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世界里,酒是他的血液,是生命的一部分。男人需要女人,酒就是他的女人。这么说太可怕,太扭曲,甚至有些变态。可这正是一个事实。事实允许质疑,却从来不能够被推翻。
殷小虎也需要酒,他苦闷的时候,不习惯找别人倾诉,他找酒。在这点上,他和林公子不分伯仲。他骑上一匹快马,没有方向的奔驰着,闻到酒的味道,他就停下来,走进酒店。喝到酒家不给他卖酒,就上马离开,继续寻找酒店。
一晃三天过去,他醉成一团烂泥,跌在泥浆里。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昏睡过去。在睡梦中,他还在喝酒,不停地喝,终于,他的嘴里全是稀泥,他也从梦中醒来。
爬上马,殷小虎继续前行,他的目的就是酒店。在荒无人烟的重山峻岭里,连户人家都找不到,更别说是酒店了。可他并未放弃,他不是放弃的人。酒意渐渐退去,他对酒的渴望却更加强烈。终于有炊烟,有饭香、菜香。酒香在何处?
“我这里没有酒,你往东走一百里,最多一百三十里,就能够找到酒。”老汉瞧都不瞧一眼殷小虎,在他的眼里,这个人就是个找酒喝的人,没有什么特别。他只管吃自己碗里的饭菜,也不问前来的年轻人吃过饭没有、饿了没有。他更不邀请来者坐下来共进午餐。
殷小虎等老汉说完话,方开口道:“多谢老伯指路,在下感激不尽。”
老汉停下筷子,看了一眼殷小虎,慢慢说道:“听你的声音,莫非你就是那个……”
“青城第一刀殷小虎。”
殷小虎道:“在您的印象中,殷小虎这个大名鼎鼎的侠客,就是在下这副狗样?”
老汉道:“你弄错了,你不是大名鼎鼎的侠客,甚至称不上侠客,在我看来,你连狗都不如,又何来狗样?”
殷小虎无奈的笑了,笑得很灿烂:“在老伯的眼中,谁才是大侠,大名鼎鼎的侠客?”
“你要知道?”老汉问道,拿起他的筷子,吃着他的饭菜。
殷小虎道:“在下想知道!”
老汉道:“一个疯子。”
“疯子?”殷小虎不解。
老汉不耐烦,他左手指着大路,说道:“你可以走了,我不养狗。”
殷小虎拱手道:“多有打扰。”
这样美丽、幽静、艳奇、绝妙的山色,的的确确被殷小虎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多有打扰了。
“它不喜欢别人打扰,离开这里。”
声音很熟悉,殷小虎可不希望听到这个声音。
“你为何在这儿?”殷小虎已经拔出他的刀,高声叫道。
慕容恪从丛林里走出来,说道:“我来给芬带点回去,你还是走吧,离开这里。”
“有酒吗?”殷小虎没有离开的意思,口气不变,他仍然高声叫嚷。
慕容恪道:“闭上你的臭嘴,我这里没酒。”
殷小虎放低他的声音,说道:“我路过一户人家,他说这里有酒。”
慕容恪道:“我不想杀人。”
殷小虎道:“你还没有杀我的能力。”
慕容恪道:“杀人,我不需要能力。”
殷小虎稍加思索,随即说道:“这里离你家不远了吧?你们这个地方,也被我找到了。”
慕容恪的脸色变了,他的刀已出鞘。
“忘掉你今天所经历的,记住这是一场虚无飘渺的梦。”
殷小虎怒火冲天,他被人侮辱了,侮辱的头头是道。他愤怒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的脚下,向我求饶。”
慕容恪道:“很不幸,你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
“有。”殷小虎坚定地说道。
慕容恪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殷小虎拿着刀,跳上马,转身离开。慕容恪看他静默的离去,孤独、失落。他心中涌起一阵激动,大声喊道:“你会是我的对手,永远的对手。”
有这样的地位,对殷小虎来说,足够。足够他珍惜、他奋斗与无悔。他来这一趟,虽然是荒唐的一个梦,但有梦就是美好。人类岂非就是为了一个梦而活?
殷小虎不想找酒喝,虽然他需要酒,来填补他心中的不平,抒发他一身的怒火。他马不停蹄地来到破败的房子,老汉还在,在画竹。
殷小虎跳下累得半死的马,快步走到柴扉前,扣着门。老汉没理他,他在画着自己的画,殷小虎只得推开门,轻快地走进屋子里。观察着老汉的一举一动。
老汉等他站住脚步,方开口说道:“你的轻功很好。”
殷小虎道:“你的画工却不怎么样,这根本不是竹子。”
老汉笑道:“你会画画?”
殷小虎道:“不会。”
老汉道:“我会,我画的就是竹子。”
殷小虎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竹子。”
老汉道:“我却看到了你杀人之前的神色。”
殷小虎笑道:“你认为我会对你动手?”
老汉道:“你的步子告诉我,你是来杀我的。”
“为什么?”殷小虎问道。
老汉道:“我杀人的时候,你父母都还没有出生!”
殷小虎道:“你杀了多少人?”
老汉笑道:“不多。”
殷小虎道:“不多?”
老汉道:“才十六个人。”
“你也是那个地方的人?”殷小虎突然问道。
老汉道:“不仅是那个地方的人,还是那个地方的能人。”
殷小虎道:“看得出来。”
老汉道:“看得出来……能看出来你还来此送死?”
殷小虎道:“我心中有气。”
老汉道:“这么说你是冲动?”
殷小虎道:“的确如此。”
老汉道:“你想走?离开这里?站着离开?”
殷小虎道:“换做你……”
老汉道:“你是你,我是我,无法交换。你想站着离开,就站着离开吧。”
殷小虎转身,招呼也不打,快速离开。
他还没走到柴扉,老汉就在外面等候。
殷小虎立刻站住,说道:“您还有什么事?”
老汉道:“你见到慕容,他告诉你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忘记,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会怎样?”殷小虎接过老汉的话,说道:“你会要我的命?”
老汉道:“我从不轻易出手。”
殷小虎道:“您出手的时候,就是别人命丧的时候。但我不会任人宰割!”
老汉道:“那你会怎样?选择同归于尽?”
殷小虎道:“我的名字叫殷小虎,不管是老虎还是小虎,都懂得怎么去伤人,一口致命。”
老汉笑着捋顺自己的胡须,开口道:“你不提醒我,我就忘记自报家门了。我叫公孙太白。”
殷小虎手中的刀跌在地上,他全身瘫软,瘫坐在地上。这个名字,比一把利刃更能伤人。
“你……你……就……是……地……藏……王……爷……公……孙……太……白?”他发抖地声音,慢慢从嘴里滚出来,每一个字都吐得很艰难,比虎口拔牙还难。
“你还能站着离开吗?”
屋子里传来的声音,老汉继续画他没有画完的竹子。
殷小虎从地上爬滚起来,捡起他的刀,回应道:“我能走进来,就能走出去。”拖着刀,殷小虎一步一捱,跌得撞撞地来到坐骑前面,爬上坐骑,扑倒在上面。马儿奔跑的不快,他开始呕吐,不停地呕吐。
“等一等。”白影闪过,公孙太白站在马头上,扶起殷小虎,笑道:“年轻人,还得多磨练,你这趟没白来,我送你一幅画。”
殷小虎有气无力地说道:“墨竹图?”
公孙太白大笑道:“李太白独爱月,公孙太白只喜欢画竹。我的画还只送过一个人,你是第二个。”
殷小虎道:“第一个自然是慕容恪。”
公孙太白道:“他没这个资格,第一个人是姬霜。”
“在你眼里,我是大侠吗?”殷小虎惊问道,他勉强说完一句话,就呕吐着。
公孙太白笑道:“谁有本事比我的武功高出十倍,比我杀人利索十倍,比我仁慈十倍,比我明理十倍,比我淡泊十倍,他们就是大侠。”
殷小虎一只手拿到画,藏在怀里,便拍打马匹。如何呕吐,如何难受,如何的趴在马背上,马都必须不停地奔跑。毕竟,有人赞赏他,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赞赏他。他还有什么可抱怨、所放不下的,不能把慕容恪踩在脚下又如何?不行,必须把慕容恪踩在脚下。
林公子在他没有门的破庙里,摆好他的酒肉,还是原来的那套方式。他大口咀嚼起来。可他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他隐约感到不安,一种危险的降临。他害怕了?不,他从不害怕,可他的手为何抖得如此厉害?若不是他那神力天生的双臂,怎么抱得稳一坛酒?
阳光洒在庙里的角落,不到每一个角落。阴暗还是阴暗,而光明始终光明。林公子放下酒坛,他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慢慢地闭上眼睛,痛苦地品味甜美的笑容。甜美终化为邪恶,他睁开双眼,夕阳西下,繁星布满星空。酒肉没有完尽,林公子瞪一眼残败的“酒席”,抡起拳头,一拳打在酒坛上。满坛的酒崩裂四溅,酒香、酒味,弥漫在空气中,林公子却完全感受不到。
毁灭与破坏,沉睡与觉醒,在一念之间,觉悟之时。
黑云吞月,大雨扫星。很快,天完全黑下来,雨下得很大。林公子迅速吃完肉,而酒他滴口不沾。然后他走出破庙,迅速的在雨里穿行,回到家里。换上干净的衣服,洗个热水澡,很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睡觉。在以前,不可能发生在林公子身上。“我该做一个公子,堂堂正正的公子。身份、举止、外表、内心。”他内心嘀咕道,长舒一口气,平静下心来,也就快速的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