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内掌柜的，煮个汤面要费多少时候，有这功夫麦子都又割了一茬了！”顾姓汉子手下那个姓孙的老头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您倒也体谅着我们点儿哎。早知道侯这么久，我们先去柴房把衣服烘干了也好。如今空着肚子又饥又饿，身上的衫子湿漉漉的贴着肉，怪不好受的。”说着迈步就到了门洞口，紧接着便要伸手掀帘子去厨房察看动静。
就在这当儿，陆离抢先一步掀开帘子，露出头来，陪笑道：“让您们久候了，怪我一时糊涂，不记得厨房里白面用光了，刚去隔壁邻居家借了些来，这么晚天又下着雨，道滑不好走路，回来又和面，又抻面，走马灯似的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如今好容易面好了，青好了，正热卤子，管着浇面呢。您们再耐耐，我给您们端出来。六儿，进来帮个手，准备上菜！”
姓孙的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去。
陆离长吁了一口气，回到厨房，看着冯氏正往六只碗里盛面，丈夫孙守业也端着一只海碗，用筷子调着碗里的药汤。
“王半仙说了，这是拿‘杜康草’的根茎碾碎了熬制的散剂，就算刘伶再世，太白重生，吃一口都要醉个三天三夜，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这东西泛酸，易于察觉，可仔细别叫他们吃出来。”
冯氏埋头搅着锅里的卤汁，道：“不打紧，我重新熬的鱼香卤，用香醋的味道把药味盖住，保管他们吃不出来。”
“娘说的是。”
陆离看着自己的丈夫紧张得满头大汗，不由得泛起一丝心疼。
“守业，怕吗？”
“有娘子在，不怕。这是为岳丈报仇，做女婿的分所应当。以直报怨，乃是天理，我怕什么。”
“今日做下这事，这祖业怕是不能再守了。”
“这镇上的人谁不知我孙守业原本不过是个败家的书呆子，这些年若没有娘子，这份祖业早没有了，还守个什么业。我前年攒了点钱在乡里置了几亩上好的水田，待了了眼前这事，咱们一家四口回乡里去，男耕女织，再给六儿说门媳妇，怎么都是个活法儿。”
陆离望着丈夫，正不知说什么，却见六儿倚在门边，一脸的坏笑道：“姐夫回来了。又跟我姐泛酸呢，啧啧啧。”
陆离一把抓住六儿的衣领子，将他拎进屋里，压低了嗓子，正色厉声地说道：“好弟弟，你听我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原来并不姓陆的。咱们本是巴州清化杨氏之后，你八岁那年，家中遭逢巨变，父祖为贼人所害。那晚咱们逃命出来，幸亏藏在茶仙祠的供桌下才躲过了贼人的追索。后来一为感念茶仙的活命之恩，二为隐姓埋名，咱们姐弟才随了茶仙改姓为陆。这些事姐姐从不曾向你提起过，也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可是今天不能不提了，害死咱们爹爹的贼子，现在就在外堂那六个江湖客之中。今晚注定是我杨家报仇之日，你是杨家仅存的嫡脉，不可不知这个中缘由。我已在汤面中下了迷药，只等他们吃下之后药力发作，便要动手报仇。你年纪尚小，若是沉得住气，便帮姐姐一把，同报父仇。若是沉不住气，便回房里静候着，不添乱便算你替咱们枉死的爹爹尽孝了。”
六儿怔了一下，双眼通红，说道：“阿姐，这天下间有八岁了还不记事的人么？那晚上的火，在我心里整整烧了五年！今晚怎么杀贼，我听你的。”
四人议定，陆离、六儿、孙守业三人各擎两碗汤面鱼贯而出。
“面来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