:“喜欢吗?”
龙华笑着点点头。
姬霜道:“喜欢,就送给你住。”
龙华激动地说道:“真的?”
姬霜神情依旧,笑道:“我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将这所房子给你。”
龙华道:“你舍得?”
姬霜笑道:“迷城里面,我最差的房子就是这所。”
龙华站起来,嚷道:“你……你……”
姬霜道:“你说这是最好的房子,就老老实实的住下去。会有人给你送饭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房间一步。”
龙华道:“你囚禁我?”
姬霜道:“你来这里,身份就是囚徒,我让你享受这样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龙华道:“我是天剑门帮主的妹妹,你不能如此待我。”
姬霜道:“天剑门?天剑门已经成为武林中的败类,要是你哥哥有龙拳一半厉害,现在就不是你站在这里。”
“那是谁?”龙华问道。
姬霜道:“龙平——你的哥哥。”
龙华惊愕的眼神,看着姬霜,她此前的所见和所受到的待遇,似乎是先礼后兵。她惊恐,害怕死亡。逃离天剑门就是为了生存,为了活命,可现在,她面临的却是死亡。有吃有喝,但没有自由。
一个没有自由的人,就算是有自由的向往和灵魂,这个人也和死人没有区别。龙华毫无选择的余地,在这个地方,她只能万事由人。
姬霜道:“如果你去做一件事,我或许可以放了你。”
龙华道:“让我回去,离开这个地方?”
姬霜道:“你唯一的选择,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龙华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姬霜道:“你别无选择。”
龙华叹道:“什么事?”
姬霜走近她,轻声说道:“杀了芬。”
龙华道:“我不会杀人。”
姬霜道:“你总会端茶倒水,送饭送菜。”
龙华不说话,她默认了。
姬霜道:“你是她带来的,就做她的贴身丫鬟,我会教你怎么做一个丫鬟。三个月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龙华道:“看来我得感谢你。”
姬霜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在我身边转悠,我不适应,也不希望。”
龙华道:“我不明白。”
姬霜道:“你的丈夫是风流浪子,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早点休息。”
龙华送姬霜到门口,目送她而去,随手关上门。她哭了,捂着被窝,轻声抽泣。她这个随水而行,随风而动的浮萍,没有人疼,没有人怜。
她停止哭泣,熄灭的烛火复燃,一个男人坐在她的床头。她立刻认出这个男人。
慕容恪道:“躺下,我问你几句话就走。”
龙华道:“问吧。”
慕容恪问道:“你为何在姬霜的房间?”
龙华道:“你来找她?”
慕容恪点头,随后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龙华道:“她把房子给了我。”
“原因。”慕容恪道:“她从不会无缘故的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
龙华道:“我不能说。”
“你和她之间有承诺?”慕容恪道。
龙华道:“为了我自己的性命。”
慕容恪道:“你来这里,打算一辈子住在这里?”
龙华道:“将来的一天,我会离开,义无反顾。”
慕容恪叹道:“希望你没有错,因为你犯的错不止一次。”
龙华道:“多谢你的关心。”
慕容恪道:“姬霜和芬之间,始终有解不开的矛盾。姬霜这么做,要你在她那一边,替她做事?”
龙华道:“你问的再多,我不该回答,一个字也不会说。”
慕容恪脸色一变,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迷城,不是中原,就是在中原,我想,我也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龙华道:“我明天还要工作,请不要在打扰。”
“什么工作?”慕容恪问道。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龙华还没有开口,他即刻做了补充。
龙华道:“芬带我来此,能住上这么好的房间,吃美味可口的饭菜,无忧无虑,胜过天剑门百倍。我感谢她,愿意服侍她,做她的贴身丫头。”
慕容恪道:“她知道这件事,还是她强迫你这么做?”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龙华说道。
慕容恪拂袖而起,黑暗中,没有灯烛,窗户甚至没有发出声响,这个贸然闯入的男人,已经远远离去。
每个人都有心烦的时候,都有烦恼,慕容恪是人,他当然有烦恼。每当烦恼的时候,他就彻夜难眠,一个人坐在一块草地上,遥望天空,不管天空有没有月亮、有没有星星。
这回,他感觉到,他的身边多了个人。
芬悄无声息的前来,在慕容恪的身旁悄无声息的坐下。她不说话,动也不动,静静地陪着慕容恪,度过这个静静的夜晚。
龙华在姬霜的身后站着,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她们同时看到慕容恪抱着熟睡的芬,朝这边走来。
姬霜冷酷的脸色,狠毒的眼神,在龙华的脑海中久久不能逝去,然而在慢慢变化,变得温柔、善良。一切,都因为一个男人改变着。
龙华对姬霜没有怨毒、没有厌恶,此刻也没有恐惧,只有同情。如果是自己,也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脸色,这样的心情。一个女人,可以在别的男人、别的女人面前机关算尽,邪恶都毫无掩饰的显露出来。但在她爱的男人面前,会乖乖的顺从,永远只有爱,只有理解,只有温柔,只有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