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峰皱起眉头,额头上满是深深的皱纹,他深陷的眼眶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阴郁,眼神里似乎藏着一把把的刀子,直刺进墨奕沉的身体。
“父亲如果没有别的事,儿子就先回房间了。”墨奕沉依旧冷着嗓音,稳住情绪,一字一顿,不卑不亢地说出这句话。
“五年了,已经五年过去了!”墨峰的声音抬高,眼睛有些微微泛红,等着墨奕沉,“我以为你能有所长进!接过你居然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墨奕沉此刻脚背上还是阵阵茶水灼伤的疼痛,墨峰对他说话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压迫,让他整个人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毯上反倒的茶杯。
“父亲,五年过去了,蒋初依然是我的妻子。”墨奕沉缓缓回复。
“你!你这个不孝子!”墨峰站了起来,指着墨奕沉的头顶破口大骂,“五年前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多么!你知道周围人都怎么说你的么!”
墨峰的声音因为过于愤怒而微微颤抖,回荡在整个客厅,显得尤为浑厚压迫。
而墨奕沉只是低着头,沉默着,并未发一言。
墨奕沉怎么可能忘记,与蒋初在机场一别,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站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透过落地窗户和各种钢筋线条的外观,看着一架架飞机升起又落下。他知道此刻的蒋初已经在几千英里的高空上了,但他还是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感觉天空都已经黑了,耳畔才渐渐有了声音,候机大厅的嘈杂,左尚飞的碎碎念,还有播音员小姐冰冷而又甜美的声音。
墨奕沉这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连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家的都不知道,墨奕沉把自己在卧室里关了整整一个星期,只有墨家的佣人给他送食物的时候,他才会开一下门。
那一个星期,风雨翩翩的墨奕沉一下子就消瘦了不少,衣衫不整,胡子邋遢,脸上也是毫无血色。
墨奕沉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个星期,墨氏集团的股票,跌到了历史的谷底。
真是任何地方都有狗仔队啊!那日,墨奕沉与蒋初在机场争执的一幕,不知为何竟然被人拍了下来,从角度看是偷拍,但两个人的脸都清晰可辨,这无疑是现任墨大总裁和新晋的墨少奶奶!
两人在机场起的这场喧闹,怎么看都像是墨少奶奶背叛墨家要出逃,墨大总裁前来阻拦,苦心人却再次受伤,独留原地悲情伤怀。
而墨奕沉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这整整一个星期,不出席任何新闻发布会,也不避任何谣言,导致事情越发向灼热化发展,流言疯起,层出不穷,墨氏集团的股票也因此大受牵连,一跌再跌。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面对墨奕沉的沉默,墨峰的语气是加重的严厉,“五年前你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个星期,让我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这一次,我来把你关在卧室一个星期,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墨峰原本想着给墨奕沉施加压力,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就此改正,但无奈见他不但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反而还越发固执倔强,一旦也不愿意退步。
墨峰坚毅的面容之下是满满的叹息,从小到大,这个儿子从未令他操过心,但为何翩翩在关于蒋初的所有事情上,都让他如此气愤呢!
墨奕沉执意要这个墨少奶奶进墨家的门,然而从结婚当晚开始,就是层出不穷的事故,让墨峰愤怒不已,虽然蒋初的确才华横溢,在商业上的造诣和天赋也高于常人,但是这样是非多端的儿媳妇,即使在精明能干,他墨峰最终也会是拒绝的态度。
毕竟对于整个墨氏集团的家业来说,蒋初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既然留着蒋初是百害微利,那不然就此让她出局,省的日后更多是非。
“父亲,抱歉,这次儿子恕难从命。”墨奕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说什么?!”墨峰指着墨奕沉的鼻子,整个手臂都因为激动的情绪而颤抖起来:“你再给我说一句!你这个不孝子!你竟然违背我的命令?!”
“抱歉,父亲……”墨奕沉语气颇为陈恳,里面都是满满的愧疚,但是态度却坚毅如铁,没有丝毫动容的迹象,“蒋初是我的妻子,我们从未离过婚,她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
“你!咳咳!咳咳!”墨峰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有点站不稳,他撑住沙发的扶手,才让自己不至于瘫软倒地,并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全身都因此而颤抖了起来,背脊弯曲着,像一只虾米。
墨奕沉终是心有不忍,他抬起头,站起身,伸手想要扶住墨峰,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我不要你扶!咳咳!你这个不孝子!”墨峰倔得像头牛,声音里是满满是愤怒。
如果要说倔强,墨奕沉的性格,一定是完美传承了墨峰,两个人在诺达的客厅相互对持,一个是倔强的霸道总裁,一个是固执的怪脾气老头,两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空气里迷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丝丝无奈的气息,在两人之身边静静流淌。
墨奕沉被墨峰甩回来的手尴尬地垂在半空,他是不善于安慰人的类型,面对这种情况,出了固执地坚守自己的阵营,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更加有效地和父亲交流。
而对于墨峰而言也是如此,儿女们从来对他只有顺从,不敢忤逆,但蒋初这个女人的出现,却让自己最心爱的大儿子一次又一次地顶撞自己,墨峰的心里也是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两人就这样静默对持了好一会,直到墨峰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默。
“好,你不想闭门思过也好,那你明日就带上律师去找蒋初,让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从此以后,这件事情就算过了,我也不再过多追究了。”
这番话,大概是墨峰这辈子说出来的,最为妥协的语言,他喘着粗气,毕竟上了年纪,呼吸道也不如年轻,一生气起来,血液冲向头顶,很容易就缺氧难受,刚才的眼前一黑,就是这个原因。
“离婚协议书?”墨奕沉呢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往后站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对墨峰鞠了一躬,随即说道:“父亲,我是不会签署离婚协议书的。”
此时已经快要夕阳西下了,暖黄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屋里,在地毯上投落下斑驳的影子,整个客厅如同身处面包机里一样,被温热的空气炙烤着,逐渐发酵,散发出好闻的独属于黄昏的青草香味。
这些香味飘散在墨氏大宅的各个角落,也同样随着初夏的微风,飘出了窗外,落到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夕阳把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得好长好长,如同另一个世界对于白天不舍的留恋,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正在准备结束最后的工作,下班去陪伴家人朋友,也有的提前早退,加入了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被光芒吞没成一个极小的点。
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是什么,他们只是机械的,漠然的,规律的,超则一个方向前进,用着某一种模式生活,别无偏差,精确不已。
但往往也会出现一些小插曲,如同在平淡的生命长河投落了一粒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而这种涟漪,人们称之为意外,它或美丽,或毁灭,都令人影响深刻。
夕阳的余晖给每个人的照射亮都是相同的,当然也毫不吝啬地照进了蒋家的别墅。
蒋初坐在客厅的柔软沙发里,这里的一景一物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小初,在国外生活还习惯吧!”张芸又端来了一些自己烤的小饼干,配着茶水喝。她笑盈盈地看着蒋初,眼底复杂的情绪埋藏得很深很深。
“一开始却是觉得听不习惯的,但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也就慢慢适应了。”蒋初回答得颇为坦率,一点也没有故意客套的意味。
“嗯,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张芸连连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应该聊些什么话题,因此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父亲和小茹呢?”蒋初在与她交谈的过程中反而十分大方。毕竟蒋初关于张芸和蒋茹的那部分黑色记忆都全然丧失了,所以她此刻对张芸,真的算是完完全全的坦率,不是伪装。
“哦,对哦,你父亲今天去医院复查了,我因为留在家里做家务,就没有陪他去,这个点应该快回来了吧。”张芸低头看了看手表,“小茹昨晚上的是夜班,现在还在楼上睡觉呢,我一会去叫醒他,正巧你父亲回来,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对于蒋茹这个妹妹,失忆的蒋初是没有多大印象的,那些记忆里锋利的算计和陷害早就不存在于蒋初的脑海里,所以她也不记得,自己这个妹妹,被迫卖身于唐秋冥,在他的酒吧里裸唱。
而这么多年以来,即使唐秋冥已经入狱,但是他的势力却依旧没有遭到削减,反而因为乐思的缘故还壮大了不少,蒋茹本以为只要唐秋冥入狱,自己就可以从他的魔抓里逃脱出来,却发现她不论逃到哪里,唐秋冥的那些手下都能找到她,羞辱她惩罚她,让她继续去酒吧工作。
所以即使五年过去了,蒋初失忆,整个人干净得如同一个婴儿,但蒋茹对这唐秋冥的怨恨,连带着身为姐姐的蒋初也一同视为仇敌,这份恨意与日俱增,从未有本分消停过。
“妈,家里来客人了?”
一个清脆又带了些妩媚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蒋茹穿着睡衣,披散的头发,衣服刚睡醒的样子,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