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尚风就为云娘在城郊找到了一处僻静的房子。云娘一番感激,便和红霞一同住了进去。
“红霞,这次就麻烦你了。若是云娘与你有什么难处,可随时来找我。”离去时,尚风不忘嘱咐红霞,这一遍遍的叮嘱,云娘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
红霞应诺了下来,这之后,就开始打量起了这四壁粗陋的屋子。红霞一边瞧着,这心中极为不快着。“这若不是指望景轩来接云娘回宅,鬼才愿意在这地方待着呢。”
这边,云娘进屋收拾去了,二人自此也就在这沿河一带居住了下来。虽是一身粗布衣裳,但云娘终是清丽至极,宛若江南一株兰草安静美好。这附近的百姓见了都不由暗暗惊叹。
日子一日日走着,云娘晨起打水、洗衣,暮至刺绣、务活,日子平静淡然的过着。而也就在这屋子外头,总有这么一个男子默然伫立在那,深情依旧不变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的一切。“你何苦要这样为难自己?你离开了,也打掉我们的孩子,就是为了不和我在一起?你甚至愿意就这样辛苦委屈着自己,也不愿来找我。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回到曾经了吗?难道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吗?”景轩就那么苦涩的望着、望着这个令他心痛、无可奈何的女子。
这日子里,有一些登徒浪子时不时趁云娘在河岸洗衣之际,想对这孤身、貌美的女子行不轨之举。“谁敢动我娘子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滚。”也就多少个日子,景轩就那么低吼着嗓子,抽出了刀,将那帮无赖之徒给悄声打退。
云娘丝毫不知一切,从河岸向屋中走去,景轩的眸子就那么紧紧的注视她。他望着云娘流着汗水的面容,心中有着千般懊恼与不忍。情字,总是缠人,也总是相爱的人隐隐有着感应。云娘于回眸中,似乎寻觅着。而景轩又总是迅速的掩进暗中,怅惘不尽着。直到见了云娘平安回屋,景轩这才不舍的离去了。
每日,也总是一早,云娘就开始了忙碌。红霞在一旁不觉抱怨着。“云娘啊,你总是这么忙活。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生活啊?你瞧瞧,我终日待在这里,地要自己扫、饭要自己做。你看看,我这双手现在都粗糙不堪了。尚风也说了,咱们有事可以去找他。我们姐妹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尚风对你痴情一片,你难道真不明白?还有,尚宅的下人也多了去了,也不会要你做这些活的,你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再说,就算不说尚风,那你真的是不打算回景宅了吗?”红霞憋屈着,越发着一刻都不想忍受这样的苦日子。
听着红霞的抱怨,望着这昔日光鲜亮丽的女人,此时显着几分粗鄙妇人的模样。云娘不由抱歉着。“红霞姐,这些日子让你陪伴我,你也受苦了。如今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我心里头却很是踏实。景轩与我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横隔,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不会也不能回到景轩身边了。虽然尚风对我好,我的确一直都明白,只是这样好的男子,我又怎能耽误他呢?我不会去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若是不然,红霞姐你走吧。”云娘这样说着,红霞慌了神又不免尴尬着。她并没有告诉云娘自己是被景轩撵出了宅子。
无奈,红霞只得挤了挤笑容道,“呵呵,这,这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我也就说说。反正日子还长呢,云娘你这样静一下也好。”
“原以为可以借云娘,待景轩来接她之时就可以跟着一道回宅。现在到好,景轩始终未曾露面,云娘也坚持不肯回去,又不肯接受尚风的帮助。这下,难不成就让我真的陪云娘在这破地方红颜老去,清苦的过一生吗?”红霞心中抱怨着,起身出了屋。
“红霞姐,你去哪里?”云娘唤着。
“我出去转转,再,再这样我不是穷死就是闷死。我得出去转转。”红霞不悦的说着,便不再理会云娘独自上了街。
红霞一路走着,不断的寻思着。一路上,她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看着大官的人马、富户的车马、小姐的轿子来来去去好不热闹。街上也是一派热闹非凡,叫卖声、货郎声、笑声,说价声此起彼伏着。走着走着,忽然间,就听得一阵女子的笑声。红霞抬眼一看,正是昔日怡红院的头牌。此时,这头牌花枝招展、头带珠翠、身披霞衫,正和一些姐妹们逛着街,身后跟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打手。那头牌老远远的就认出了红霞,便立刻同身边的姐妹们大笑了起来。“哎呦哟,你们瞧瞧,那,那不是红霞姑娘吗?哈哈哈。”
“哎呀,真的是呀。”那些姑娘们顿时也都故作惊讶的说着,引得街上的人们纷纷侧目看了过来。红霞心知不妙,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只见,那头牌讥笑着,一边扭着水蛇腰慢慢走了近前。她打量了红霞一番,说道:“啧啧啧,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昔日怡红院红极一时的红霞姑娘哦。你瞧瞧,你瞧瞧,如今怎么都成这样了?呵呵呵呵。”一下子,这怡红院的姑娘们都掩鼻大笑了起来。
“哎,我说红霞姑娘啊,不是说,你被锦衣卫百户大人赎身去了,掌管着一个老大的宅子吗?怎么,怎么今日成了这副落魄样子,啧啧啧,怕是这人老色衰,人家不要你了吧。哈哈哈哈。”那头牌笑得肆意。
“你,你你你。”红霞气得满脸涨红,昔日她在怡红院没少占过这头牌的风光,如今受到奚落也是自然。只是,这会大街上满当当的人们瞧着,红霞羞愧难当着。
“哎,走吧走吧。我们。”头牌瞥了瞥红霞,便讥笑着和姑娘们走了。
“哎,你们看看,昔日她在怡红院总是抢咱们的风光,还故作清高只接待二品以上的官员。这如今,她就成了这个地步。真是活该。”
“是啊。是啊。”那些姑娘们议论着,红霞立在那羞愤不已。
“哼,昔日我风光无限,景轩对我也仅是些许温存。如今,我这幅粗陋模样又怎能去见景轩?让他见着了岂不更是羞辱。”红霞想想,近了景宅便又立刻折回了身子。
正走到半道上,忽然迎面来了个轿子。只见轿中正探了出一个尖瘦的脑袋来。那尖瘦脑袋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忽然朝红霞问道:“唉,那前面的是不是红霞姑娘啊?”红霞听了一愣,走近一瞧竟是堂上官冯大官人。
“是是是,是我,我是红霞,冯大官人怎么在这就见着您了。呵呵呵呵。”红霞一时激动,立刻嗲笑了起来。这昔日她在怡红院红极一时,这二品官员冯大官人给的银子很是阔绰,红霞进进出出冯宅也不知了多少回。冯大官人当下一高兴,赶紧让下人将红霞领进了跟前。
冯大官人仔细打量了红霞一番,不由微微笑道:“哎呀,红霞姑娘这多些个日子没见,你还是那么美艳。这就是穿着寻常妇人的衣裳,也还是妩媚的很呀。看的我,不由怪想的。哈哈哈,要不,跟我去宅上一趟?”红霞见着冯大官人露着****的眸光,便也会意的立刻笑着贴上了身子。“哈哈哈哈,回宅。”这边,轿中很快传来了二人欢愉的笑声。
直到傍晚,红霞这才被人抬着轿子回了云娘的住处。半日功夫,就见红霞去了粗布衣裳,换了一身锦缎,手上戴上了珍珠玛瑙,怀中还抱着大把的银两。云娘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红霞姐,你这是?你难道又去……”听得屋外的轿夫又说着明日再来接红霞,云娘顿时生气又是痛心道:“红霞姐,你已经离开了青楼。怎么如今还,还要糟践自己?”
“哼,我糟践自己。云娘,你少在这装好人,教训我。你整日吃那些难咽的食物,做下人做的活。你能做的到,我红霞可做不到。我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我不能再忍受这种日子。”红霞也生气了,晃着珠宝便不再理会云娘。
这接下来的日子,冯大官人的轿子都准时来接红霞。云娘望着红霞快快活活离去的身影,虽有叹息也没有法子。话说这冯大官人,乃是朝廷大官,负责工匠督造之事。早在红霞在怡红院时,就日日捧场寻欢,仰慕红霞不已。后来得知红霞竟被锦衣卫百户景轩接去了景宅,这红颜不得闹心了几回,虽痛心疾首最后也只能作罢。这下可好,红颜又再次入怀,几日温存下来,冯大人竟有意想纳红霞入宅。红霞当下心生排斥,戏笑着几次三番给阻了回去。
这日,红霞正乘轿子回来。就在掀开轿帘的一刻,竟忽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近了越发熟悉,再细细一瞧,竟是她朝思暮想的景轩。只见景轩正老远远的立在河边的树下默默的看着洗衣的云娘。红霞顿时又是满心妒恨。“景轩啊,景轩,原以为你是真的忘记了云娘。原来,你的心始终放不下她啊。”
回了屋,天色已晚。红霞看着在做刺绣的云娘试探的问着,“云娘,这些日子,景轩都没有来找过你吗?”
见红霞这般问着,云娘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想他也不会来了。他心里应该是恨我的。我亲手将我们孩子给打掉了。他当日的伤心和愤怒我都看在了眼里。更何况,我们之间是这样的故事。”红霞听着云娘这么一说,料想云娘并不知晓景轩一直暗中守护着她。想着景轩如此用情至深,红霞在酸楚、妒恨中辗转难眠着。
不多日,尚风为云娘送来了机杼。“云娘,你有了它,又可以织布了。你不想我帮你,那这机杼做些活计也可养活自己。只是这些银两你先收下。”尚风说着将银两放下,又将机杼给送入了屋。
“尚风,谢谢你,你总是这样帮我。有了这个机杼也真是好了,做做织布,也有了营生。”云娘笑着。红霞看在眼里,一边寻思着。
这日,红霞没去冯大人宅中。闲着无事,和云娘说起了话。“云娘啊,你看,尚风对你这般好,你如今既然都不打算和景轩在一起了。你为何不能同尚风好呢?”云娘听了心头微微一颤。其实,她的内心也的确想过这些,但是,感激并不代表爱情。就是因为她太在乎尚风,就更不能欺骗他。云娘明白,此时此刻,哪怕今生来世自己牵挂的都是景轩。她知道自己无法爱尚风,又怎么能和尚风在一起,欺骗一个待自己好的男子呢。
云娘叹了叹气,摇头道,“我和尚风并不是爱情,他待我好,我很感激。但是那并不是爱情啊。”
红霞不满道,“那你和景轩真的不会在一起了吗?”
云娘内心一怔,“倘若没有父仇,倘若他没有伤害了我们云家,没有云家惨事。又或是景轩的父亲不是因我父亲之故被朝廷捉拿杀害。倘若这些不可的因素都不存在的话,我又岂会离开景轩。这一生,我想我和他都是一个不可能了。”说着,云娘蹙着眉头继续了手中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