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安阳,我们在客栈下榻。难得美美地睡了一觉,清晨醒来,反而觉得意兴阑珊。目光所及之处,花花叶叶草草,在这样的清晨,徒添几分萧瑟。我总会在这样子的日子发出一些感慨,总觉得一路而来,没啥惊奇,却又无法消磨,这慢慢悠悠,温温吞吞的节奏,让我有些反感。就算穿越之前,一直希望能够像米虫那样子生活,可是果真做了米虫,却发现这种懒散,很容易消磨志气,让人觉得甚是讨厌。
太阳上山,阳光明媚,我的心情也略微好起来,既然魏子楚答应安排机会让我见沈天傲,那么,我就静静地等吧。虽然前途未卜,但享受一下难得放松的心情也不错。
一个人在客栈里独自走走,也是一种难得的消遣。
经过他们的房间的时候,我正想要不要敲门。只听小北道:“主子,你一向反对我们与人随行的,如今带了他们两个,主子却一点都不介意,让我很不明白?”
魏子楚似乎略一沉吟:“我只是觉得,他们不是一般的——”突然,话音没了。
“那到是,只是她们……”
我咯噔一声,不好,被发现了。原本也只是路过,不算偷听,可这样子的情况,反倒难以解释。忘了他们是有深厚武功的人。我突然不知道该进该退,下意识地跑出了走廊。楼下是花园,开着各种蔷薇,红的,黄的,争艳斗丽,有几只白色的小蝴蝶在飞舞。我看着,一边喘气,一边笑,倒是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的花了。我想起娘亲,在这个时代的母亲,温柔娴静,善于丹青。又好象,在21世纪,开车经过田园的时候,看着满世界的油菜花上彩蝶飞舞,妈妈总会停下车来,让我去感受这世界的美丽的。我想念离我远去的两个我最亲的女人,心情却又酸涩起来。
“天雅,你热爱艺术,你就要用心把它表达出来。”妈妈总是这样说。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沦落成孤女。而且,在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年代。没有了妈妈的叮嘱,没有了娘亲的关心,心里头总好像空落落的。
“喂,你也在这里吗?”他的声音清脆地响起,迷蒙的视线里看着他向我走来。刹那间,突然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刹那间的恍惚,看着眼前走来的人,竟然心中莫名的抽泣。对于孤单的人,你的一点小小的关心,就可以攻破她的防卫。人生里,其实很多事情都很简单。只要你百分之一的温柔,就可以换得百分之百的爱。其实,女人,特别是心中有伤的女人,是天底下最容易获得信任,也是最容易失去信任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的防卫里,恰恰缺少那百分之一的柔情和关爱。而一个人的出现,恰恰在她那百分之一的缺口里,一句小小的问候,便是足以倾覆一切。
“子楚!”我不知道会不会像书上那样有着一见钟情的说法,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在狂跳,在哭泣,我突然想,我是不是对眼前这个熟悉或者说还有点陌生的男人产生了好感呢?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不是就是爱情?为什么看到他,我的心就不由地颤抖呢?相逢、相识、相恋,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吗?突然想起铁达尼克号里的男女主人公也是那么短时间就心心相印的,那么,我是不是也春心动了呢?然而,我却又好像一只受伤却倔强的兔子,惊恐地把自己内心的脆弱包装起来,密不透风。
“你怎么哭了,还哭得一脸的泪痕,像只小花猫。一点都不像那个面对着山贼一点都不畏惧的人呢。”他调笑到,那向来沉默的脸竟有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用不着你管!”我转过身,拭去泪痕。其实很多时候,哭反而不是最伤心的时候。最伤心的时候,是明明心里在哭,脸上却还是笑得很灿烂,若无其事地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一样,轻轻笑,“真的,我没事!”其实是真的没事吗?也许,冷暖自知吧。
“竟然还使小孩子脾气?还真是让人好笑,呵呵!”他温柔地拍拍我的肩,一把扯过我搂在他的怀里。我和他靠得那么近,可以听到他有规律的心跳,而且,他的怀里是那么温暖,一点都不硬。我突然想,至长大之后,再也没有过拥抱的温暖。那些年,在影视基地,一个小角色,是不需要拥抱的。所以,连一个假的拥抱都不曾有过。以为长大的自己会很坚强,却是没有想到,这长大的孤单,却到处无法放逐。
“子楚兄。”我慢慢推开他,道,“让你见笑了。小弟只是一时感慨而已,实在不值得子楚兄如此关照!”
“什么跟什么?”魏子楚一愣。
“小弟先告辞。”我避开他的眼光,绕开他就想走。
”喂,你这个催泪弹。刚才看到你哭,我也忍不住想哭。这么多年,在外面的日子,还真是孤单啊。我只不过看到你流泪,下意识地互相温暖而已。你这小脑袋在想什么啊?何况,我们同为男的。“魏子楚似乎微微发怒。
我别过脸,冷哼了一声,转身道:”想问一下,你之前,身上是否穿着一件特别的衣服?“他微微眯眼,眼角有了一丝得意:“你说那个!那是一件特别的衣服,真正的铁布衫,防长枪的。我想你刚才一定是怀疑我为什么以前硬得像块铁似的,对吧?”
我点点头,轻声道:”那我明白了,我想,这类衣服就是所谓的金铠甲吧?““对,哦,刚才在房门外的是你吗?”
“恩!”
“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听到,就被你们发现了。”
“恩,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告诉外人,懂吗,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你若是到处信口开河,想必会遭来杀身之祸的,轻重自己衡量!小丫头!”
“好!”我愣愣地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咦!“你刚才叫我什么?”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小丫头!”他突然吻上我的唇,很用力地、深深地一吻。
我第一次被人亲,怔怔地没有反应,只觉得呼吸略有困难。
他叹了口气,深邃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波动。我忍不住狠狠地朝他蹬了一脚。
“魏子楚,请你把握好分寸,别想着轻薄人!”看来,我是女儿身早就被人看出来了,怪不得这一路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另有所图的啊。
“哦,哦?如果不把握分寸会怎么样?”他似笑非笑,目光里一片狡黠。
”那只有两个下场,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我冷哼道,”就算我之前对你有所好感,但是你今天的行径,足以让我对你厌恶。“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魏子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为什么要见沈天傲,他,真的那么有魅力吗?”
“我不知道。”为了报仇,我真的不知道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或者,我可以选择逃避,逃开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可是,我做得到吗?我拥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唯一的,就是年轻貌美,只有牺牲色相才能达到我要达到的目的,可是那样,值吗?死的人已经死了,我这样子做,就算报了仇,又能怎么样,一切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可是,命运的曲线已经把我往这个方向推,我再也无路可退。
天雅,你该如何?放弃恨,还是放弃名利,还是放弃自己所谓的宰相女儿的身份?在将来的可能的命运里,你会拥有会失去什么?一切的可以预见的未来,其实都无法在我心中成形,我无法预见我的未来。就像我当初,无法预见我会穿越一样。我并非聪明之人,因而我的人生,也无法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能随着其中的浪潮,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
”司空雅,你能不能不去见沈天傲?“魏子楚轻轻地问。
“为什么?”
“一如宫门深似海,我怕你从此会难以自拔!风云变色的宫廷,岂是你这样子单纯的丫头可以混的啊?”
“那又怎么样,一旦被人瞄上,从此高床软枕,从此金玉满堂,从此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我呵呵一笑,目光里却是无尽的黯然。
“是吗?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不是吗?”他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怀疑,一丝丝的心酸,那种眼神,看得我好心痛。
从此天涯无故人,宫门深处不知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