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板凳都摞在了桌子上，小矿拿着笤帚猫着腰钻着桌子扫着地。地上滚动着几截小粉笔头，他捡起来丢进了粉笔盒里。同桌今天生病在家，所以值日只能由他一人来完成。窗台上还留有一个瓦罐，是小矿的，他今天并不指望能取到水，因为那山泉的水流实在小的可怜，一整天都流不满一水槽。果然，当小矿赶到山泉所在的山坳时，水槽已经干涸，潮湿的石头夹缝中“吧嗒吧嗒”往下滴水，都赶不上蒸发的速度。小矿把瓦罐放在水滴下，期望能接到哪怕是半瓦罐水，那他们家今天就不用再吃咸苦的饭了。可是水却越滴越慢，对小矿没有半点同情。小矿索性把瓦罐挪到一边，把脑袋伸到水滴下去接水喝，但水滴并不能准确地落在他的舌头上，时而落在他的下巴上，时而落在他的鼻梁上。水滴落进嘴里的时候，小矿赶忙闭上嘴巴“咕”一声咽进喉咙。一条蛇慢悠悠地从石头夹缝中爬了出来，蛇信子吐出的时候，正好和小矿对上了眼，吓了他一大跳。小矿忙提了瓦罐飞快地离开了水槽。
小矿家的院子为深井式，一壁挖了三孔窑洞，两间供人居住，一间作为柴房。两侧各有一个小窑洞，其中一个作为牛圈，牛犊绕着母牛在转圈圈。另一个是鸡窝，鸡们卧在鸡栏上眯着眼睛歇盹儿。
“妈，我回来了。”小矿提着瓦罐飞奔进了院子。
小矿妈嗔怪着：“又玩在路上了吧，隔壁庆娃子可都早回来了。”
“他们班放学早，再说，我今天值日。”
“你就跟我扯谎吧。”
小矿妈扯过了小矿手里的瓦罐，她揭起盖子看了看，突然一跺脚，说：“呀，咋没水呢？”
这女人二话不说就用手中的一根萝卜打起了儿子的屁股，小矿转着圈地躲闪，萝卜断成了两截。“还躲，还躲……天天就等着这点甜水做饭，连这点子事情都办不了，我白生你了，白养你了，拎一罐子水能累着你是咋，能伤着你还是咋……”
小矿用手护着屁股，说：“坎儿沟里的水干了，我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在滴水，不信你问睿睿去！”
屋里传来爸爸的咳嗽声，小矿妈这才收了手：“死娃子相，你就气我吧。今天只好用饮牛的水做饭。”她走到牛圈边舀了一瓦罐水，然后骂骂索索回了屋子。小矿用饮牛的水洗了把脸，然后就坐到门槛上去发呆，他在想着怎么开口向妈妈要一块半钱。
小矿妈瞅了小矿一眼，说：“死样儿，还坐那儿撩脾气，能不能过来帮忙生个火？”小矿只能献个殷勤帮妈妈一下，他擦着火柴点了一把软柴塞进了炉膛。
“妈，学校又让交钱哩。”
“交啥钱啊，是不是又在扯谎，骗点钱到好去小卖部买酸梅粉铅笔芯啊，当你妈是睁眼瞎，好骗。咱家情况就这样，没钱。咱用不起自动铅笔，比不了别家娃儿。那酸梅粉有啥好吃，咱家有红糖，管够儿喝，不比那个强。”小矿妈走到灶台边掀开了锅盖，她又是一叫：“哎呀，干烧呀，你瞧这烧得通红通红的，烧漏了不得花钱补锅啊。”她忙端起瓦罐往锅里倒了些水，一股蒸汽“嘶啦”从锅底冲了出来。
小矿望了望被水汽笼罩的妈妈的脸，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学校真让交钱哩……”
小矿妈打断了儿子：“没钱，交不了。”
“学校里真让交钱，交一块五。”小矿又委屈又着急。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没正事了。”小矿妈把小矿从板凳上拉开了：“烧火烧不了，取点水也取不回来，你那个死爸躺炕上一天折腾我八百回，你能不能去替我个手，问问他用不用翻身，用不用尿尿，用不用吃饭？”小矿迟疑了一下走了出去，他不能理解妈妈的暴躁，她以前并不这样。
