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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Pale Fire-2

当然了,就作者这种拖沓的性格,在我去细竹姐家之前,还得说点别的事情。

在上完小班课之后,还有一节大班课。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中年大妈——是的,每当我看到那些年过半百,还得辛苦地奔走于工作单位和学校的之间的人,我既对他们感到同情,也对我自己将来的出路感到忧虑。难道如今生活就这么艰辛么?我经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当然困难了!唉,你们这些学生真是幸福呢,整天什么也不用想。”

大妈撑了一下眼镜,也许是我看错了,但她左手的无名指似乎少了半截。

这位大妈跟我说,她是搞投资的,一种和赌博类似的行业。她说,09年的时候,买了差不多有十万元的白银,而如今就剩下五千块钱了。更不用说其他的期货,股票,等等。如今,她已经负债累累。为了把当初输的钱赢回来,她准备进军美国股市,因此现在开始学英语。

“抓紧时间好好学吧,你们这些小孩儿现在脑瓜还好使,记忆力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我现在脑瓜子可是完全不行了,唉,学点儿什么都记不住。但是不学又不行,我可不想把自己那点儿钱让中介公司糟蹋了。”

看着她那副既紧张又焦虑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一首叫《赌徒》的诗,波德莱尔写的。说话时瘦长的手指做出各种动作,又让我想起了茨威格的一篇小说。的确,金融行业是大家公认的,最折磨人心智的行业之一,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能在其中找到某些通行的规律。不过,这种心智的折磨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远离安逸的生活,使这位大妈身上没有一点发福的迹象,而且眼神清澈伶俐,大概实际的年龄要比看上去大一些吧?

只是声音很难听,听起来跟男人差不多。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觉得她的年纪应该不小。

“小伙儿啊,我跟你讲,你将来无论干嘛,千万不要沾染金融。哪怕是贩毒卖淫也好,但是,金融这种东西真的沾不得——这是合法的赌博,戒不掉的毒品,而且也没有类似戒毒所的地方给你准备着……你知道这东西最可怕的地方是哪里么?”

她气势汹汹地看着我,好像我是那个当初拉她下水的人一样,同时竖起一根手指。这回我可以确认,左手的无名指的确是少了半截。而至于原因么,我觉得一点也不难猜到。

“那就是希望!”

My curse on Hope!

My curse on Faith!

“在那里面,你永远也不会绝望,他们总是把最好的一面,最诱人的一面给你。骗着你往里投钱,而且,说来也怪呢,一开始往往都能看到转机,都会挣钱。然后,当你一早醒来,梦想着自己已经成为亿万富翁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早已经赔的倾家荡产了。而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最哄人的鬼话又来了,‘坚持不懈就是胜利!’,‘如果现在放弃的话,就一切都没有了!’,‘行百里者半九十,你就要熬出来了!’。结果,更多的钱投了进去,永无止境……”

嗯,这种经历我倒是感同身受呢。高中的时候,被一道数学题难住——这道题看上去并不是那么难,似乎用很简单的方法就能够解出来,然而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比量了一会儿,你想放弃了,但是又考虑到,如果现在放弃了的话,刚才的那些时间不就都浪费了么?为了让自己刚才的付出有意义,你又开始研究起这道题来,结果让整个晚自习都变得毫无意义。

And my curse on Patience most of all![62]

“而且,小伙子,不仅仅是金融上啊。”大概是意识到了,即便是诅咒,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妈放松了下来,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说,“生活不也是如此么?无论是感情,事业,健康,还是别的什么,生活总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我们,永远都有那些让我们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支撑着我们。我们以为那是生活许诺给我们的美好明天,殊不知,不过是欺骗我们付出的幻想罢了。然而呢——”

这大妈耸了耸肩,看上去有点夸张,略带几分表演性的色彩。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某个人呢。

“然而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已经付出太多了,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就像在股市里被套牢了一样,再也出不来了——当然了,也不是说不可能退出,只是……我们已经么有足够的勇气这么做了。”

唉,很对的,而且,生活禁止我们拥有这种勇气,并把它当成是怯懦的表现。

然后,我们又聊了很多其他的东西,直到老师进教室。就个人而言,我还是很喜欢跟中年人谈话的,时间把他们的人生经历萃取成了只言片语的大实话,听起来既有趣,又有营养。而且有的时候,还略显得惆怅。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下课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张名片,说我这个小伙子还算聪明,更重要的是还挺努力的,不像她那两个混蛋孩子,一点正事儿都没有。虽然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几乎为0,但认识一下也没有什么坏处,就算是结了个善缘吧。

我接过名片:Yolanda Yang,LWW制药科技有限公司[63]。

“这些都是假的啦,具体的原因嘛,你也是懂的。不过这个电话是真的,在一段时间内,通过这个号码你还是可以联系到我的。”

嗯,但愿以后我用不上这个号码。不过话说回来,姓杨的人还真是多呢。

然后,今天剩下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去细竹姐那里了。

和美琴学姐一样,细竹姐也不住在宿舍里。这并不难理解,作为一个现代人,大家都尽量避免过集体生活。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死屋笔记》里说的那样,集体生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惩罚,因为我们必须无条件地接受对方的一切,同时也要无条件地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给对方。

而另一方面,共苦加深友谊,同甘破坏友谊,所以现在最经得起考验的只有:同学,战友,狱友[64],这三种在共同经受艰苦而产生出的友谊。也许这种看法很悲观,但我觉得,人只有在艰苦的时候才会互相帮助,不分你我;而一旦情况改善了,哪怕只有一点点,猜忌,欺骗,纷争也就出现了。因此当条件改善以后,或者根本不管条件允许与否,人们都尽量争取一个人住——就像细竹姐,美琴姐那样。

(我知道我的这种想法也许会有碍于社会进步,但是,社会进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套用柚子姐-拉康的理论,社会不过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大他者罢了,时刻都利用着我们满足他自己的欲望。)

多的不说了,当我按照细竹姐的指示,来到了这间小地下室的时候,我不禁感慨人渴望脱离集体,独立生存的欲望有多么强烈——人们宁可要住地狱里的单间,也不要天堂里的宿舍。(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大城市,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美琴姐那样有钱,租得起那样豪华的公寓,即便是这个像是《地下室手记》里描绘的巢穴,一个月恐怕没有个千八是下不来的。当然了,至于美琴学姐把自己的公寓搞得像是动物的巢穴一样,则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或者是童年时代的trauma在作怪,我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来自遥远的,老家妇女儿童医院公园里的死水湖——传说,所有的死胎,以及其他的医疗垃圾,都无差别地扔进了湖水里,因此湖水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

几乎是同样的味道,顺着大铁门的门缝,向我幽幽地袭来。

恐怕这间地下室会通往地狱吧?

“真是过分呢,竟然说女生的闺房是地狱!”

细竹姐正坐在一堆垃圾前,把一些形状不明的东西塞进嘴里,然后机械地咀嚼着。似乎对她来说,进食好像是某种不得不去做的无聊负担。

“不陶醉于少女粉红色的温柔气息中也就算了,还竟然说这么过分的话。喂,我说,你是有厌女症的同性恋么?还不赶紧给我道歉,然后随便抓起点什么,沉醉在恋物癖一般的性幻想中!”

唉,我记得有那么一篇文章,描写的是美丽那不勒斯小美人鱼[65]的温柔闺房,作者深情地叙述到,这里没有一件男人可以抓得住的东西——而至于这里么,我只想说,没有任何一件一个讲卫生的人愿意去抓的东西。

“唉,你这幅样子呢,如果不是我屈尊,让你有幸体会一下女人的温存,恐怕你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对女人,你要学会去爱护,去赞美,懂么?在这方面,你要好好跟杨海诚那个家伙学学。即便对方是个整天抠脚丫,吃红烧牛肉面的女屌丝,你待她也得似娇弱的欧菲莉亚一样,又何况……”

说着,细竹姐做了一个很优雅的动作,而我则在观察桌子上的一只蟑螂,它正默默地看着另一只正在搓着手的苍蝇。

又何况是蟑螂或是苍蝇的女王么?没关系,我对苍蝇啊,蟑螂啊什么的向来都是不反感的,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对他们鸣不平。他们既不叮人,也不咬人,只不过是生活习惯不太好而已,人们又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你再这么说,我可就要请你出去了!”

原来像细竹姐这种人也有会生气的时候么?唉,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她们有权利哪怕是对你开一些色情的玩笑,但是你却不能哪怕是发一些有建设性意义的牢骚。

算了吧细竹姐,我们还是聊正事儿吧,跟我说说那本书。

“嗯,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本书的事儿了?你不是想打听打听紫的事情么?”

唉,也是呢,我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相信细竹姐的话呢?昨天约好了,我们之间的情侣关系仅仅是在柚子姐面前的虚假表演,而今天一大早就有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回事儿,我真是脑子有病才相信您呀!比起这个,我还是帮您收拾一下蟑螂……

“你敢!”

毫无征兆地,细竹姐用力砸了桌子一下,吓了我一大跳。我真的没想到,她会生气到这种地步——而更令人恐惧的是,也就是因为这一震,我隐约地看到,桌子上的垃圾中,有无数的小脑袋在骚动,窥视。似乎有着喃喃细语的声音,分享着和细竹姐一样的愤怒情绪。而且,不仅是我面前的这摊垃圾,好像整个地下室都躁动了起来,似乎有无数的复眼,触角,以及无论什么乱七八糟的感知器官,都统统都指向了我。

人对于虫子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尤其是当他们成群结队的时候。

那个,细竹姐,您愿意说什么,就说吧。

“你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建立这个读书会么?”

不知道呢,反正柚子姐说你们是邪教组织,而我现在也快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唉,你难道还真的相信,我们是为了多读书,多获取知识,才这么聚到一起整体看这些无聊的书么?知识算个屁,况且现在又有多少书能够给你提供知识呢?顶多告诉你获取知识的不可能性,就已经算是很良心的书了。”

那细竹姐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呢?

“比起这个,你知道么,我们是为了紫,才建立这个读书会的。至于原因么,倒是有两个版本——至于相信哪一个,就取决于你自己的价值观了。”

嗯,怎么说呢,如果真的按照我的价值观来,那么,只要是细竹姐您讲的,我都不相信。

“不想听就给我滚!……嘛,我觉得你还是想听的,那么,首先是第一个版本——”

“紫呢,是一个很要强的女孩子,而根据你们心理学的理论,一个人之会很上进,是因为小的时候,他们想获得权力的欲望被压抑了……心理学里有这个吧?我不确定。”

不知道呢,一般来说,我们认为是性欲被压抑了。

“啊,不管是什么欲望,反正被深深的压抑就是了——而一般这种情况,在中产阶级是最常见的。因为,如果你出身于社会底层的话,虽然你的欲望被压抑了,但是客观条件根本就不允许你往上爬;而如果本身就是上流社会的人物,那么你也没有必要往上爬。当然了,这两种阶层也各有各的痛苦,但一般而言,也就都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但是,咱们国家真的有所谓的中产阶级么?细竹姐你有事怎么界定“社会底层”,有是怎么界定“上流社会”的?

“我在给你讲故事好么?又不是在给你上政治经济学!不要打断我说话,我承认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理论,但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别让我分心……我讲到哪里了?”

中产阶级。

“但是,中产阶级又和那两者不同,因为他们的命运并非是那样稳固的,他们既可以通过自己的奋斗,或者命运的眷顾而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也会因为自己的慵懒,或者同样是命运的眷顾而跌落入下层社会。总之,中产阶级的可变性是三者之中最大的。而另一方面,尤其是在今天的社会,‘成功’的幻象,在商业社会的催化下,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当然了,社会底层的人看到的仅仅是社会的不公,幸福的不可能一类的,但他们毕竟是少数。在占社会大多数的中产阶级眼里,更多的是无比诱人的希望。[66]”

细竹姐你认为中产阶级占了大多数?可是我……算了,不跟你争论了。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学英语的时候那大妈跟我说的话,投资市场瞄准的不是那些身价上亿的大佬的钱,他们也没必要去投资;而瞄准了那些拿着无产阶级的工资,憧憬着帝国主义生活,妄想着一夜暴富的人。

“想想文学名著里那些著名的野心家吧,于连,拉斯蒂涅,包法利夫人,哦……中国的古典名著里好像还缺少这种人,也许因为这种情况现在才严重起来……不管这个,反正,这些人都是正牌儿的中产阶级,渴望着成功,渴望着一夜暴富,渴望着贵族生活,被内心灼热的欲望所折磨。当然了,之所以这些人成为了文学名著,而非网络小说的主人公,是因为他们最后还是意识到了,这种东西其实是某种幻象,甚至是幻想,而……”

而紫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沉溺在自己的幻觉之中,是吧?你别说,让我猜:紫肯定也是出自标准的,也许有点寒酸的中产阶级家庭。也许父母都是公务员,或者是教师,或者是技术工人,反正是挣工资的。父辈们作为中产阶级受压抑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于是就又传递到了紫的身上,因此紫每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你不努力的话将来就得如何如何”,等等令人丧气的话。一方面,紫对此感到无比的厌恶,心里充斥的对父母的反叛;但是另一方面,父母的欲望的确成了她的欲望——就像于连一样,他也要踏上贵族社会的红地毯,在满足了父母强加给她的愿望的同时,又狠狠地把他们踩在脚下,完成一次孝顺的忤逆——我讲的没错吧?

“怎么说呢……差不多吧?虽然一些细节上……我说,你为什么不去写意淫网络小说呢?就是那种什么大长腿征服帅总监,黑社会横扫检察院什么的。当然了,前提是你要把结局改一下,不能像名著那样。”

就是因为我看了太多的意淫小说,所以才能猜出来这些东西——而且这故事本身就跟意淫小说差不多,作者基本上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既然紫是一个女版的山寨于连(这是我对这故事的作者说的),那她干嘛不去参加学生会,团总支什么的,反而到你们这里来凑热闹呢?难道她深刻到有一种自相矛盾的……

“没那么复杂,只是因为她笨,没选上罢了。”

哦,那她就只能怪自己了。

继续让我猜,细竹姐,你们就为了宽慰她,建立了这个读书会,让她管着管那,发泄自己的权利欲,陪她玩过家家是么?让美琴姐每天从正面和风细雨地教育她,让阿卿每天从反面严厉地批判她,有模有样地模拟着权力的机构,让她沉浸在自己的小游戏中?不是,细竹姐,你刚才还竟然点头了?

“难道我们看上去不像是好人么?”

不,不是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们更善良,更热心的人了。比起这个,细竹姐你还是快给我讲第二个版本吧,时间很宝贵呢。

“你真过分!”

“有一天呢,我和柚子姐去逛街。走着走着,柚子姐突然问我,你知道现在的房价是多少么?”

那要分具体的地点了……细竹姐,虽然我不知道,房价和这个故事的第二个版本有什么关系,但是,我相信你没有在跟我说闲话,是吧?

“唉,严格地说吧,这也算是闲话了……怎么,你的女朋友和你聊天,你竟然还感觉厌烦?你这个人也太差劲了吧!”

那个,细竹姐,你自己不是也反复跟我强调么?说我们可千万不能假戏真做……算了,你还是说说房价是多少吧——反正这年头,跟大城市房价有关的话题几乎都是废话,因为在买房子的时候好像不能讲价,而当然了,就算你把价格讲下来了,你也买不起[67]。

“对呀,柚子姐跟我说,这附近的房子,差不多要七万元一平方米。七万,然后一个厕所的话差不多就要七十万,而一个人一辈子下来,有七十万的积蓄,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了。”

那柚子姐又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大部分人一生的价值连厕所都不如么?柚子姐最喜欢说这样的话了。

“哦……真是的,柚子姐在你眼里成什么了……然后,柚子姐算了这么一笔账。你看,一栋楼就算它有二十层,然后每层有两家住户,每家的面积按100平方米来算,那么一共的销售面积就有四千平方米,乘以每平方米七万元,那么整栋楼的市场价值就有两亿八千万元人民币。那么,我们再假设……”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虽然我不懂这些东西,但是账不能这么算吧?

“我在给你讲故事好么?讲!故!事!又不是在给你上政治经济学!”

好像在细竹姐看来,任何跟钱有关的都叫政治经济学,也不知道这是谁教给她的无聊偏见,我怀疑是柚子姐。

“假设有恐怖分子把这栋楼炸了,那么,国家会蒙受多少损失呢?一个亿顶天了,那么就还剩下一亿八千万元。而就算我们盈亏自负,到头来还剩了八千万元。那么,这八千万元又算是什么呢?就好像这世上凭空就有了八千万元一样……”

我想吧,如果现在有学经济的同学听了这些话,恐怕现在已经给细竹姐跪下了——只可惜呢,我不是学经济的,因此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反驳这连篇的鬼话[68]。

“泡沫经济?按你的话说,这些钱来去就跟泡沫一样咯?那我问你,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在这里买一个房子,那么那些用汗水换来的金钱——或者,更准确地说,用他人的汗水换来的金钱(细竹姐,你这话说的就有点像十九世纪末的欧洲人了),也都是泡沫咯?这八千万是现实的八千万,如果你愿意拿在手里的话,它们就不是电脑里一些虚无缥缈的数字,你可以用他们换成一切实在的东西,这就是当代能够无中生有的神奇魔法!”

……

细竹姐讲得如此有道理,而我完全无言以对。然而细竹姐,你能先放放您对资本主义社会激烈的批判言辞么?我很想知道,你说的这些跟读书会,或者紫,或者随便什么玩意儿,有关系么?

“当然有啦!不是我说你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浮躁!”

哦,那细竹姐您是活了上百岁的魔女咯?

“我只是想说,有着这样一种可能性,即,在虚无之中变出某种现实的可能性——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关于【她】的事情么?既然经济炒作出的泡沫也可以变成货真价实的金钱,那么,又何尝不可从一本书中幻化出一个灵魂来呢?这就是我要说的,关于第二个版本的故事了。之前也跟你说了,现在的紫正在被某种泡沫般的幻觉影响着,而我们现在所担心的便是,是否也会有别的什么东西从她所沉溺的梦境里幻化出来。”

难道说,那个【她】就是紫那于连式的中产阶级梦境所创造出来的?

“不不不,【她】是另一回事情——但跟紫也有点关系。正如你所见的,【她】完全就是某种幽灵,某种飘渺的存在。也许你会听见她唱歌,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容什么的,但是你不能拥抱她,也不能和她做色色的事情。因为她是那本书制造出来的东西,而书本身承载的,不过是虚无飘渺的概念罢了。但是紫不一样,紫是活生生地,有血有肉的人。一旦什么东西被她创造了出来,后果恐怕就会很严重了,就不单单是幽灵什么的而已了。”

是这样么?这么说来,你们这读书会还承担了拯救世界的责任,所以说到底你们还是一群好心人咯?哎呀,我真是看错了你们,我还以为这个读书会不过是杨海诚用来……那么,细竹姐,按你这么说,紫就像那些漫画或是意淫小说的主人公一样,有着强大的力量,既可以创造出美好,又可以毁灭世界;而你们这一群人的目的,则是把她向正确的方向引导……我说细竹姐呀,你不觉得这样的设定太老套了么?

当然了,也许这个故事本身就很老套,因为这个作者已经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漫画和小说给毁了,满脑子都是庸俗的桥段,想不出什么新点子来。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呢,紫又不是守护大家笑容的魔法少女——就算是,也犯不上我们这些人来引导她。关键是在那本书,书!我不是跟你讲过了么,人皮是人皮书的催化剂,而人皮书呢,又是其他东西的催化剂。”

那么,这本书就在紫的手里咯?

“至于这个么,还需要你来猜……或者,最起码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你看,我们得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来,不是么?这些信息,就是今天早晨违约行为的补偿,而剩下的,我还要留着做我们继续合作的资本。”

也许吧,细竹姐,但是,你又怎么保证说,这些信息的能够补偿你的违约行为呢?你有所谓的,哦……“政治经济学”依据么?

“既然知识就是权力,那么,我本身就是规则——谁叫你有求于我呢?”细竹姐狡猾地笑着,“行啦行啦,不就是假装做情侣么?又不是肉体交易换取保研机会什么的……再说了,难道你觉得,细竹姐就没有魅力么?跟我做情侣难道是很吃亏的一件事情么?”

说着,细竹姐的身子向我压了过来——糟了,尽管蟑螂还在爬,苍蝇还在飞,而且莫名地感到周围有着看不见的虫卵,然而,细竹姐身上还是散发着一种奇怪的,难以抗拒额诱惑力。而且,和上次在学校的走廊里不一样,这一次我们是在一个完全封闭私人空间里,不用担心会被谁撞见,或者用细竹姐的话说,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那双在暗地里窥视着的眼睛,现在已经不见了。

此情此景让不禁我心跳加速——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父母不在家,然后我就背着他们做一些其他的事情,玩电脑啦,看电视啦,或者仅仅是在客厅里漫无目的的闲逛。尽管现在看来,这些事情也只能够用“无聊”来形容,但当时的我还是处于一种战栗般的兴奋之中,心狂跳不止——也就是说,真正令人着迷的,并不是具体的实物本身,而是越界时所体会到的,那种禁忌的快感。

而性爱这种东西,本质上和趁父母不再偷偷玩电脑一样,其本身并不见得有趣到哪里。这也让我想到了一句谚语,说,“若要让人远离毒酒,不要告诉人们这酒有毒,而是告诉他们这很难喝”。

当然了,尽管说了这么多假道学的话,然而,此刻我已经搂住了细竹姐的腰。跟我想的一样,她的腰很细,很软,很无力,完全栽倒在了我的怀抱里;而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又轻又软,我也分辨不清,她到底是在抗拒我,还是在寻求某种支撑。

“你最好还是别这样,当然了,我现在也没有力量反抗你……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已经喜欢上紫了。”

细竹姐表情平和,语气温柔,同时也意味深长,讽刺多于鼓励。

“你也应该喜欢上她,她健康,热情,充满生命的活力。你应该和这样的女生做爱,最起码,她们不会把你引向错误的方向去。”

想象你已经饥肠辘辘,大餐也摆在眼前,却发现蟑螂正成群结队地在汤汁里游泳——细竹姐这些可谓“大煞风景”的话,瞬间把我的心石化,并击碎了。

或者换句话说,你已经鼓足了勇气,准备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位苍白的维纳斯。虽然勇气可嘉,但仍旧没有料到,她早已腐烂的大腿还是会败坏你的胃口。

对不起细竹姐,我失态了,我这就乖乖地回去睡觉。

“嘛,你不要这么说呀,搞得我像是在批评你似的。那个,你不再坐一会儿了么?”

啊,不了,不了……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整个地下室里,似乎有无数的复眼,触角,以及无论什么乱七八糟的感知器官,都统统都指向了我。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犯了很大的一个错误——那些窥视我的眼睛们,何尝消失过一瞬间呢?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鱼产下的一颗又一颗硕大而透明的卵。它们的身体还尚未成型,但是那双大眼睛已经在窥视着什么了。

细竹姐,我错了。

“嘛,嘛,知道错了就好!小孩子怎么能不犯错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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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讲述了七星谷,一个没有特别通行证连天王老子都进不去的神秘地方。中国导弹工程兵师大功团一千多官兵奉命在七星谷为新型战略导弹筑巢。不料,出师不利……粗犷刚毅的“鹰派”人物大功团团长石万山,外表斯文内心狂狷的“鸽派”人物师副参谋长郑浩,因这次事故狭路相逢。美女工程师林丹雁赴七星谷出任龙头工程技术总监。林丹雁与石万山剪不断理还乱;郑浩偏偏对林丹雁一见钟情。本已被美国名牌大学录取的清华大学国防硕士生魏光亮,迫于压力来到七星谷;“超女”级心理医生周亚菲接踵而至,彻底打碎了七星谷的平静。孙丙乾和黄白虹公开身份是外商,实际职业是间谍,这对背叛祖国的男女,引发了一场围绕七星谷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现代间谍战。
  • 舔包从木叶开始

    舔包从木叶开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穿越火影世界,迎面而来的不是金手指,也不是血统强大的红眼病以及白内障,而是数支手里剑,在这生死之间,天空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一个冒着红烟的空投掉了下来……洛晨戴着从空投箱取出的三级套,握着手中子弹上膛的AW,低声呢喃。对不起,我摊牌了,其实我是个挂壁。
  • 深林晴时雨

    深林晴时雨

    林深。十八岁,我走在你前面茫然前进,殊不知你的用心。十九岁,我终不再徘徊,却发现你已不在。二十岁,我已习惯一切,看透世间尘埃,却没料到你突然的出现。二十一岁,我始终孤身一人,一个雨天,我被送了一把伞,我知道那是你,但是你却仓皇而逃。郑宇聪,十八岁,我走在你身后看你跌跟斗,想帮忙却开不了口。十九岁,我深知你已长大,原谅我一声不响的离开。二十岁,我终于成为了自己,不知道你是否在期盼我的归来。二十一岁,我始终在你身边,你却看不见。一个雨天,我送了你一把伞,我没有太大勇气,原谅我的仓皇而逃。我在等雨停也在等你。
  • 她是小草

    她是小草

    也许你曾见过雀舌草,是田埂边杂生的植物。它矮小,并不起眼,侍兔缺乌沉,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世间。山花遍野,早已无人记得它。它不会说话,也不曾说话。“路边杂生的小草,又怎能奢望有人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